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陷坑之類的機關,對於仇九這種級別的武者來說,根本就不可能構成威脅。像仇九這樣內功和輕功修爲皆已達到一定境界的人,無物不可借力,屆時只需借蹬踏或手拽之力,或縱高,或橫移,皆可瞬間脫離險境。這也是仇九大膽深入草地的原因。
但這個陷坑,大出仇九意料,那種向下的吸力,似乎無可抗拒。一入其中,身不由己,只能隨土石、斷枝,草葉一同向陷坑底部下墜。
雖在危急關頭,仇九倒出奇的冷靜,眼睛透過周圍跌落的雜物,快速查看陷坑內的狀況。見離身體右側二尺遠處,一根手臂粗的斷枝正向坑底墜落。仇九身體扭轉,伸腳尖在樹枝上一點,身子向左橫移,貼向坑壁,天龍劍輕輕一送,刺入坑壁,欲藉此止住下墜之勢。
不料,劍入坑壁,如鳥穿雲,如魚入水,竟然絲毫沒有阻力,那感覺,就好像刺進空氣中一般。仇九奇怪,右手握緊劍柄,剛想借力,天龍劍卻從坑壁上脫落下來。天龍劍在坑壁上刺出一道手臂粗的口子,一汩粉沫狀的流沙,從中涌出,向坑底“撲簌簌”傾泄而下。仇九心生錯覺,怎麼就像人的身體被刺穿時,血液噴涌而出似的,這沙子,是活的?
寶劍明明刺在實體中,可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淹水的人舉在半空的手,抓握的是空氣,連根稻草都沒撈着。
無處借力!仇九再度向下墜落,速度很快,眨眼就是五六丈距離。低頭看,坑底是密密麻麻的暗樁,頂端尖銳鋒利,挾着死亡的氣息,快速迎了上來。
情急之下,仇九一招“月鉤似刀刀飄帶”,劍氣與劍身彎折成鐮刀形狀,一劃而過,兩根暗樁的尖刺應聲而斷。天龍劍在暗樁上一點,借力使一招鷂子翻身,雙腳輕輕落在了那兩根剛剛被天龍劍削斷的暗樁上。
從墜入陷坑至在暗樁上站定,其實只是電花石火的一瞬間。直到此時,仇九纔有餘暇後怕。這個陷坑,設計之人心思縝密,普通高手,一旦掉進來,很難活命。即便是那些鳳毛麟角的霸主梟雄,只要陷入其中,因無處借力,空負一身本事,也只能徒喚奈何。最終結果,只能是掉落深坑,在巨大慣性的衝擊下,被下面的暗樁所傷,即便能逃得性命,受傷卻依然難免。仇九暗道一聲僥倖,若不是學會了《風篇》中的“月鉤似刀刀飄帶”,劍氣可以隨意彎曲,纔在暗樁上削了兩個得以駐足的平面。若非如此,在當時那種情形,那種角度下,無論怎麼切削,都只能重新再削出一個斜尖,雙腳再要向上落,就只能拼個雙腳被刺傷的結果了。
“別靠近!這陷坑詭異的很。”仇九聽到范進和苒果正向坑邊移動,出言示警。
“大哥,你沒事吧?”“臭小子,你還好吧?”十餘丈高的坑口,傳來了二人惶急的呼喚聲。
此時塵埃落定,仇九擡頭上望,看到范進和苒果兩張焦急萬分的臉出現在坑邊。
“我沒事,可這個陷坑的牆壁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流沙做的,根本不能借力,我沒辦法上去。”仇九仰頭答到。
“仇大哥,你等着,我去找根藤條,拉你上來。”苒果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連稱呼都變了。
“等等!”仇九被看到的一幕詭異場景所震驚,吐出這兩個字時聲音很大。
“怎麼了?”范進在上面問道。
仇九沒回答,眼睛緊盯着浮在流沙上的一片葉子。
坑底原來並沒流沙,這些流沙是從被天龍劍破開的那個小洞中流出來的,起初細若涓流,如今已有碗口粗細,從七八丈高處跌落,宛如瀑布,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麼短暫的工夫,坑底已鋪滿了細沙,連坑底的暗樁都被掩埋了三分之一。
那片葉子,是一片槐葉,指肚大小,剛剛從空中飄落下來,就落在浮沙上面。詭異的是,那片輕飄飄的槐葉,在不受任何外力作用下,緩緩的,緩緩的,不受阻礙地沒入了細沙中。
再擡頭看,那股傾泄而出的流沙形成的瀑布瞬間已有半個水桶粗細。
這是要被活埋了!仇九大駭,冷汗涔涔而下,高聲喊道:“三弟,快扔棵大樹下來,越大越好,然後遠遠躲開。”
范進不知下面發生了什麼,但大哥聲音中惶急的意味卻表露的清清楚楚,不敢遲疑,回身尋找大樹。好在仇九剛纔伐木開路時,放倒了很多樹,並不需要再耽誤工夫砍樹。當下在其中挑了棵最高最粗的,三兩劍削去樹冠,與苒果各擡一端,來到坑邊,樹根朝下,將大樹扔了下去。
范進猜到大哥是想借樹幹做梯,從坑中出來,因此削去樹冠之舉,並非可有可無。樹冠龐大鬆散,極易招風,招風則飄忽不定,難以保持直上直下的姿態,很可能橫倒在陷坑中。去掉樹冠後,份量重的根部朝下,很容易栽在坑底,方便大哥上來。
范進所料一點不差,那棵大樹被扔進坑洞後,直上直下,“噗”的插入了細沙中,離仇九所站之處,不過一丈遠近。不過,中間卻隔着瀑布一般傾泄而下的流沙。
“怎麼會這麼巧呢?”仇九搖頭苦笑。
仇九憑直覺,知道這些沙子並非普通的沙子,內心抗拒與其直接相觸。但沙瀑越來越粗,下泄甚急,坑底細沙已至腳下,此時情形,萬分危急,已容不得多想。仇九雙腳在暗樁上輕點,身子借力橫掠而出,鑽進了流沙構成的瀑布中。流沙澆在身上,竟給人一種絲綢般的滑膩感,彷彿水銀泄地似的無孔不入。仇九此時已無暇多想,展臂伸手,搭在了粗大的樹幹上。
此時的仇九,渾身浴沙,就好像渾身被水澆透一般,雖然並非是溼漉漉,但除此之外,與渾身浴水的感覺並無二致。
雙手雙腳錯動間,仇九沿着樹幹揉身而上,幾個動作後,已至樹幹頂端。舉目一看,不由暗叫聲苦。
樹幹大概是被卡在了暗樁間,既未靠在坑壁上,又在坑中左右搖擺不定。此時的仇九,處境甚爲尷尬。離坑頂尚有丈遠,離最近的沙坑邊緣則還有近三丈多的距離。這麼遠的距離,想要在搖擺不定的樹身上借力,掠出沙坑,實在沒什麼把握,鬧不好會重新陷落沙坑。仇九憑直覺認爲那細沙很詭異,陷進去就別想再出來了,所以絕不想冒險一試。
正進退無措間,聽到苒果喊道:“仇大哥,接着!”
仇九擡頭上望,見一條藤索蛇一樣飛來。仇九在樹幹上一蹬,身子橫出丈餘,凌空將藤索抓在了手上。手上一緊,藤索抻直,憑着這一借之力,仇九大鳥般騰身而起,飛出陷坑,落在了沙坑外的實地上。
剛喘得口氣,忽覺腳下有異,低頭一瞧,見坑口正大範圍坍陷,腳下已然鬆動。仇九雙腳發力,身子橫飄出三丈有餘,遠離了這處噬人的陷坑。
范進和苒果圍攏過來,滿臉餘悸。
“咯咯……”危險已過,苒果看到仇九灰頭土臉,窘態十足,不由嬌笑,又伸手去撣仇九頭髮中的沙子。
“這是……”苒果感覺有異,沙子入手,與想像中的觸感完全不同。
范進見狀,也從仇九身上劃拉下少許沙子,攤在掌心細瞧,面色卻越來越凝重。
仇九是親身經歷者,對沙子的怪異感受最深,問道:“三弟看出什麼來了麼?”
半響,范進擡頭,遲疑道:“細若齏粉、滑如凝脂,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弱沙?”
“弱沙?”苒果也曾聽說過這種東西,但一直是久聞其名未見其物。
“有句話叫‘鴻毛不浮,不可越也’,說的乃是弱水。弱沙又是什麼,與弱水又有什麼關係?”仇九之前只聽說過弱水,並不知道世間還有弱沙這種東西存在,聞言深感震驚。
“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句話叫‘弱沙有質,片縷不載’,說的就是弱沙。弱沙弱水互爲陰陽,互生互克。弱沙入水而不沉,弱水遇沙則不流。”范進作解。
仇九大感興趣,還想再問,范進突然手指前方道:“大哥,迷魂陣破了!”
仇九順着范進手指望去,果見樹木縫隙中,那道山嶺露出了真容,其上紅磚綠瓦,亭臺樓閣隱約可見。
苒果奇道:“剛纔還看不到山嶺,怎麼現在就能看見了?”
“我明白了,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以身噬虎’陣,陣眼即是陷坑,陷坑也是陣眼。破陣者,只有以身填坑,堵了陣眼,纔可破陣。”范進手捻弱沙,做思索狀,又手指陷坑,“大哥,苒姑娘請看,陷坑已被弱沙填埋,自然沒了陣眼,沒了陣眼,這陣也就破了,陣一破,障眼法就失效了,所以我們才能看到對面的山嶺。”
“那就有些不對了,構築這麼個陣法,必定耗費無度,若是野獸誤闖進來,觸動了三弟所說的‘以身噬虎’陣,豈不白白浪費了佈陣人的一番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