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欲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聽聞田楚產欲毒殺田楚雲,並將趙立仁斬首祭旗後,林純鴻心下惻然,忍不住嘆道。
現在誅殺文武大臣,是不是過幾天就要誅殺妻子兒女了?林純鴻知道,按照原來的歷史軌跡,十年後,朱由檢就會這麼幹。
韋悅翔笑道:“將軍何時信了耶穌?不過這話真有道理,田楚產果然瘋了,文武之首被他誅滅一空!”
陸世明心情非常不錯,上前道:“三路大軍壓境,也想不出田楚產會有什麼辦法!只能用窮途末路來形容。不過田楚雲怎麼處理?進入荊州大營後,一句話也不說,告知趙立仁已經身亡,他也無動於衷。”
林純鴻搖了搖頭:“哀莫大於心死,先把他晾一段時間吧,派人小心看護,別讓他自殺了。他自己的心魔,唯有他自己能解決。”
這時,侍衛彙報,預備營指揮使程舒求見。林純鴻連忙令人招入,程舒還未行禮,林純鴻就問道:“三千石糧草還未運到,何故?”
青嫩早已從程舒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穩。程舒也不急着回答林純鴻的問題,不慌不忙的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方應道:“啓稟將軍,程舒正是爲此事來向將軍請罪。童莊河不知何故,水量突然劇減,河裡的船隻大多擱淺,動彈不得,糧草只能用畜生運過來,還得等明日才能將三千石送到軍中。”
林純鴻、陸世明和韋悅翔面面相覷:“擱淺?”
韋悅翔突然跳了起來,大罵道:“賊子忒歹毒,準備攔河放水!”
程舒臉色大變,緊張的盯着林純鴻,口中言道:“將軍,如之奈何?”
林純鴻冷笑道:“看來田楚產沒有最瘋狂,只有更瘋狂!童莊河沿岸乃容美之膏腴,這廝不惜毀掉根基,也要置咱們於死地!”
陸世明嘿嘿笑了笑,道:“冬日攔河放水,虧田楚產也想得出來。咱們只需移營高處,便可高枕無憂。將軍,不如令少數精銳遮斷戰場,讓田楚產不知我荊州軍已移營,田楚產放水之後,定然大失民心,我荊州軍趁機猛攻盧家埡,定然大獲全勝。”
林純鴻沉吟片刻,搖頭道:“不妥不妥,戰事了結之後,斯地斯民盡屬邦泰,於心何忍?宜大張旗鼓移營,令田楚產知難而退,放棄這一瘋狂舉動!”
說完,厲聲下令道:“擂鼓聚將!”
……
待林純鴻下令移營至高處後,心裡總感到一絲不安。田楚產如何變成了這幅模樣?是不是人到了絕境,都會變得瘋狂,都會做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對啊,豈不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嗯,這話乃劉備所言,劉備被陸遜火燒連營之後,羞憤交加,死於白帝城……
火燒連營!
林純鴻猛拍大腿,大呼道:“萬幸!萬幸!差點中了田楚產火燒連營之計!”
當初,劉備爲了躲避暑熱,移營至密林,方中了陸遜火攻之計。高處盡密林,田楚產攔河放水可不正是逼自己移營至密林?
林純鴻驚出一身冷汗,大喊道:“成四,成四……”
當衆將重新聚集在中軍帳時,倉皇不定,不知遇到了何事。衆將都垂手侍立,等着林純鴻的吩咐。
林純鴻肅然道:“移營的事情得放放了,一千多年前,劉備移營密林,遭了火燒連營之計,我們萬萬不可重滔覆轍!”
“啊……”將領們發出一聲驚呼。
陸世明滿臉羞愧之色,作爲參軍,沒有考慮到敵人的火攻,可算失職。“將軍,屬下考慮不周,罪……”
林純鴻揮手打斷陸世明的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不關你事,現在最緊要的問題是如何應對田楚產的圖謀!”
陸世明點了點頭,退後一步,轉眼盯着旁邊的沙盤,心裡翻江倒海,不知是何滋味。
韋悅翔皺着眉頭,沉思半晌,方說道:“將軍,不如咱們先在紮營之地放一把火,然後再移營。”
林純鴻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搖了搖頭,道:“此策過於保守,移營之後,整個態勢與現在差不多,咱們得考慮如何將計就計一舉打敗田楚產!”
李光祖得到林純鴻的提示,腦子裡靈光一閃,道:“將軍,既然田楚產已經瘋狂,咱們也不用和他客氣,完全可以將泌陽之火復現在盧家埡!”
“你是說派人手潛入敵營北邊放火?”
“正是!即使田越能躲過大火,也會被煙燻個七暈八素!”
林純鴻沉吟不語,陸世明道:“李指揮的計策可行,不過,咱們可以把火放得更大一些,馬嶺包也可以放火!”
馬嶺包高達六百丈,隔絕了兩河口和童莊河口,田楚產這段時間不停的派遣精銳翻越馬嶺包,偷襲程舒的運糧隊,給程舒造成了不少的麻煩。
林純鴻走到沙盤前,凝視着馬嶺包,緩緩道:“我估計田楚產還有後手,放水之後,緊接着是放火,如果田楚產謀劃深遠,當有一支奇兵翻越馬嶺包,堵住咱們的退路!如此一來,我等可算得上插翅難飛!高……高……,田楚產三計連環……”
陸世明道:“在馬嶺包放火,正是爲了防止奇兵偷過馬嶺包。”
林純鴻嘆了口氣,道:“我終於想明白了,北方的山爲何都是光禿禿的。北方戰亂頻繁,各種水攻、火攻層出不窮,雙方窮盡自然之力,力圖消滅對方……我估計,冬日乾燥,落葉成堆,馬嶺包一把火之後,幾十年之內,這裡都是光禿禿的!”
陸世明皺眉道:“將軍,兵兇戰危,可不能逞婦人之仁!”
林純鴻哈哈大笑:“陸主事放心,我可沒有學宋襄公的打算!一把火之後,大不了以後再建,又有什麼關係!”
“李光祖,立即派得力人手潛入田越營北邊,放火燒山!”
“程舒,抽調預備營將士,將整個馬嶺包點燃!”
“林純義……精心挑選紮營之地,此地既能避水,又能躲避煙熏火燎,另外,五里之內,不能有任何可燃之物!”
荊州軍全軍動員,實施他們的放火大計,然而,山中、河谷中的老百姓卻茫然不知,一場滔天巨禍馬上會降臨到他們頭上……
……
崇禎七年二月二十一日晚,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在馬嶺包和盧家埡驟然升起,將童莊河沿岸和兩河口兩地的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晝。兩地的百姓徹底陷入人心惶惶之中,紛紛逃離兩地,淪爲難民。
田楚產翻越馬嶺包的兩千餘將士猝不及防,被猝然而至的大火燒得七零八落,僅僅剩下三百多人冒煙突火撤入兩河口。
田越的大軍在煙熏火燎之下,無法在盧家埡立足,正準備撤往臥虎埡。結果此方案遭到田楚產的嚴詞拒絕,強令田越挖斷攔河之壩,於是,童莊河沿岸的百姓還未從大火中反應過來,又遭到了洪水的襲擊,整個童莊河沿岸一片澤國,人屍、畜屍擠成一團,源源不斷的往長江流去。
在田楚產的命令下,田越派遣主力進攻荊州軍大營,試圖放火,哪想到荊州大營嚴陣以待,對放火的田越迎頭痛擊,田越遮擋不住,步步後退,一直退到臥虎埡,方纔穩住陣腳。
荊州軍得勢不饒人,緊追不捨,抵達臥虎埡後,調來大批火炮,對田越的大營狂轟,力圖儘快突破臥虎埡。
正當容美上上下下惶惶不安時,鄧文貴叛亂和李輝忠突破楊板橋的消息一前一後傳到了田楚產案前,田楚產手捏着兩份軍報,臉色蒼白,嘴脣顫抖着,久久不語。
田玄急火攻心,不停的勸道:“爹,咱們趕緊走吧,兒子護着爹往鶴峰方向去,咱們在那裡東山再起!”
“走吧,爹,外有強敵三路進攻,兒子擔心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爹……”
田玄正說着,忽然一侍衛疾奔而入,惶急道:“宣撫使,田楚義率着四百多武士正往此處而來……”
田玄大怒,憤然道:“賊子敢耳,兒子這就去取田楚義的人頭!”
田楚產猛地站起,將手中的軍報撕得粉碎,喝道:“慢着……”
田玄停住腳步,愕然的看着田楚產。
只見田楚產哈哈大笑,撫摸着自己的頸部,道:“大好頭顱,不知多少人慾得之!”
說完,田楚產又對田玄招了招手,冷靜異常的說道:“過會,拿走爹的頭顱,向林純鴻請降吧,務必要保留田氏的宗祠,田楚產守不住祖宗之地,萬不容祖宗的靈位有一絲閃失!”
“爹……兒子決不會這樣做,”田玄放聲大哭,“我們去鶴峰吧,在那裡,咱們蟄伏几年,完全可以捲土重來!”
田楚產點了點頭,撫摸着田玄的腦袋,道:“這也是個好辦法,你立即去調兵,我們馬上就走!”
田玄止住了哭聲,掉頭而去,剛至門口,突然聽到一聲悶哼,田玄慌忙回頭,卻發現一把匕首插在田楚產的腹部,鮮血噴濺而出。
“爹……”田玄搶步扶住田楚產,聲嘶力竭的狂叫道。
田楚產忍着劇痛,斷斷續續的說道:“爹……沒有臉……繼續活下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論是去鶴峰,還是向林純鴻請降,爹都不反對,你自己……”
正說着,田楚產瞳孔擴大,頭歪在了一邊,在田玄懷中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