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遼東半島,已入深秋。白天時,和煦的陽光照射大地,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一旦到了晚上,寒風侵徹入骨,非得穿棉衣不可。
這點,對剛從龍虎、龍衛軍團抽調而來的將士而言,尤其難以適應。八月中秋,他們從烈日炎炎的巴達維亞、馬尼拉出發,恨不得將自己的身上剝一層皮。當船離皮島越來越近時,涼涼的海風吹到他們黝黑的皮膚上,他們情不自禁地裹上了棉衣,以抵擋徹骨的寒冷。
對此,竇石溫呲之以鼻。竇石溫自小在荊州長大,湖廣的冬天,又冷又潮,冰點時,幾乎相當於東北零下十幾度。所以,皮島上些微寒風,自然讓竇石溫不以爲意,甚至還穿着單衣招搖軍營,讓人驚歎不已。
“小豆子!你又皮癢了?挖了三個月的礦,難道還嫌不夠!這次要不是夫人求情,都督哪能這麼輕易放過你?騷包貨!什麼時候能穩重點?”
鄭福林一看到竇石溫裸露的肌肉,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罵道:“告訴你!遼東可不比荊州,一旦冷起來,要凍死人的!你要是再這麼騷包,看夫人怎麼收拾你!”
一說到周鳳,顯然點中了竇石溫的死穴,竇石溫馬上訕笑道:“營頭,可別,我穿上衣服不行麼!這事鬧到夫人那裡,讓我哪裡還有臉面活着?”
鄭福林哼了一聲,道:“知道就好!”
一旁的陳煥聽到“營頭”後,馬上提醒竇石溫道:“竇大哥,鄭將軍乃宣威將軍,哪能隨隨便便稱爲營頭呢?”
竇石溫嗤笑道:“可不是營頭?總共千把多人馬,五個哨,水軍還佔去了兩個哨。縱然是驃騎大將軍,還不是稱爲營頭?倒是你,現在是參軍總管,升到參軍司後,照樣是總管,名稱都不換的!”
陳煥被竇石溫一陣搶白,臉色漲得通紅,強辯道:“鄭將軍以宣威將軍擔任金吾營營指揮使,意味着什麼?你想想,哪個軍團統帥不是宣威將軍?”
竇石溫道:“都督的以遼人取遼東之策,我舉雙手贊成。告訴你,我做夢都想着,金吾營擴充爲金吾軍團。但這談何容易?一個軍團,至少得兩萬人馬,咱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招夠兩萬多遼人?”
竇石溫越說越激動,根本不給陳煥說話的機會:“本想着,在皮島上能招募一部分,哪想到,沈世魁臉上客客氣氣的,卻把我們當賊防着,處處設置障礙,不讓我們和島民接觸,照這樣下去,估計遼東被平定了,咱們還只有千把多人!”
陳煥還欲說話,卻被鄭福林揮手打斷。鄭福林道:“小豆子說得有道理。這些天我也在琢磨這些事情,要迅速壯大隊伍,非得另闢蹊徑不可!”
“營頭想到辦法了?”
鄭福林冷笑道:“小小几個破島,纔多少遼民?對面的大陸上,遼民可是上百萬!”
竇石溫大喜道:“就等營頭這句話了……哈哈……”
……
這兩個月以來,荊州方面與朝廷不停地互動,本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關係打得火熱。不過,待到禮部郎中楊一仁上本,請求朝廷派人與朝鮮接洽,商討派軍相助朝鮮一事時,卻被朱由檢留中。
楊嗣昌上躥下跳,試圖促使朝廷通過此策,但終因反對之人太多,無疾而終。反對的理由五花八門,什麼大明應付宣大、薊遼一線,尚且吃力,哪有餘力派軍至朝鮮,這還算靠譜的;甚至還有人提到:朝鮮擅自向女真納貢稱臣,懲罰還來不及,哪能派軍協助?
如此邏輯混亂的混蛋理由,居然出現在大明朝堂之上,讓林純鴻恨不得以頭搶地。林純鴻倒是想私下與朝鮮接觸,但朝鮮根本不曉得荊州爲何處,至於什麼左都督府都督,更是不放在眼裡,哪裡會有誠意任荊州軍進入朝鮮?
如此看來,短期內大規模進入朝鮮幾乎不可能,林純鴻只好選擇了走遼東半島這條路。不過,限於財力和人力,林純鴻下令在龍虎、龍衛軍團中抽調了七八百人,又從長江水師中抽調了五六百操縱蜈蚣船的好手,組建了金吾營,暫時以皮島爲根據地,並任命鄭福林爲金吾營指揮使,陳煥爲營參軍總管。竇石溫有罪在身,林純鴻令其戴罪立功,暫代第一哨哨長之職。
鄭福林做夢都想着重新踏入遼東這片黑土地,既然打算至遼東半島擄掠人口,當即下令,由水軍載着第一哨至遼東半島先試試水。
茫茫的大海上,一眼看不到邊際,兩艘碩大的蜈蚣船,掛着帆,直直地向着清堆子灣駛去,那裡風平浪靜,海灘衆多,非常適合登陸。
船上,除了一聲聲操縱船隻的口令外,難以聽到其他的聲音。陽光灑在蜈蚣船甲板上,頗爲愜意,甲板上擠滿了全副武裝的將士,享受着轉瞬即逝的溫暖。
讓人奇怪的是,一向鬧騰的哨頭竇石溫今日卻不停地與陳煥咬着耳朵,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次登陸,一半得看着老天爺。萬一清堆子灣附近有百餘韃子騎兵,咱們這幾百人非交待不可!”竇石溫的神色有點凝重,壓低聲音,對陳煥說道。
陳煥不以爲然地說道:“幾百杆長槍,還怕一百多騎兵?一輪輪排槍過去,他們哪裡能近前?”
“韃子騎兵難道會傻傻地衝過來?”竇石溫反問了一句,心裡哀嘆道:都督派這個白癡參軍總管過來,遲早會累死金吾營!
陳煥臉色微紅,誠懇地說道:“竇大哥,你有什麼計劃請直言,我對騎兵作戰不甚了了,還望竇大哥不吝賜教。”
不知道是竇石溫看在林純鴻的面子上不予計較,還是被陳煥誠懇的態度所感,竇石溫道:“今天說來不及了,回頭再和你聊個幾天幾夜。我打算,到清堆子灣後,先不急着上岸,令水軍派出幾個哨探登陸看看,附近哪裡有村莊,有沒有韃子騎兵在,待看明白了,再動手不遲。”
略微頓了頓,竇石溫冷笑道:“萬一清堆子灣附近有韃子騎兵,咱們再換個地方,我就不相信,咱們會找不到空子鑽!賊不走空,這次一定要帶一幫遼民至皮島!”
陳煥神色嚴肅,惟恐聽漏一個字,待聽到“賊不走空”,一口氣沒有喘勻,劇烈地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