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兄弟,如何講?”滿眼的金子啊!不過,文陶並不相信這些虛幻的預兆,他需要彭綰的解釋。
“按先前我們的打算,只是要給聖上一個交代。今天看了死囚的表演,文兄就沒有什麼感想嗎?”
文陶橫了彭綰一眼,心道:“富貴就在眼前,卻又玩你那套玄術,這不是吊爲兄的胃口麼?”
“彭綰老弟,爲兄愚鈍得很,有話你就直說吧!”文陶再度看向流金溢彩的汾河,金燦燦的晃得人睜不開眼。
“這幫死囚,不是江洋大盜,就是地痞流氓,本性兇惡,都不是什麼善茬。老弟之前之所以不敢太指望他們,是因爲這千把號人,雖個頂個的強橫殘暴,但總歸是一盤撮合不到一塊的散沙,但一旦這些人真正組織起來,形成一股合力,那就是一頭足以毀天滅地的兇猛怪獸,就比如今天。”
“彭兄弟的意思,是想靠這些人一勞永逸解決掉護龍宗?”文陶有些明白了。
“正是!你也這看到了,這幫死囚,人人都是不要命的悍匪,噬血成性,就如樊伎一樣,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只要訓練得法,養成他們守紀律,聽指揮的習性,屆時,讓他們衝在前面,與護龍宗血拼一場,先來個兩敗俱傷。官兵隨後掩殺,憑藉官兵的火炮硬弩,堅盾長槍,收拾護龍宗的殘餘就容易得多了。”
“呵!彭老弟,劍都是雙刃的,你就不怕死囚隊反咬一口?”文陶有些心動,收回視線,轉頭看着彭綰。
“文兄多慮了,死囚隊身後,是幾千人的官兵衙役,這個督戰力量還不夠麼?前進者賞,後退者殺,死囚隊沒有退路,唯有拼命向前,他們如何反噬?”
文陶道:“依彭老弟的意思,是要請胡非校尉的二千官兵隨我們一同行動了?不過,這件事要想辦成,那就只能拿着聖上的密旨去向王大將軍請虎符了。”
“正是這個意思,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用官府的名義,遍邀本地的武林人士前往助拳。屆時,若死囚隊能與護龍宗拼個兩敗俱傷,那胡非的軍隊、邀請來的武林高手,還有各班衙役便可一涌而上,將護龍宗與死囚的殘餘通通剿滅,一個不留。若死囚隊不是人家對手,那就由督戰隊壓迫他們攻山,與護龍宗一起兩面夾攻,將這千名禍害除了再說。這樣一來,近千人的死,也足夠聖上當藉口用了,至於他老人家接下來要做什麼,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呵呵。”
進可攻,退可守,進是大功一件,退是小功一樁,總之,只要按此計實行,無論如何,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彭綰一席話,將文陶內心隱隱約約的想法清晰地呈現出來。
文陶大喜,在馬背上抱拳道:“此計甚妙,彭綰老弟真是大才啊!”
依彭綰之計,無論成敗,這千名死囚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
眨眼之間,天就黑了,那條汾河,除了潺潺水聲,已看見不到半點金輝了。一股寒風襲來,文陶縮了縮脖子,道:“彭老弟,回府吧,回府再仔細斟酌斟酌。”
殺人者恆被殺,算人者恆被算,當彭綰向文陶獻計時,惡魔化身的樊伎也將剛用罷晚飯的十幾名親信召集到一起,要做一場暗室之謀。
這些親信,少數是舊識,更多的是新交,是見識了樊伎殘忍手段後,依附過來的投機分子。連同樊伎在內,共計一十八人,號稱十八羅漢。現在,除一人在外把風,其餘人也基本到全。
舊識只有二人,一曰裴淨,一曰陶潛,都是殺人越貨,四處流竄作案的慣盜,曾與樊伎在別的州府大獄做過獄友。這次得晉陽州集中全境死囚的機會,得已重逢。三人很快混到了一起,裴、陶二人投到惡名昭著的樊伎麾下,做了哼哈二將。樊伎剛升任死囚隊隊長,又經過了一場大變,有些不放心,因此飯後將裴、陶二人派出去巡視各小隊,尤其是曾由晁傀擔任小隊長的第七小隊。
其餘十五人,也皆是有點本事的,或功夫好,或輕功高,或善於隱蹤匿形,或精通開門撬鎖,否則也不可能入得了樊伎法眼,被其收入麾下。
此時天已完全黑透,屋內點起了松明,突突跳躍的火焰映照在一張張邪氣十足的臉上,更添陰森恐怕氣氛。空氣中瀰漫着煙霧粉塵,裹挾着屁臭、汗臭、口臭、腳臭等各種異味,被這些兇悍的男人吸進肺部,過濾掉氧氣後,再吐出一口更加混濁的,摻雜了大蒜味的氣體。
樊伎斜靠在牀榻上,袒着左胸襟,露出肩胛處抹了木炭灰的傷口。今天生食了一顆心臟,晚飯吃的又有點太多,腸胃有些許不適,在憋出一個長而悶的臭屁後,覺得舒服了好多。
樊伎閉目假寐,等待裴淨和陶潛的歸來,其餘人席地而坐,見老大閉着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出。
滿屋寂靜中,樊伎腦中閃過一幀幀畫面,那是他的過往。
樊伎生無來處,是被一個無名小廟的和尚從野外揀回來的。那和尚法號彌悟,待樊伎如同己出,樊伎也就從小跟着做了個和尚。直得十三歲時,彌悟圓寂,樊伎才離開小廟,獨自闖進了世俗世界中。
十三歲以前,樊伎沒吃過肉,隻身到社會上流浪後,一次餓急,見地上有一隻死鼠,便剝掉皮毛,去掉內臟,將鼠肉生吞了下去。當時那種甜津津、滑膩膩的美妙無比的體驗,樊伎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樊伎從此一發而不可收,四處捕捉鳥獸生吞活剝,過起了茹毛飲血的原始人生活。由於常年在崇山峻嶺間追捕獵物,時不時還得面對兇禽猛獸,再加上傳自彌悟的一套功法,倒也無師自通練就了一身好功夫。
樊伎第一次坐牢,起因也是因爲這張嘴。那還是二十歲以前的事,算算離現今也要二十多個年頭了。樊伎酷愛生食動物心肝內臟,那次正趕上某知縣辦喜事,宰殺了很多豬羊。樊伎便於半夜潛入縣衙後廚,找到這些心肝內臟,又抱來幾罈好酒,也不掌燈,摸黑席地而坐,大快朵頤。酒足飯飽,樊伎睏意漸濃,躺倒就睡。寂靜的半夜裡,樊伎滾雷般的鼾聲很快將巡夜的衙役吸引了過來,被逮個正着。
樊伎以擅闖縣衙,偷盜財物的罪名被判收監一年,而他這個名字,就是那次入獄時,因爲報不出自家姓名,一個書吏給取的。至於爲什麼要用這個名字,除了那個書吏,只有鬼才知道。
那次入獄,樊伎不僅有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還多出了一項惡習:吃人!
五六年的野外生活,樊伎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頭肉食動物。牢獄裡供犯人吃的伙食都是稀湯寡水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樊伎哪能吃得下去!一連絕食了三天,樊伎眼都餓綠了,腦中都出現了幻覺,看着同監室的獄友,就像是看一隻只無毛大猩猩。
一天晚上,獄霸宣笑吃完了自己那份牢飯,照例伸手來取屬於樊伎那份牢飯。樊伎出手如電,左手拉着宣笑的手臂向懷中一帶,右手一個黑虎掏心,插入了宣笑胸膛,掏出心臟,“咯吱咯吱”大嚼起來。
一是爲捕獵需要,樊伎學虎狼等動物,經常沾着松油在樹皮上,石頭上磨指甲。二大概是用盡廢退的原因,因樊伎常常空手生撕活剝野物,因此十個指甲鋒利異常,比起鷹爪還真不差多少。要戳破宣笑單薄的衣服,再破開皮肉,插入其胸腔,當真是勢如破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宣笑心臟被人摘了去,慘嚎兩聲就嚥了氣。同室的獄友黑夜中看不清楚,察覺有異後過來查看,發現宣笑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早已氣絕身亡,而樊伎兀自旁若無人般狼吞虎嚥,雖看不清吃的什麼,但那沖天的血腥氣還是讓幾個同監的犯人意識到了什麼。
知情不報是要連坐的,震驚過後,有那膽子大的就開始發聲呼喊:“來人哪,殺人啦!”此時正是深夜,呼喊聲又低,半天不見獄卒過來。
見樊伎猶如沒聽到一般,自顧大嚼,幾個犯人膽子大了點,齊聲呼喊。良久,終於將酒後正睡得香的獄卒吵醒了。二名獄卒手提燈籠,一邊罵一邊開了牢門,看到箕坐在地,臉上,胸前滿是血跡,猶自咀嚼不止的樊伎,和仰躺地上,胸口洞開的宣贊,獄卒當時就嚇醒了,把手中的燈籠都扔了。燈油外溢,引燃燈罩,呼呼着起了大火。藉着火光,衆人才發現,宣贊的胸腔內,除了腸胃外,其餘的心肝脾肺已悉數被樊伎摘下,填了肢皮。
就這樣,樊伎被打入了死牢。對於這樣一個食人惡魔,當然沒人敢與他做獄友,因此樊伎獨享了一間獄室。又過了幾天清湯寡水的日子後,樊伎終於受不了啦,便扭斷戒具,掰彎門柵,打昏獄卒,越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