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這兩個自由不羈的靈魂裡,那些東西都不重要,沒有人可以給他們輕鬆的人格束縛上枷鎖。他們彼此相愛着,那些規章,那些避諱,那些陰謀,真的那麼重要嗎?
“你終於笑了啊,”穆邵陽說道。
狄藍兒一愣,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說:“什麼啊,我難道哭了嗎?”
“一直都覺得你像是有心事似得,從在城外見你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你明明那麼喜歡笑的,可是眉頭卻一直皺着,我還以爲你不願意見我了,”穆邵陽笑起來,說。
“纔沒有呢,我怎麼會不願意見你呢?”狄藍兒低下頭,羞澀起來,輕聲說道,“我,我很想你。”
穆邵陽緊緊地握着狄藍兒的手,這一輩子都不想再放開了。
“我也很想你。”
兩個人走到了一處宮殿前。慢慢走進前院,院子裡的草長得長了點兒,裡邊一個人都沒有,屋檐上似乎還積累了一些灰塵,看着有些荒涼。然而其建築物品之龐大偉岸,顯示出它昔日的輝煌與繁華。這裡一定是某個身份地位顯赫的人住過的地方吧。
會是前皇上嗎?狄藍兒在心裡猜想着。她們往前走着,穆邵陽的腳步漸漸慢下來,仰着頭看着宮殿外掛着的大大的金匾。
金匾上大大地寫着“華安宮”三個大字。
感覺到步履越發慢起來,握着的手也鬆了點,狄藍兒轉頭看向穆邵陽。
他的側臉線條硬朗,長長的睫毛顫動着,眼中投射出難以言喻的哀傷。他眉頭皺着,豐脣微啓,絲絲白氣從他口中飄出來。
“邵陽,”狄藍兒皺起眉,跟着哀傷起來。她拉了拉他的手,凝視着他。
穆邵陽聽見狄藍兒的聲音,那反應就像是如夢初醒的人一般。他擠出一個笑來,左手摸了摸狄藍兒的臉,說:“我沒事的。”
狄藍兒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人,明明表情都寫在了臉上呀。誒,好像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的。
退下了其他的下人,穆邵陽與狄藍兒一起到了華安宮的正殿。穆邵陽四下環視了一下,雖說這裡十幾年都沒有人住,可是還算是潔淨。看來這麼些年還一直有人安排人來打掃,不過是下人們打掃得不太走心吧。會是父皇嗎?他恐怕沒有這個時間吧。
穆邵陽慢慢走到更深處,指頭觸碰老舊的桌面、椅子靠背、牆壁、屏風還有簾子,關於這裡的記憶猶如泉水般滋潤着他乾枯的心靈。是啊,很多東西他都記不起來了,卻對這裡保留着最原始的依戀。
他曾經在這裡和他的母后生活在一起,夜裡他若是哭了,他的母后會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一件單衣便衝到他身邊去安撫他。每次父皇來了,母后便會與父皇坐在那兒,他便在他們面前吟詩作賦,偶爾趴在母后的膝蓋上安靜地一動不動。
父皇總是開着玩笑,說穆邵陽只喜歡李皇后,不待見他老人家了。
母后從來不惶恐,都是笑着,讓父皇多來華安宮看看穆邵陽,這樣他們便會親近了。
直到某一天,他的父皇來了。還是坐在老地方,母后卻跪着。
他也跪着,靠着母后,心裡惴惴不安。
那日父皇睥睨着穆邵陽,說:“邵陽還是親近你一些,都絲毫不待見朕了。”
李皇后半擁着穆邵陽,身體一抖,低着頭說道:“沒有的事,陛下是天之驕子,不怒自威,邵陽年紀小,見着了自然會被陛下的威嚴震懾幾分的。”
穆邵陽那時候一直不明白,母后爲什麼不再笑着要父皇多來華安宮了呢?
他想要父皇多來華安宮,所以即使後來不再害怕這個很少見面的男人,他也會趴在母后的膝蓋上——他覺得只要這樣,父皇便會多來看他了。
想着想着,穆邵陽笑起來,眼淚盈滿了眼眶。
“邵陽,你怎麼了?”狄藍兒見到了他眼裡的晶瑩,吃了一驚。
從進來華安宮起穆邵陽便不正常了。
穆邵陽低頭看狄藍兒,說道:“藍兒,你知道這裡曾經住着誰嗎?”
“嗯?不知道。”狄藍兒搖搖頭,心想:果然是因爲這裡住的人比較特別啊。
“這裡以前住着我的母后,親生的,”穆邵陽笑了一下,緊緊握住狄藍兒的手,“你隨我來。”
穆邵陽帶着狄藍兒穿過屋子,走着長廊穿過了中庭院,來到後院。兩人在後院的正中央站立,四周雜草叢生,在這蒼涼的秋季裡,褐色的葉子落了一地,沾染着天空中落下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