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關中,實屬廝殺的好天氣。
暖暖的太陽,照射在各色各樣的盔甲之上,讓人舒服至極,盔甲和兵器既不像夏天一般炙熱無比,又不像冬天一般寒冷刺骨。而且,暖暖之中,偶爾又有一陣涼意襲來,讓人精神抖擻,情不自禁想與對手廝殺一番。
在這樣的氣候下,廝殺的雙方都能將自己的技巧發揮到極致,自然,殺人的效率也提高到極致。
然而,如此令人滿意的條件之下,興平慘烈的戰場上,卻響起了李自成歇斯底里的吼叫:“撤退!撤退……”
下完令,李自成第一個調轉了馬頭,帶着百餘親衛一溜煙地往西逃跑,將數千餘所謂的精銳扔在了屁股後面。
兩個時辰以前,三千餘精銳氣勢洶洶、殺氣騰騰,正火速往東北方向進兵,試圖痛打落水狗,與劉宗敏、李過一同圍剿龍虎軍。
李自成完全沒有料到,龍武軍居然先下手爲強,將目標對準了他!
龍武軍進兵的速度相當快,幾乎緊隨着哨探的屁股衝入了李自成的側翼之中。既然是精銳麼,當然有一戰之力,雖然被龍武軍一穿而過,損失慘重,李自成也迅速組成了防守陣列,苦等劉宗敏和李過的援兵趕到。
一旦劉宗敏和李過的援兵趕到,局勢就不會壞到哪裡去,甚至還有可能重創龍武軍。
令李自成極度失望的是,他沒有等來劉宗敏和李過的援兵,卻等到了賀人龍的官兵。
賀人龍有賀瘋子的諢號,自然異於常人。只見他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在親衛的遮護下,率先殺入李自成陣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將披着皮甲的亂民砍得鬼哭狼嚎。
事已至此,李自成迴天無力,只好狼奔豕突,望着鳳翔方向狂奔。
李自成剛剛消失蹤跡,李過率領八千騎兵趕到,雙方對峙半個時辰後,各自撤兵。
自此,李自成花費數月功夫組建的精銳步兵灰飛煙滅,消散於殘破的關中平原之中,籌謀已久的突然襲擊計劃也遭到了徹底失敗,形勢對他而言越來越不利。
對綏靖行營而言,任務卻比當初更爲繁重。
李自成出賣祖宗,出賣同胞引入的六千餘蒙古輕騎兵,其破壞力非普通亂民所能及。他們一點也不在乎能不能打得上仗,只要讓他們在關中這個花花世界肆意劫掠即可。
所以,當龍武軍、賀人龍部與李過脫離接觸之後,蒙古騎兵們的心思馬上活絡起來,立即縱兵將興平縣的南市集鎮洗劫一空。
旋即,蒙古騎兵充分發揮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又將禮泉的裴寨攻破,殺死男女數百人,將裴寨燒爲白地。
由於早有約定,李過雖憤懣難平,也只好任由蒙古騎兵作惡。
消息傳至龍武軍中後,吳天柱不待接令,立即縱兵出營,將正在施惡的兩百餘蒙古騎兵斬殺一空。
鄂爾多斯部這才集中兵力,匯合李過後,與龍武軍展開了對攻。
龍武軍兵甲齊備、武器精良,蒙古騎兵壓根不是對手,丟下數百屍體後,倉皇往北邊逃奔。
蒙古騎兵長於騎射,自然希望吳天柱追襲其後,採用背射的手段重創龍武軍。
吳天柱不會上當,只是遠遠攝在蒙古騎兵之後,一旦蒙古騎兵停下馬蹄,則立即發動雷霆一擊,不給蒙古騎兵從容劫掠的機會。
蒙古騎兵苦不堪言,索性一路北逃,一直逃到彬縣地廣人稀之處,方纔擺脫龍武軍。
蒙古人好不容易被邀請進入花花江山,自然不肯輕易放棄劫掠的良機。接下里數日,不停地往南試探。龍武軍也鐵了心,堵在蒙古騎兵南下的必經之道上,一旦蒙古騎兵露頭,就狠狠地上前猛揍。
如此數日,雙方鏖戰不休,疲累不堪。
一直等到虎嘯軍團第一軍抵達涇陽中張,並在此安營紮寨,龍武軍方獲得喘息之機,退往涇陽休整。
緊接着,林純義令虎嘯軍團第一軍、第二軍互爲犄角,穩妥進兵,將李過及蒙古騎兵不停地往西北荒涼之處擠壓。與此同時,第三軍也不停地往西進兵,一直將劉宗敏驅趕至扶風縣,離鳳翔府城不過百餘里,收復鳳翔府近在眼前。
龍武軍一連休整三日後,林純義正待令龍武軍出擊,試圖將李過和蒙古騎兵徹底逐出陝西之際,忽然接到了盛坤山的緊急函件。
盛坤山在函件中告之,鰲拜率領兩千餘精銳重騎,協同土默特、察哈爾嶺北四部兩萬餘輕騎正在向朔州靠近,請求綏靖行營立即派龍武軍赴朔州支援。
鑑於陝西局勢好轉,林純義立即令龍武軍火速北上,在永濟渡過黃河後,沿河東經太原前往朔州。
林純義和盛坤山皆有臨機決斷之權,這麼做,不算逾越。不過,西北異變的消息,也迅速傳回荊州。
消息到林純鴻耳中時,林純鴻正攜張道涵、宋應星、王兩全、賀儀銘在方城附近考察。
接報後,林純鴻面色作喜,大笑道:“皇太極坐不住了,看來,朔州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張道涵問道:“鰲拜攜裹蒙古人,斷絕朔州商路,搶掠驃騎軍遮護之牧民,何喜之有?”
林純鴻道:“區區一條商路,損失能有幾何?現在龍武軍、武衛軍一部不是已經北上了嘛,遮護牧民和草場還辦不到?”
“這……”張道涵、宋應星等皆疑惑不已,遮護牧民和草場,能算得上什麼喜事?
林純鴻笑問道:“張府令,若真與韃子交鋒,戰場在遼東有利,還是在朔州有利?”
張道涵道:“對我荊州而言,兩地都差不多,至遼東,水路上萬裡,軍輜損耗不少,至朔州,轉運困難,花費也不會比遼東低。”
“那對韃子而言呢?”
張道涵幡然大悟,問道:“都督想借朔州來消耗韃子的實力?”
賀儀銘也聽明白了林純鴻的打算,有點可惜地說道:“往草原拓展的勢頭正猛,這下要被打斷了。”
林純鴻回道:“漢民族與遊牧民族恩恩怨怨數千年,也不急在這幾年。三年五載,我們還是等得起的。”
說到這裡,林純鴻頓了頓,聲音變得奇冷無比:“我就是想讓韃子欲罷不能,在朔州流乾他們的血!”
言罷,林純鴻對張傑夫下令道:“傳我命令,龍武軍無需北上,如有可能,可趁機越過延州,經華池、慶陽一線插入鄂爾多斯部屁股後面,與虎嘯軍團一道圍剿!”
末了,林純鴻又加了一句:“居然膽敢大喇喇地跑到陝西來,一定得全殲,讓這幫狗強盜有來無回!”
“傳令盛坤山,保持與鰲拜接戰的態勢!明確告訴他,除了驃騎軍和武衛軍一部,荊州方面不會增派援兵,兵力損失了,可就近招募牧民補充!”
“傳令黃渤,冬季來臨,牧民留在草場無益,可與盛坤山一道將牧民遷移至朔州以南!”
……
草原部署告一段落,五人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水量還算充裕的唐白河。
唐白河有兩條主要支流,唐河和白河,兩條支流在兩河口匯合後,稱爲唐白河。唐白河歷來就是南北水路要道,百料的木船,白河上可一直抵達南召縣白土崗,唐河則可抵達方城賒店,離埡口僅僅只有百餘里。
從陪同人員來看,王兩全在列,林純鴻此行自然與重大工程有關,而賀儀銘在列,則意示着必然與重挽馬有關。至於張道涵與宋應星陪同,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工程關係到荊州的總體戰略,以及工程面臨着極大的技術難題。
果然,宋應星拱手道:“經工程院測試,木質軌道,最多隻能承載萬斤重壓,最多隻能使用兩年,就需要全線更換;至於鋼質軌道,承載能力幾乎無限,若做好防鏽工作,軌道足夠使用十年以上!”
林純鴻想也不想,脫口道:“上鋼質軌道!”
張道涵倒吸一口涼氣,問道:“那該需要多少鋼?從賒店至葉縣,至少有三百里,一里至少需要五萬斤,三百里,足足一千五百萬斤,現在荊州一年產鐵不過一億五千多斤,鋼僅僅只佔三分之一!按照五斤鋼一圓算,僅僅採購鋼一項,就耗費三百萬……這還僅僅只是鋼,若加上人工、木材、車輛、馬匹,至少得往千萬計!若要修到汝州、洛陽,再修到陝西和山西,那該要多少錢?”
林純鴻毫不在意,輕鬆地說道:“賒店至葉縣的軌道一旦修通,葉縣的鐵礦、魯山的煤礦算是利用起來了,規模雖比不上大冶,也小不了多少,屆時,我們的鋼鐵產量足足可以增加三分之一。一旦想出售,售價豈止低於千萬?再說,軌道這玩意比狹窄的唐河、白河運輸效率可高多了,速度也快,三百里,僅僅七八個時辰就抵達,一條快速通道,其價值非千萬圓錢所能衡量!”
宋應星也說道:“按照百里洲的試驗軌道,一節車廂可載一百石,若掛載三節車廂,就是三百石,六匹重挽馬可拉動,一個時辰前行四十里!”
張道涵聽畢,沉默片刻,突然激動地說道:“窮十年之力,應該能修到陝西和山西,一旦修到陝西、山西,整個大明的格局就完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