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端木青微微有些擔憂的神色,周虞接着道:“現在好像名字叫做姬如雲來着。
渾水鎮倒是個寶地,姬辰風也是個人才,竟然當真能夠讓那裡所有人之情的人一語不露。
但是如今他的管轄可不再光渾水鎮一個地方了。
人多嘴雜的,最容易留下證據了。”
說完這話,周虞看向端木青,驀然一笑:“對吧?青郡主?”
這話的意思便是她要說的都說完了的意思了。
端木青連忙行禮道:“娘娘說得是。”
“那你可明白我今日跟你說的意思了?”
端木青依舊垂着頭:“臣女明白。”
“那就好!”周虞走下位子,臉上又恢復一貫的端莊大方,“我家裡還有些事情,就不多陪了,你自己好好用膳吧!”
“恭送皇后娘娘。”
她走了出去,沒一會兒,百媚就回來了,看到端木青還跪在地上,連忙扶起她:“小姐!”
直到這個時候,端木青纔算是回過神,看到百媚的臉,才能夠明白自己這是在哪裡。
背心濡-溼一片,跟這樣的人打交道真是一件十分疲憊的事情。
“皇后請小姐到這裡來是爲了什麼事情?”百媚雖然沒有正面接觸過皇后,但她對周虞這個人卻也不陌生。
方纔進來的時候小心地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
端木青由她扶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想了想道:“先回府,大家夥兒都不知道我爲什麼而出來的呢!
記得,待會兒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蒙卿請的我。
不要露出什麼端倪,以免大家擔心。”
“小姐,皇后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端木青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但是這件事情,回頭我再告訴你,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情。”
回到令王府,大家竟都空着肚子在等自己。
看到他們擺出來的酒席,雖然只有自己家裡的人,但是席面上的東西卻是十分豐盛,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這一個花朝節,端木青便在所有人的祝福裡度過了。
卸妝洗漱完了,端木青坐在鏡子前,回想今日的事情,有些理不清楚了。
在醉仙樓的事情,一心想着皇后對自己的態度,以及可能會對自己做的事情。
而忘記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那就是皇后對於太子中毒的態度。
很顯然,她知道是自己告訴太子解毒的方式,但是她的態度不是感激,而是憤怒。
這按照常理是說不通的。
若是說起來,她應該算得上是周虞兒子的救命恩人。
可是,很顯然她並不這麼看。
而且,從她的言辭間,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原本就知道太子是中了毒了,而且不希望太子的毒被解掉。
這是爲什麼呢?
心裡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她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支撐這個答案。
作爲一個母親,而且是一個帝王家的女人,怎麼可能會給自己的兒子下毒?
而如果這個推測果然是真的的話,那麼之前根據下毒方式而推斷是韓淵害死令王妃的結論,也就跟着推翻了。
跟着變化的結論便是,周虞纔是真正害死令王妃的兇手。
那麼問題又來了,爲什麼呢?!
就在此時,端木青驀然想起今天周虞無意間透露的一句話來:“令王妃因爲令王之故,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自己的存在感……”
令王之故?
令王的什麼緣故?
這當中又有什麼糾葛?
今天和周虞的一次會面,讓端木青的整個腦子徹底的亂了,究竟事情是怎樣的?
爲什麼好像每一種可能都有其不可能的理由?
混亂的思緒中,端木青聽到一聲奇怪的吼聲。
起身往那聲音的發源處走去,一直走到花園的假山。
心裡難免有些吃驚,自己的屋子離這個地方有一段距離,但是聲音卻傳到了自己的耳中。
可見那發聲的人功力不弱。
今日是十二,雖然不是滿月,卻也十分明亮,在月色下,端木青看到一個人正在練功。
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端木青纔開口喚道:“葉慕白!”
聽到她的聲音,那人果然立刻停了下來,有些擔憂地轉身看向端木青。
月光下,那人的臉色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卻可以肯定是葉慕白沒錯。
“小姐!”
“你大晚上在這裡幹嘛?”端木青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和情緒。
“小姐說的三個月期限已過,我知道我已經失去機會了,但是父親的仇我不能不報,所以……”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是意思卻是很明顯,顯然他是打算自己練好自己的武功,然後依靠自身給葉添報仇。
端木青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來:“你真的那麼想要報仇?”
葉慕白立刻接口道:“那是自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仇家是誰,我也一定要報。”
點了點頭,端木青道:“那然後呢?且不說你報仇九死一生,就算是你報了仇,然後你又能怎麼樣呢?”
這話讓葉慕白啞然,張了張嘴,缺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很顯然,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若是你因爲報仇而死了,你有沒有想過,你葉家,不,裴家,就此斷了香火。
這是最大的可能,其次,若是你報了仇,然後你也要過上逃亡的生活,你這一輩子也算是毀了,想要安安靜靜的過平靜的生活,只會是奢望。”
葉慕白看着端木青,但是他的神色告訴她,這一番話並沒有打動他。
這讓端木青很是氣餒,其實若是剛剛重生的自己,她一定不會跟他說這樣的話。
因爲當時的自己也是爲了復仇而生的。
但是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她才發現,就算是她最後成功了,但其實在這個報仇的過程中,她失去的也不少。
綜合下來,還不如一開始便想着全身而退,或許還能夠保全自己更多的親人。
而此時的葉慕白就像是那時候的自己,不管擋在自己面前的阻礙有多大,就憑這一股血性,便要往前衝。
“小姐!”葉慕白驀然給端木青行了一個大禮,“我知道你是心善的人,不然也不會讓我這麼一個受着各方面追殺的人住在府裡頭。
而且府裡上下每一個人對我都十分的和善,但是小姐,我這身子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若是我連父母的仇都可以放棄,那麼還有什麼資格立在這天地間,還有什麼資格稱自己是堂堂七尺男兒?
我也知道小姐你是一番好意,想讓我不要以卵擊石,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可是,一個人,總要堅持些東西活在這個世界上,否則的話,和畜生又有什麼區別?
就像小姐你,難道你不是因爲你心裡有你想要堅持的東西,才如此的勞累嗎?
我也未曾看到過你後退,爲何你要如此勸我呢?”
這樣的話,葉慕白從來都沒有說過,似乎他來到這裡一年多以來,從來都是默不作聲,寂寂無聞的樣子。
端木青也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不怎麼說話,說起話來還有些不自在的男子,心裡竟也有這番氣概。
端木青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他,只因爲她發現自己對這個男子劃定的路線是錯的。
首先,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都有選擇自己生命高度的權利。
而自己之前所使用的拖延政策本就是一種對他生活方式的強行介入。
其次,他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人若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些自己所堅持的東西,那麼跟畜生又有什麼區別呢?
古人云: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這個義,其實可以拓寬到更廣的範圍。
就像是葉慕白所說的堅持。
若是有一件東西在自己的心裡超過了生死,那麼它就是你心中的“義”,而如果你找到了這種“義”,就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良久,端木青都沒有說話,這樣的沉默,讓葉慕白有些不自在,一如平常的時候。
從石頭上起身,端木青看了看月亮,輕輕地嘆了口氣,驀然轉臉看向他,笑道:“罷了,你明天就來思歸閣吧!”
葉慕白陡然間眸子都亮了,就那麼看着端木青:“真的嗎?”
笑着點頭:“若是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了!”
“謝小姐!”她的話音才落,葉慕白便立刻感謝道。
踏着月色,端木青走向思歸閣的時候,發現今日因爲周虞一番話而產生的壓力頓時沒有了。
竟然是葉慕白的功勞。
他說的沒錯,她堅持自己要堅持的東西,就應該無所畏懼。
不管前面是誰,不管前面有什麼阻礙,她都不會猶豫,不會彷徨。
一邊走路一邊想着事情的時候,突然發現前面站了一個人。
白色的衣服在月光下有些不真切的感覺,頎長的身形顯得那樣熟悉,彷彿一撲進去,就可以感受到心裡那一份久違的溫度。
最特別的是,月色下,那一雙鳳眼,月光落進去,看上去像是點點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