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幾日,高傑帶着龐維風、阿里奔波於龐記商號的各個商鋪、作坊和良田之間,瞭解情況,指導工作。在視察過程中,高傑順道把後世的一些先進理念和技術也灌輸給龐維風,希望他在今後的經營管理中能逐漸領悟。
而焦勖和趙靜仍天天往於鑄鐵作坊跑,整天日不見人影,到後來就連趙迅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此三個都皆是癡迷於製造和研究的書呆子,得到高傑給出的點子後,自然是欣喜若狂,三人幫每日都是早出晚歸,廢寢忘食。
花刀王姬訓帶着越來越龐大的龐記商隊,往來穿梭於江南西北各地,也很少能夠呆在蒲州,商隊除了運輸之外,還有額外一個任務,那便是收集各地的消息,無論是經濟、政治還是軍事方面的,只要有價值,通通都帶回來,歸集到負責護衛隊的大錘任建文的手中。
任老爺子的護衛隊成員,除了任家莊和姬家莊的年輕骨幹外,還在本地補充了許多武林人士,人數已達數百人,但高傑仍不滿足,讓姬訓從外地也幫助護衛隊繼續招攬人才。
因爲高傑認爲龐記商號除了那麼多商隊需要護衛之外,在蒲州的各個商鋪、作坊也都需要,同時還得儲備有足夠的人手應付突發事件。
在蒲州城中,其實高傑還有外援。
州府衙門裡,三個主官因爲駱思恭的緣故,對龐記商號照顧有加,而捕頭王奕早就成了高傑的自己人,所以治安方面不成問題;而同行間,其他有實力的商戶對龐維風的背景心知肚明,哪還敢動歪腦筋,只能任由龐記商號日漸做大,再加上高傑的便宜姐姐戚美月的鼎力支持,商號前景光明,一片坦途。
眼見萬事具備,高傑覺得到了該繼續北上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高傑在龐記商號開辦的第一個家酒樓“龐記一號樓”中,將所有夥伴和骨幹都召集在一起,吃了頓告別晚宴。
商隊的姬訓、護衛隊的任建文、胡老三、捕頭王奕、加上阿里、龐維風、戚美月、姬龍峰、焦勖、趙迅父女等,整整坐滿了一大桌。可謂人才濟濟,高傑看在眼中,打心眼裡感到高興和驕傲。
他眉開眼笑給每一個到場的夥伴一一敬完酒後,就便將自己準備明日啓程奔赴京師的決定告訴了大家,同時做了分工和安排。
此次上京,他決定只帶姬龍峰一人同行,其他人都留在蒲州,繼續鞏固和發展以龐記商號爲主體的蒲州根據地。在留守人員中,高傑指定阿里作爲軍事主管,龐維風爲行政主管,而戚美月則成爲了特別顧問。
本來高傑想讓焦勖一起走的,可誰知這小子和趙迅父女倆對火器的改造項目正處於關鍵時刻,哪裡肯走,無奈之下,高傑只好作罷。
宴會上,高傑還請來一個人,此人乃義幫在蒲州的一個分舵舵主,叫過天星。
高傑乃義幫幫主王嘉胤的師弟這一消息,在義幫中高層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加上義幫人數衆多,消息靈通,過天星在高傑到達蒲州不久便已登門拜訪,而且此後還經常走動,關係十分密切。在無形中,高傑的蒲州根據地更增添了義幫蒲州分舵這一江湖勢力的臂助。
在場衆人早就清楚高傑要上京探望父母,所以並不意外,在酒宴上和高傑依依惜別,互道珍重,夜深了方纔紛紛告辭離去。
最後剩下的是戚美月,她拉着高傑的手,好生不捨,反覆叮囑道:“小杰,這一路要格外小心,如今世道越來越來亂,四川、貴州、陝西各地叛亂頻發,你身邊只有龍峰一人在旁,行走江湖時,萬萬不可逞強好勝,明白嗎?”
高傑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好笑,連忙應承道:“放心啦,姐姐!我這人又謹慎又膽小,絕不會招惹是非的。況且我其他功夫雖然一般,可逃跑的本領可是一流的,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瞧你這樣,不像姐姐,倒有點像我娘了,呵呵!”
戚美月給了他一個爆栗子,嗔怒道:“嫌姐姐羅嗦了是吧?!”
高傑陪笑道:“小杰不敢,姐姐您就是再叮囑個千句萬句,我也保證認真聽着,絕不敷衍了事,更加不會打瞌睡!”
戚美月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千句百句,恐怕天亮了也說不完。你不打瞌睡,我可熬不住!算了,我家小杰必定會命大福大的!對了,上次你和我說,未來準備把生意做到洋人那裡去,想要找個有實力的海商合作,對嗎?”
高傑點頭道:“對啊!莫非姐姐你就有路子了!?”
戚美月得意地笑道:“姐姐是誰,這點事可難不倒我!你還記得我給你的那塊洋。。。懷錶嗎?”
高傑聞言,從懷中摸出那隻精美的懷錶遞了過去,問道:“我一直隨身揣着,怎麼了?”
戚美月沒有接,示意他收好,然後笑道:“其實,這塊懷錶就是一位大海商當年送給我的。”
高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了,我說姐姐怎麼會有這麼一隻稀罕先進的玩意!”
戚美月接着道:“你明日便要走了,姐姐現在便將我的家世告知與你吧!我祖父名諱叫戚印,乃前登州衛指揮僉事、薊州總兵戚少保之長子!”
高傑聞言,不由得大吃一驚。戚少保,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戚繼光了,他竟然是美月姐姐的太祖。怪不得戚美月能在商界呼風喚雨,原來亦是出身名門。
戚美月見高傑目瞪口呆的樣子,毫不意外,繼續道:“祖父戚印一直跟隨太祖抗擊倭寇,後來在莆田一役中不幸陣亡。太祖母和祖母怪太祖未能好好照顧祖父,故帶着年幼的先父離開了戚家,隱居在這蒲州城裡。先父的名諱是戚從光,自幼尚武,且喜遊歷天下,一次在福建出海時遇上海匪,激鬥之後,卻與那海匪的首領惺惺相惜,成爲了至交好友。此後他二人聯手組建船隊,前往南洋的馬尼拉開展海上貿易,幾年後因與當地統治者西班牙人不合,遂又將生意和船隊轉移去了倭奴國九州島。十年前家父因在九州島與倭人比武爭鬥不幸離世。他的那位至交好友後來尋到在蒲州,找到了我們姐弟倆,從此對我戚家多有招拂,而這塊懷錶便是他第一次見到我時送給我的。”
戚美月口中的南洋馬尼拉指的是菲律賓的馬尼拉市,“南洋”是明朝時期對東南亞一帶的稱呼,是以中國爲中心的一個概念,包括馬來羣島、菲律賓羣島、印度尼西亞羣島,也包括中南半島沿海、馬來半島等地。而“倭奴國”便是今日的日本,其實在明朝,那個小島國就自名“日本國”了,只是大明百姓一般習慣於叫“東瀛”,當然也有比較仇視或者看不起日本國的大明百姓稱之爲“倭奴國”,戚美月可能是因父喪於日本,對那個島國全無好感,所以才以這“倭奴國”的蔑稱呼之。
高傑聽完戚美月的這段身世,不由得嗟嘆不已,伸出手去抓住了姐姐的柔荑,以示安慰。
說起戚美月的祖父戚印,不得不提到後世一直在閩、浙一帶廣爲流傳的戚繼光斬子的故事。
據《仙遊縣志》載戚繼光率領戚家軍在海門一帶抗倭,一次約三千名倭寇在海門沿海上岸,準備去臨海、仙居一帶搶劫。戚繼光命令戚印領兵在雙港與城西交界的花冠巖一帶埋伏,自己出兵佯敗,把倭寇引到上界嶺,等倭寇全部進入包圍圈後再兩軍夾擊,一舉全殲。
結果戚印年輕氣盛,交戰心切,沒等倭寇全部進入包圍圈就下令擂鼓衝鋒,結果讓一部分倭寇逃脫了。
戚繼光回營升帳,因戚印沒按照軍令行事,便下令推出去斬首。陳大成等將領跪在地上要求從寬處罰,留他一條性命將功贖罪。戚繼光不答應說"我是一軍主帥,如果我的兒子犯了軍令可以不殺,以後還怎麼帶兵?軍中的命令還有誰去執行?!"於是就在白水洋上街水井口那個地方將戚印斬殺。後來當地的百姓爲了紀念戚公子還在常風嶺上爲他建造了一座太尉殿。
戚繼光雖說鐵面無私,依軍令斬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被後人傳爲佳話,但對戚美月太祖母和祖母而言,他卻實在做得太殘忍太無情了,所以兩個女人帶着年幼的戚從光離開戚府,隱居於山西蒲州。戚美月剛纔沒提這件悽慘之事,只是隨口說他祖父是在莆田一役中戰死,高傑當然可以理解。
戚美月見高傑很是貼心,想安慰自己,微微一笑道:“父親去世已經十年,姐姐早就習慣了,放心吧!還好家中母親和祖母仍在,讓姐姐上有長輩呵護、寵愛,下有小弟懂事、能幹,如今還多了你這麼個調皮搗蛋的小杰,姐姐很是滿足!”
高傑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道:“小杰一點都不調皮,乖着呢!”
戚美月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來,伸出手愛憐地揉了揉他的頭髮,然後說道:“所以,你讓姐姐幫忙找有實力的海商,算是問對人了!我父親那位至交,也是我世伯,姓李名旦,常年往來於倭奴國、南洋和福建之間,等到哪天你覺得時機成熟,真打算髮展海上貿易之時,可前往福建一帶尋他,這塊懷錶可爲信物!”
李旦其人,身爲考古專業的高材生,高傑也頗有印象,說他是大海商,不如說是大海盜。李旦出生於福建泉州,信奉天主教,乃是十七世紀中國東南沿海知名的海盜商人。擁有武裝船隊的他,於中國,臺灣,日本,東南亞等輻輳航線同時進行商業貿易與船隻搶劫,而其後更加出名的大海盜鄭芝龍就是他的義子。因其海上作風強悍,被西洋人取暱稱爲“Captain China”中國船長),或稱甲必丹李旦。“甲必丹”(Captain)一詞,爲西班牙人統治馬尼拉時期,對漢人領袖的稱呼。
高傑得知戚美月引薦的大海商竟然是李旦,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哪管這李旦是海商還是海盜,只要他擁有航海技術和強大的艦隊,就有希望幫助高傑實施一個最近纔開始籌謀、還僅僅只有雛形的龐大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