齊府上下終於一掃籠罩上空長達逾一年的陰鬱, 每個人臉上都掛着笑,腳步輕快。
齊老夫人和齊老太爺樂得合不攏嘴, 他們是商籍出身,朝堂的事一竅不通。當兩位老人家得知自己的大兒子俱又“官復原職”了,心底的巨石終於落了地, 便天天唸叨起兩名孫子來。
“韻兒去哪了?爲何還不歸家?”老太太自言自語。
“韻兒不是去年嫁給端王爺了麼,你這老婆子真是老糊塗了!”老太爺拿把大剪子奮力修剪面前的一株雲竹。
“……”
齊老太太白了一眼面前這位紅光滿面的胖老頭,轉過身去,喚來小丫鬟向上房書房走去。
齊祖衍出了書房迎接自己的母親, 待母親坐舒服了, 方低頭溫聲詢問母親來,是有何事。
“祖衍, 韻兒去哪了,老身一年多沒見過那孩子了。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成日裡不着家, 這是不準備嫁人了麼!你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也不管管!”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齒。揪住齊祖衍的耳朵, 大聲的喊。
齊祖衍捂着耳朵眼淚直往心裡流, 他也不知道女兒去哪了呀……
聽才被肅王爺放回家的兒子講,在開封城見過與朱成翊一道的齊韻,倒是一副沒受苦的模樣。但才見過一面, 齊韻便被人再次擄走。
兒子尋了多日無果,後得知女兒與人在寺廟鬥毆,名頭卻是開封知府家屬。待兒子尋去寺廟,結果兒子半路被青龍會抓了, 還被關進了妓館私牢,雖被錦衣衛救出,但從此便失去了韻兒的消息……
齊祖衍派出齊府護衛多方打聽,在開封城倒是打聽出女兒並非爲開封知府所救。據說那次鬥毆名動開封,許多人都看見了。
因知府大人家屬的闢謠,大多數人都知曉了,女兒是某位京城來的大官帶去的侍妾,爲低調行事,借用了知府大人的名頭而已。據昭雲寺小沙彌所言,鬥毆事件事後女兒還賴在寺院不肯走,最後還是被一名年輕男子抱着離開了寺院。
齊祖衍心裡早就愁成了一鍋粥,女兒流落在外,被不同的人爭來奪去,被人冠以侍妾的名頭行走,估計早被不知何方孽障收爲己用了……
望着老母親噴火的雙眼,齊祖衍嚥下心中苦澀,“韻兒貪玩,去了金陵外祖家……母親莫要擔憂,兒子此次去揚州還曾專程去謝家住過一段時日,韻兒她很好……”
“話雖如此,但韻兒也不小了,早該說親了,你儘早將韻兒喚回。之前時局動盪,不便相看,如今好了,你也官復原職,是時候給振兒與韻兒都好好相看親事了。”聽到孫女的確切下落,老太太明顯放鬆了許多。
“母親,咱先相看振兒的親事罷,韻兒……韻兒的親事需肅王爺做主……”齊祖衍的頭都快垂到了胸口。
見兒子這副情狀,老太太睜大了雙眼,她還有什麼不能明白的,“這肅王爺都快四十了!兒子都趕上韻兒年紀了,韻兒可不能給那個老不修做妾!”
齊祖衍忙不迭的捂住自家母親的嘴,母親是個大嗓門,不能再說了,好不容易從肅王爺鍘刀下撿回來的頭,可不能再丟了。
“母親啊!肅王爺是咱的恩人,不計較咱家過失,感恩都來不及,你怎能罵人呢?今日朝堂上,多虧那錦衣衛指揮使樑大人美言,肅王爺才能恢復咱齊家的榮華,咱要記得肅王爺與樑大人的恩情啊!“齊祖衍苦口婆心的勸說自己的母親。
“樑大人,哪個樑大人?我怎麼不記得你門生裡有個姓樑的?”老夫人素來精明,因年輕時掌管公中賬房,對各種瑣碎信息素來過目不忘。
“母親大人,這樑大人可是安遠侯樑將軍的小兒子,官拜錦衣衛指揮使,此次咱齊家的案子便是這位樑大人主辦。如若不是他從中斡旋,我們齊家日子可就沒這麼好過了。”
“斡旋?你以往有恩於他?”
“嗯,並無,安遠侯以往隨肅王爺遠戍西北,乃肅王爺近臣,我等哪有機會結識。”
“那是樑大人有求於你?”
“並無,樑大人並未私下與兒子見過面。”
齊祖衍一愣,“母親何故有此一問,莫不是母親懷疑那樑大人別有所圖?”
齊祖衍見母親只拿眼瞅着自己,不說話,便笑道,“母親多慮了,樑大人光明磊落,因此案曲折加巧合,故而樑大人有些許誤解。但,我樑家赤膽忠心,天地可鑑,故而樑大人看在眼裡,便將案子往有利於齊家的方向說了一說。母親勿要杯弓蛇影……”
老夫人見兒子這樣說,便不再多問,只拿眼瞅瞅兒子便拉下臉,“我不答應拿韻兒換齊府的一時安康,如若你堅持,我便拼了這把老骨頭去找那老不修的算帳!”
齊祖衍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送走了母親,便拖着腿坐在了書桌前。
他很憂慮,他不是沒覺得那樑禛有異。以齊家目前在朝中的尷尬境地,大家都避之不及,唯有這樑禛,作爲如今朝上風頭正健的新生代官員竟然不畏風險,主動替自己說好話。他作爲案件主審官,齊祖衍不相信他不知悉齊韻與朱成翊在一起過,但他在朝堂上明目張膽地翻雲覆雨,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他震驚到了極點。
他爲今日可能出現的各種糟糕情況都準備了不同的說辭,他相信無論樑禛怎樣陳述他齊家的案子,肅王爺都存了留齊家一線的心。
從肅王爺允他赴揚州賑災開始,他便知道肅王爺已經在試圖給他機會了,他是一定會把握好這個機會的,肅王爺也是一定會放過自己的。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今日樑禛的說辭,與他的設想南轅北轍,他甚至開始懷疑起樑禛的目的來——
樑禛是朱成翊一案的主審官,他一定與韻兒有過接觸,卻不知自己派到開封尋找女兒的護衛口中說的,將女兒納爲妾室的京城高官是否便是這樑禛……如若真是他,齊家可也是無法善了了。
……
上書房,肅王爺立於窗前,眉頭緊鎖,手中把玩的玉雕核桃越轉越快……
樑禛低着頭,擡眼默默看了看肅王爺手中那兩個“不耐煩”的玉核桃,復又垂下了眼簾。
“去年末,本王便聽雲南都指揮使鍾廉說,車裡邊境不寧,老撾國時常騷擾。土司思罕爲保邊疆安寧,出臺了墾荒令,說是墾荒,其實爲將邊境線區域劃與他人經營,假他人之手對抗老撾。
據鍾廉的說辭,墾荒令成效斐然,邊境安寧,百姓樂業。此乃一小事,異樣的是,在這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據云南前後遞交的數十本奏章來看,思罕突然變得勤政愛民,車裡上下主明臣直,政通人和,社會興盛,前段時間鍾廉與駱璋先後都向本王提請過,要朝廷對車裡土司思罕進行嘉獎。
嘉獎便罷了,今日本王突然接到雲南承宣佈政左都御史上奏,奏請批准十五家侯府新擇的承爵子孫,其中便有車裡土司思罕,他要將爵位傳與他的嫡長子召赤,思罕正當盛年,政績亦斐然,卻突然要傳爵於兒子……少澤,可有覺得不妥?”
樑禛默然,土司府是地方管控機構,土司爲以往的異族頭人擔任,與朝廷空降的知府相比,對當地的政務管控能力與軍事把持能力完全不是同一數量級的!
就墾荒令一事來看,武裝勢力能超越異族頭人的漢人組織,除了朝廷的鐵騎,可真是不多見了,居然還真就被思罕尋到了軍事力量如此有潛力的私人武裝。再看車裡土司後一年發生的匪夷所思的種種轉變,內裡乾坤可真是說不出的大……
樑禛斟酌片刻,開口問道,“回王爺,車裡土司借他人之手行邊防之實,確已彰顯其高明非常,墾荒令可以佐證車裡土司是個聰明人。但車裡積弱已久,爲何獨獨這一年變化如此之大,不得不讓人深思。只不知這行邊防之實的墾荒者是誰,思罕的首席幕僚又是誰……”
“據車裡的上報,墾荒者爲一午姓人家,倒是瞧不出有什麼不妥。只這幕僚,本王問過鍾廉,似乎便是這位墾荒者。”
“王爺如若擔憂,臣願赴車裡替王爺一觀。”樑禛知曉他在擔心什麼,朱成翊攜羽林衛逃往的便是川滇一帶,有此擔憂實屬正常。只是樑禛也不說破,低頭便請求出徵。
肅王爺沉吟良久,“近年來少澤長久替本王四處奔走,左軍都督府與錦衣衛亦事務繁多,千里奔襲只爲這點小事,是否有點大材小用?孤亦想過着駱璋派人去看看,又怕他們不瞭解情況,沒能看清楚……”
樑禛想起數月前收到的一卷書筒,是一位行腳商遞與鎮撫司門房的,指明要交與自己。裡面是一方擺夷人的羅帕,齊韻還在上面繡了一行歪歪扭扭的詩,想來是爲表達她也想着自己之意,這擺夷人可不就在車裡那一帶麼。
樑禛聽肅王爺提及駱璋,又想起自己把駱菀青氣哭那日的話,沒來由的心中猛跳兩下。心裡隱隱覺得車裡異狀、擺夷羅帕都在將他帶向自己心中最深處的執念。樑禛只覺自己的腳有點發軟,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去爲妙,任何旁的人去皆是隱患!
“王爺!查探之事不宜聲張,萬一真是不妥之人,王爺又該怎樣與駱大人做指示呢?還是臣去比較好,至少臣可以當場處理……”
樑禛壓不下心中的急切與擔憂,生怕這趟差事被指給了別人,巴不得立馬便趕去雲南。
肅王爺聽得此言,眉頭皺的更緊了,“少澤,孤要出兵大寧,任何有損孤聲譽的話都有可能給孤帶來滅頂之災,孤不想在陣前拼殺時還擔憂身後不穩。此次任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是孤不想聽到任何意外……”
樑禛頷首,朱成翊一日不出頭,肅王爺便一日睡不安穩,朱成翊就像懸在肅王爺頭上的劍,時刻提醒他朝堂上的龍椅是誰的。
肅王爺已經按耐不住要出手削寧王了,是時候提醒王爺該登大寶了罷,只有把那位置佔了,做起事來纔會利索……
樑禛心中暗自打算着,面上則恭謹地一揖。
“過幾日便是歷來秋狩的日子,少澤覺得,此次秋狩,孤照舊舉行,可會招人閒言?”
樑禛一凜,擡起頭,面帶訝異,又義正嚴辭地說,“當然應該如常舉行,王爺爲何有此顧慮?皇家秋狩乃彰顯皇家威儀的重要典禮,亦是感召四海的大好時機。臣以爲,值此多事之秋,此次秋狩大典不光要搞,還應大搞!讓這五湖四海皆臣服在王爺您的腳下!”
“唔,那便好,此次秋狩,孤便勉力一試吧……爲求妥當,少澤便待秋狩之後再準備離京罷。”
肅王爺捻着鬍鬚,面色凝重,眼角抑不住的笑卻將那鷹睢的目光都模糊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天使好,今天跟編編商量了一下,鸞鈴錯要入v了,因爲字數多,所以要倒v一部分,從26章 營妓入v,看過的親就不要去點了哈~~~~~
入v時間爲明天,週二入v,明天會連更三章~~~~~
希望小天使繼續支持橘柑!!!!
愛你們~~~~~
ps:42和43章章節字數配比有問題,我今天重新調整了一下,內容都沒變~~
愚蠢的橘柑不知道我這裡修改了各位收藏過的小天使能看見提醒,長期沒事就去改一下。
手殘星人以後一定會高度重視這個問題的!以前給大家帶來的不便請包容~~原諒這個無知的作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