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躲在圍觀衆人身後,慢慢來到高大的王睿身邊,低聲問道:“二哥,大明七子是什麼鬼?”
王睿轉頭見高傑帶着斗笠,鬼鬼祟祟的樣子,啞然失笑道:“你打扮成這樣又是什麼鬼?”
高傑道:“暗查自然要有暗查的樣子!況且在聞香教有故人識得我,必須小心謹慎!”
王睿恍然,壓低聲音道:“所謂大明七子,乃是民間對資質不凡,武功超羣的七個年輕人的稱謂。”
高傑不解道:“他們七個憑什麼獲得這樣的稱號?”
王睿道:“江湖之中,每五年便會舉辦一個羣英會,參與者必須是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排名前七者,便能獲得大明七子的稱號,從此揚名武林!”
高傑充其量在江湖上只能算一隻雛鳥,對“羣英會”自然是沒聽說過,連忙好奇地道:“那這個叫什麼米粒子飯糰子的,武功很高咯?”
王睿聞言,差點嗆道,半晌方纔平靜下來道:“此人不但是黃天教現任教主普賢佛的獨子,而且年紀輕輕,一身修爲絕對不在我之下,前年羣英會上,他以不俗的實力,在衆多少年英豪中排名第五,不可小覷!另外,他叫米理之,不是米粒子,更非飯糰子!”
高傑撓撓後腦,嘿嘿笑道:“我明白了!那二哥你們參加過羣英會嗎?”
王睿搖頭道:“我志不在此,並未參加!”
高傑點點頭道:“這樣啊!”
王睿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道:“羣英會畢竟是民間武林的一個競技大會,雖然吸引了我大明武林中絕大多數的青年才俊參與,但依舊會有不少高手缺席。比如一些皇親貴族、達官貴人子弟,或是少林、峨嵋、崑崙等大派弟子,都很少會有人前來參加!”
高傑道:“也就是說,這個羣英會的排名水分挺大?”
這時,王曦也湊了過來道:“也不能這麼說,起碼得到了大明七子稱號的這幾位,就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在他們說話這會,場上二人已接戰在一起。
見米理之一掌劈來,威勢驚人,樑白鷹神色凝重,白衣鼓盪,長袖呼啦一聲向着對方的手掌捲去,竟似要以袖破掌。
米理之雖然年輕,但在母親普賢佛的悉心培養下,與人對戰的經歷卻甚爲豐富,切磋過的高手絕不在少數,卻從未見過像樑白鷹這般妄圖以柔軟無力的袍袖與之相抗的託大之人,心中冷笑,掌力頃刻間變得更加凌厲,再無留手之意。
掌袖相交,強烈的勁氣四下翻涌,站得稍近之人禁不住踉蹌而退,胸口鬱悶難耐,吃瓜觀衆頓時響起一陣驚呼。
而在場上,隨着一聲悶響,兩人一合即分,樑白鷹倒退數步方纔站穩,而米理之則卓然而立,紋絲未動。
正當衆人以爲樑白鷹輸了的時候,眼尖的人卻發現米理之緩緩收回的右掌有些不對勁。
米理之劍眉緊皺,端詳了一下右掌掌心慢慢流下的一道細細血絲,又伸出左手將右手食指中指間夾着的一段白色布條取下,眼中殺機隱現,揚眉對樑白鷹道:“還以爲你有什麼蓋世武功,敢以袍袖接我的掌力,原來是暗藏陰招,行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聽了米理之之言,衆人向樑白鷹望去,發現他的袖子已經被撕下一截,隱隱露出了幾個藍汪汪的指鉤。
高傑當下恍然,怪不得樑白鷹敢如此託大,其實他是以袍袖障目,真正與米理之對上的是他戴在五根手指上的指鉤。那五個指鉤在陽光下閃耀刺眼,明晃晃地發出藍幽幽的光芒,顯然是由不明金屬打造。
原來米理之掌力甫一與樑白鷹袍袖接觸,便知有異,雖手掌及時,仍被一個指鉤在掌心劃出了道細小傷口。而他同時撕下了樑白鷹的一段袖子,令對手隱匿的暗手曝露出來。
聞香教四大護法之一的藍鷹樑梓龍本就出自烏堡三鷹門,將三大絕學之一的“藍鷹爪”修煉得爐火純青,威震江湖。樑白鷹既然是他的兒子,自然也得到了乃父的親傳絕學,只是在對戰之時,卻刻意隱藏了“藍鷹爪”,有些投機取巧之意,不似其父那般光明磊落。
墨玉見狀,厲聲嬌叱道:“卑鄙小人,無恥之徒!”那齊姓師兄和龍姓師兄臉上也露出憤憤之色。
讓米理之在一招之下便傷了右掌,樑白鷹卻並無半點喜悅之情,因爲此刻他感覺到一股強悍的內勁,從五根指鉤上蔓延傳至全身,令其胸口煩悶,氣血狂亂,一股熱血差點從口中噴出。他臉上泛出潮紅之色,強行將涌至喉嚨處的熱血嚥下,盯着米理之的雙眼中隱現駭然之色,想要說些什麼,但血氣不順,一時間又哪裡說得出來。
米理之自小養尊處優,在其母的護佑下,得無數名師指點,武功超羣,幾乎沒有受過半點傷,如今在小小的青龍鎮竟遭聞香教一個香主暗算,豈能容忍,當下怒喝一聲,英俊的面龐頓時有些扭曲起來,鏗鏘聲中,腰中長劍出鞘,劃出一道瑰麗的金光,將身前的空氣劈出一道刺耳的嘯叫,瞬間便襲到了樑白鷹的胸前。
這一劍,在衆人眼中,無比的光明、耀目,像夜空中迅疾閃過的流星,又似雨後在天邊掛上的那道彩虹,瑰麗、明媚,不帶一絲俗氣,恰如天仙降臨。只是,王睿、高傑等卻在這正大光明的一劍中,隱隱察覺到了兇意,那即將降臨的,絕非慈悲爲懷的天仙,而是兇悍莫名的死神。
大明七子之一的碧天寺米理之,真正怒了!這一怒,出手便沒有了輕重,不再留有餘地。黃天教大長老所授的劍招“仙人一指”,攜着殺機,駭然而至。
樑白鷹本就微露驚駭的目光,在耀眼劍光下,更添驚懼,一種無可匹敵的無力感禁不住從他的心中泛起。其實,他本不是爭強好勝之輩,甚至於有些膽小,這從他對戰時常將五個指鉤暗藏於袍袖這種做法就能看出。其有些怯懦的性格常被其父樑梓龍惱怒呵斥,直言如若不能有所改觀,在兇險的江湖中,必受其害。然而,有些性格是天生的,哪裡是說改就能改得了的!就像熊兆珪,如若不是碰到了高傑這個變態,此刻只怕依舊是那個被劉玄則等欺辱的膽小鬼。
膽怯既生,樑白鷹自然就亂了方寸,面對這殺機勃勃,浩然無匹的一劍,他忘卻了父親的教導、失去了戰鬥的意志,慌亂間甚至忘記“藍鷹爪”絕學中的悟自於蒼鷹掠空的閃避身法,茫然間,雙手十指向空中那道絢爛的劍光迎去。從此前那一招裡,米理之的內力明顯不是他所能比的,此刻他以硬碰硬,而且是以十個藍色指鉤對上七尺長劍,直如螳臂當車。
“這傢伙是嚇傻了吧?!”高傑嘀咕道。
沒錯,在米理之的威壓之下,在那驚世駭俗的一劍襲來之時,樑白鷹白衣凌亂,眼神迷離,的確是嚇傻了。
長劍斬落,疾如閃電,旁觀衆人只覺眼睛被耀眼亮光刺一疼,那道劍光便已經劈斬而下。大部分人禁不住閉上了雙眼,不光是因爲劍光太刺目,更是不忍見到樑白鷹被一劍斬殺的慘狀。
“噹啷”一聲,震響在衆人耳中,每個人都覺得耳膜生疼,嗡嗡亂鳴。待他們勉力睜開雙眼,眼前卻並沒有預想的那般血腥,實是讓他們大出意料。
高傑沒有閉眼,所以清清楚楚看到了適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同時,他的心裡一沉,眉毛糾結在一起,暗罵道:“該死的猴子!”
當然,此“猴子”指的絕不是悟空,悟空一直老老實實跟在高傑的身後,沒有他的命令,絕不會動手。
東哥等看向場中的目光也很是複雜,因爲在米理之長劍劈落之際,有一個他們熟悉的人衝了出去。
侯王,這個跟隨高傑前來的大聖門高手,在長劍劍光斬斷了樑白鷹三根手指,將將要劈上其胸口之際,突然從人羣中躍出,以手中一根黝黑髮亮的細長棍子,擊在那勢如破竹般的長劍劍身之上。
這根棍子,是大聖門難得的寶物之一的“黑棒”,乃門中前輩高人在祁連山偶得的一段無名硬木打造而成。此木黝黑,並不打眼,看上去平平無奇,卻堅硬如鐵,且輕巧無比。黑棒與普通的棍子相比,纖細了足足一半,看起來弱不經風,加之刀斧,似乎時時刻刻便會斷爲兩截。可是,當侯王以此棍點在米理之威勢無匹的劍身上,棍身筆直不曲,竟直挺挺地將長劍盪開了去。
侯王黑棒一出,險險從劍下救了樑白鷹一條命。
斷指的劇痛讓樑白鷹醒轉,他左手緊緊抱着斷了三指的右臂,臉肉抽搐,眼光卻清明起來。看到執棍立於身旁,手長腳長,瘦削精幹的侯王,他聲音虛弱,卻帶着一絲驚喜地喊道:“侯護法!”
侯王,出自直隸大聖門,卻一直名不顯於江湖。直到徐鴻儒起事,他被任命爲都督,方纔引起世人的注意。高傑在魏忠賢府中見到此人時,方纔得知其實際上是王好賢安插在徐神醫身邊的暗棋,此次將其帶來灤州,本是另有謀算。
只是,高傑不知的是,這個侯王在聞香教還有另外一個更見隱秘的身份。世人皆知,在聞香教少教主王好賢身邊,有四大護法,俱是武功高強、位高權重之人。只是,很少人清楚,其實王好賢還有第五位護法,正是這位侯王。侯王這個隱秘的身份,除了教中少數幾個大人物外,無人知曉。而此刻樑白鷹能夠脫口喊出“侯護法”,不過因爲他是樑梓龍的獨子罷了。
侯王聽到樑白鷹死裡逃生,情緒激動之下喊出他的身份,皺了皺眉,故作未聞,看都沒有看樑白鷹一眼,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神色複雜的米理之,淡淡道:“米公子,你出手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