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你好!”
威尼斯西佳博洛尼亞酒店中,鄭直和汪聰對面而坐,在邊上還坐着泰妍三人。
汪聰看了看鄭直又看了看少女時代三人,最終明智的沒有多問什麼。
“你好,汪小姐!”鄭直同樣禮貌的問好。
“請問,我記得一位同行曾經和我說過,你從來不接受中國媒體的採訪!”汪聰上來就拋出一個異常尖銳的問題。
剛剛威尼斯電影節第一天展映結束後,鄭直就帶着泰妍三人來到了這家早就訂好的酒店。而汪聰也不甘失敗的跟了過來。
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鄭直居然答應接受她的採訪。
於是就有了前面的這番對話!
鄭直此時聽到汪聰問得如此尖銳的問題,並不慌亂。對於這個問題,他其實早就想解釋一番,但一直沒有等到時機。
而今天,或許恰好是個合適的機會!
鄭直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正色道:“確實,在此之前我從不解釋中國媒體的採訪!”
汪聰聞言一滯,有些許情緒的追問道:“爲什麼呢?因爲不喜歡中國麼?”
鄭直輕輕搖頭,“不,是因爲我沒準備好!”
汪聰不解,“沒準備好?”
“是的!”鄭直點點頭。
“怎麼說呢?”汪聰微微眯眼,撥了撥劉海。
“我的父親是中國人!他從小教導我,我的根在中國。”鄭直這幾句話鏗鏘有力。
汪聰聽得直點頭。有這幾句話,對他的報道就算是洗白了!當然,還要看他怎麼做,怎麼說。畢竟還是要用事實說話。
鄭直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我出身在美國!我的國籍寫着美國,可是我的父親卻告訴我,我是一箇中國人!這讓小時候的我很困惑。我到底屬於哪裡?”
說到這裡,鄭直似乎是想起了小時候。那些自己認知裡滿是衝突的日子。
“父親只教我做人的道理,卻從不曾解釋過,人和國家的聯繫有什麼決定。那時候自己總是被這種夾縫文化所傷害!”
“夾縫文化?”汪聰聽到這個名詞,忍不住詢問道。
“是的,夾縫文化。一種永遠處在兩邊的中間,進不得,退不得。”鄭直悠悠的嘆了口長氣。
“那些美國人並不認可我們!雖然他們表面上表現得他們,兼容並需,民族平等,文化平等。人人自由。但實際上他們總是像是在戒備着我們!在那裡我們找不到歸屬感。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無疑是異常糟糕的。因爲孩子都是敏感的!”
鄭直喝了口咖啡,繼續講訴着,美籍華人的苦楚。
“但當我們聽信父輩的教誨,將中國當成故里時,我們同樣很受傷。我們並奢求從母國獲得任何的好處。甚至我們都沒有踏足過那片只存在我們夢裡的神聖故土。但我們接觸到的所有中國人,總是將我們當初叛徒。又或者對我們的現狀表示羨慕。”
鄭直說道這裡搖了搖頭。
“你不能要求一個一直生活在美國的人,必須要加入中國國籍。我們的事業,我們的家園,都在大洋彼岸的那端。我們不可能突然就跑回去。這樣的要求對我們並不公平。因爲我們的出生,從來沒有人給我們選擇過。那是父輩的決定,我們只是被動的承受。而當我們長大了,我們甚至沒有見過那裡到底是什麼樣的。你就要求我們愛那裡,包容那裡。”
鄭直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一句話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說出口:“對不起,我們做不到!”
汪聰聽着他的講訴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樣的偏見,在她的心目中也是存在的!她無法否認。她想告訴他,我們對你們是沒有惡意的,是接納的!
但實際上,太多的人稱他們是香蕉人,對他們心懷警惕甚至是敵意。
鄭直似乎看出汪聰的矛盾之處。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這些都沒什麼!”
“沒什麼?”汪聰下意識的問道。
“是的沒什麼!”鄭直點頭重複道。
汪聰不解的看向鄭直。有些想不明白,他前後的態度變化。
“其實那種歸屬感存在於文華里。我們隨着父輩學習着華夏文明,自認炎黃子孫時,其實在我們的血脈裡,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是中國人,基本我們拿着不同的國籍,生活在不同的國度。相隔萬里之遙。我們講着同一種語言。我們骨子裡是同一種文化。這就是我們的根!”
汪聰聞言目視異彩連連,忍不住說道:“此處應有掌聲!”說着她還湊趣的鼓了幾下掌。
鄭直襬擺手,示意不敢當。抿了口咖啡後繼續說道:“雖說如此,但我們的生存狀態依舊是出於夾縫之中。所以我們渴求着改變。我們中的很多人,他們選擇了投入到美國之中。因爲我們畢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基本這裡再不認可我們,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也只能選擇融入這裡。但這樣並不意味着我們就完全拋棄了故國。”
鄭直頓了頓,又補充道:“或許也有那樣的人,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立場面對他們。我們對他們沒有粒米之恩。我們似乎也沒有太多立場去指責他們。而還有一些人,他們沉浸在華夏的古文明之中。他們尋求着認祖歸宗的文化歸屬。只是,只是這些人通常最終都生活窘迫。畢竟我們生活在美國。不認同這裡,就要被這裡拋棄。完全的!”
汪聰似乎能感受到這段話語中的哀傷。不禁爲之默然。
“所以我決定走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鄭直的話語突然變得昂揚。
汪聰聞言擡起頭,只見他臉上洋溢着神采,似乎寫滿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朝氣。
“我希望能促進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讓我們這羣夾縫中的人羣,不再進退不得。我知道這需要非常非常艱辛的努力,但總要有人做纔可以。”
汪聰此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這個理想,明顯是偏於理想了。東西方文化融合,這不長的一個句子,說道內容卻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是各自幾千年形成的完全不同的文明,它們之間的偏見,分歧之大,幾乎天地之差!
“我瞭解!這樣的想法又多可笑,多艱難,我都瞭解!再沒有比我們這些生活在夾縫中的人更瞭解這兩種文化間的差別了。但,任何一件事,總要有人去做。我們不能一直任由這種差別存在着。或許,差別可以存在。但分歧,偏見卻不應存在!因爲這些事很多爭執,矛盾的根源。說到底,文化的差異,就是認知不同。”
說到這裡,鄭直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麼:“就像周總理所說的那樣:求同存異!只有這樣,才能讓很多原本可以避免的事情不再發生。我雖然人微言輕,但我願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鄭直的話堅定有力。他的話帶着理想主義的天真和無害。雖然顯得有些可笑,卻讓人無法笑出聲來。誰都沒有資格嘲笑一個,心懷和平與美好的人。你可以不相信他,但不應該嘲笑他!如果你連容忍他存在的基本都沒有。那這個世界或許,真的該絕望了!
“這個想法太宏大,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汪聰覺得自己有些錯亂。
鄭直理解的笑了笑:“其實這種想法更多的都還停留在紙面上,理想中。現階段我在努力嘗試的事情,就是將彼此的文代更深的帶入到對方去。在這之前,我必須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汪聰很及時的配合道。
“我首先要獲得雙方文化上的認可!而這種發自內心的認可,其實很難。太多的人連自己都無法認可。更不談被這種文化認可,而且能達到成爲這種文化一個代表。我之前一直在努力着,讓自己被西方文明所認可,讓他們將我視爲一種文化的代表。而我的膚色,我的種族,讓我天然的就比白人更難獲得這樣的承認。所以我儘量的避免和我的祖國發生聯繫。因爲那樣會讓這件事變得更復雜!”
汪聰覺得自己能夠立即鄭直的話了。她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現在我基本已經成功了!而下一步,我即將登陸亞洲,努力獲取東方文明的認可!我想要做的是,讓對方更加深入的瞭解對方。讓彼此在各自的文化中真正找到共同、共融之處。有這樣的基礎,後來人才更有可能成功!”
汪聰用力的拍動着自己的雙手。爲理想家鼓掌。不論成敗,爲至高無上的崇高理想,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