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大明嘉靖年建造,位於內廷乾清宮西側,並不算豪華奢侈,開始僅僅是作爲一座爲皇帝臨時休息而設的宮殿。養心殿是一獨立的院落,南北長約六十多米,東西寬約八十餘米,佔地五千平方。養心殿爲工字形殿,屋頂爲黃琉璃瓦歇山式頂,養心殿的名字出自孟子的"養心莫善於寡慾",意思就是:''修養心性的最好辦法是減少慾望。”
高傑跟着天啓帝和朱由檢,進了養心殿大殿之後,並未停留,向右來到東次間,也就是所謂的東暖閣,午膳便被安排在這裡。
剛走進冬暖閣,就聽一個柔媚的女聲喊道:“奉聖見過陛下!”
高傑定睛一看,只見一個身披鳳冠霞帔的女子正拜伏於門口,行大禮迎接天啓帝的到來。天啓帝急步上前,連忙將這個女子攙扶起來,責怪道:“客娘,早說過我們母子相見,不要行這般大禮了,您就是不聽!”
那女人柔聲道:“陛下乃我大明帝君,妾身當守君臣之道,此禮豈能輕廢!”說完,她才緩緩擡起頭來。
呈現在高傑眼前的,是一張並不算絕色的臉龐,眼睛不大,有些細長,笑起來好似一弓彎月,給人無比親近的感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雪白的肌膚,細膩光滑,就像剛從牛奶中泡出來似的。而當她微笑時,嘴角兩邊隱現兩個淺淺的梨窩,讓高傑忍不住想起一句詞:“梨渦淺笑萬人迷”。
這個女子大約三十來歲,可看上去甚是年輕,體態豐盈,卻絕不肥胖,身材凹凸有致,神態慵懶嫵媚,絲毫不比所謂的絕色美人差上半分,堪稱尤物。
高傑前面聽小宦官稟告,奉聖夫人在此等皇上用膳,那麼此人必定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啓帝的乳孃,奉聖夫人客氏了。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一位本應普普通通的奶媽,竟然會長得如此“禍國殃民”,而且保養得就像剛剛二十出頭一般。
客氏名巴巴,本是河北保定定興縣人,十六歲嫁於侯巴兒(侯二)爲妻,生子侯國興。她在十八歲的時候被選入宮中, 充當當時才一歲大的皇太孫朱由校的乳母,現年三十六歲。天啓帝的嫡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而他父親朱常洛指定的養母西李李選侍其後一直虐待幼小的朱由校和朱由檢兄弟倆,唯有客氏將朱由校當作自己的親子一般寵愛,所以朱由校在心裡也早將客氏當作了親孃。所以,在朱由校即位僅僅十天後,他便下旨,破天荒的將一位奶媽賜封爲“奉聖夫人”,可見其對客氏的敬愛感恩之情,每逢她過生日,朱由校一定會親自去祝賀。
在天啓帝大婚前,客氏常常與皇帝出入,形影不離。天啓元年二月,熹宗大婚,娶了張嫣張皇后,客氏 自然必須迴避了,朱由校爲此對客氏優容有加,准許她留在宮中陪伴。其後,曾經一度因爲外廷的御史劉 蘭等人的請求,天啓帝不得不將客氏遣出皇宮。但是,事隔不久,他就重新召回了客氏。朱由校對臣子們說:“朕思客氏朝夕勤侍朕躬,未離左右,自出宮去,午膳至晚通未進用。暮夜至曉臆泣, 痛心不止,安歇勿寧,朕頭暈恍惚。以後還着時常進內奉侍,寬慰朕懷。”既然皇帝因爲客 氏的離去,引起了厭食、失眠、頭暈恍惚諸多病症,大臣們再要反對,也是無效了。因此,客氏便擁有了自由出入宮廷的特權。
同時,因爲客氏和魏忠賢有“對食”關係,乃是他的“菜戶”,大多數時間,她都會留在宮中,與魏忠賢同住在一起。
高傑既然知道了這位便是客氏,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跪倒拜見道:“小子高傑,拜見奉聖夫人!”
客氏一聽,連忙喚他起來,上下打量了半天后,對攙扶着他的朱由校笑道:“這位漂亮的小哥便是陛下和魏公公常常提到的那位高傑吧,對了,現在應該喚作忠勇侯了!”
朱由校點頭笑道:“客娘說對了,正是他!別看他年紀小,卻身手不凡,智慧過人,乃我大明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年!”
高傑尷尬地拱手道:“陛下過譽,小杰無地自容!”
客氏嫣然笑道:“忠勇侯不必自謙,在妾身眼中,你和陛下,還有信王殿下,皆是世間難得的天才少年!”
這本聽起來很正常的誇讚之辭,高傑卻聽了心裡咯噔一下。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客氏這句不經意的話語將高傑和當今皇上擺在一起誇讚,可是犯了忌諱的。如果朱由校是爲疑心和嫉妒心重的皇帝,這句話便會像根刺,扎進他的心中,耿耿於懷,高傑從此不但前途沒了,只怕禍事也不遠了。因此,高傑緊張得背心都被汗水浸溼了。
還好,朱由校聽了,絲毫沒有介意,反而哈哈大笑道:“反正在客孃的眼中,朕樣樣都是好的!”
這時,一直在一旁沒有作聲的信王朱由檢這才上前,對客氏微微躬身施禮道:“由檢見過奉聖夫人!”
客氏連忙道:“信王殿下客氣了!自從妾身離開了慈慶宮之後,與由檢少有機會見面,如今貌似越來越疏遠了,妾身心中常常感到莫名的難過!”
客氏在做朱由校乳母時,朱由校兄弟倆都居住在慈慶宮中,常常一起玩耍,客氏愛屋及烏,對朱由檢亦是照顧有加。有次朱由檢因自己的奶媽重病不能哺乳,還曾經喝過幾天客氏的奶水,當時他和客氏的關係也頗爲融洽。然而,在天啓帝即位,兄弟倆分開居住之後,不知怎的,朱由檢對客氏的態度漸漸發生了改變,正如客氏剛纔所說,關係日漸疏遠,言語間也愈發客氣了。
天啓帝見客氏面露悽容,連忙安慰道:“由檢只是長大了,懂事了,所以在宮中見到你便有些拘謹罷了,客娘請勿多想!”
朱由檢猶豫了一下,再次行禮道:“客娘,由檢知錯了!”
客氏連忙上前扶起朱由檢,心疼道:“由檢沒錯,都怪妾身多思多想,胡說八道了!”
天啓帝樂呵呵地拉着客氏和朱由檢的手道:“你看,這不是還像從前那樣嗎?多親近啊!”
這時,魏忠賢在一旁低聲道:“陛下、信王與奉聖夫人情深意重,令老臣甚爲感動!想必陛下和大家還有很多話要說,不如就此傳膳上來,邊吃邊聊吧!”
天啓帝呵呵一笑道:“要不是魏大大提醒,朕還真忘記傳膳了,要是把客娘、由檢和小杰餓着了,那可就是大事了!”隨即便讓魏忠賢傳膳到東暖閣。
御膳房煮飯做菜用的水,是從北京西郊玉泉山專門運來的泉水,據說這裡的水“最輕清”。吃的米是黃、白、紫三色老米。京西玉泉山、豐澤園和湯泉等地,有專人培植這種稻米,此外,還有全國各地進貢的上色好米,稱之爲“貢米”。羊肉取之於宮中慶豐司。膳房不用牛肉,只用牛奶,也由慶豐司供應。其他雞、鴨、魚、豬肉及時鮮蔬菜,都是在市場上買的。各種山珍海味,奇瓜異果,和各地方著名乾菜等,則由全國各地呈貢而來。這些都是事先儲存準備好了的。
有些帝王用膳,一頓正餐多的有一百二十來個菜,還不算瓜果點心,極爲奢侈。但不得不說,天啓帝朱由校真是位節儉的皇帝,在他即位後不久,便將御膳菜品數量減爲二十四道了。當然,這也跟此時大明國庫空虛有莫大關係。
不過,對高傑來講,二十道菜已經很嚇人了,這一頓飯吃下來,給高傑的感覺還是和上次一樣,味道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好,主要還是因爲御膳房做好熱菜,宦官們一路送來,再經過嚴格檢驗以及宮女或宦官試菜後,那些精美可口的菜餚早就冰冰涼,寡然無味了。
席間,高傑很少說話,主要是在聽天啓帝他們閒聊,同時也在觀察揣摩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
朱由校和客氏自然是舐犢情深,而朱由校對朱由檢這個同胞兄弟也抱着絕對保護和充分信任的態度。只是高傑隱隱可以感覺到,朱由檢和客氏之間還有在刻意保持着距離,絕不像表面上那麼親近,甚至可以說,朱由檢頗有些排斥和提防客氏的意思。而客氏雖然還是笑顏如花,對朱由檢甚是呵護,卻偶然可以察覺到她臉上有些失落之色。
正當高傑暗自思忖之時,就聽客氏笑道:“忠勇侯,聽說你家鄉是陝西米脂的?”
高傑連忙答道:“奉聖夫人不必喊我忠勇侯,怪彆扭的,您如果不嫌棄,直接喚我小杰便是了!沒錯,小子的家鄉便在陝西米脂縣敞樑灣!”
客氏含笑望着他道:“聽說米脂是個好地方,那的小米甚是出名!對了,聽說由檢和小杰便是在米脂認識的吧!”
高傑和朱由檢對望一眼,一起點頭稱是。
天啓帝搖頭道:“由檢那次微服出宮遊玩,在米脂遇到山賊,幸好碰到了小杰,方纔平安歸來,說起來朕還感到有些後怕!”
“山賊?!”客氏驚道:“沒想到竟然還有山賊敢搶劫信王殿下,簡直是膽大包天啊!”
朱由檢淡淡地道:“天下膽大的人多了去了!近來不是有四川奢崇明、貴州安邦彥和山東徐鴻儒的暴亂嗎?襲擊我的那些人不過是些屑小之輩,是上不得檯面的!”說到這,他轉過頭,對天啓帝道:“皇兄,如今國家動亂不堪,百姓民不聊生,你還是把心思多放在朝政之上吧,多關心關心天下百姓的疾苦,讓他們安居樂業,自然就不會有人起來暴亂了!”
高傑沒想到十二歲的朱由檢竟然當面指責起哥哥天啓帝來,頓時就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