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你是嗎?”輕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尤爲明顯。
姜珞胭提着燈盞走過去,腳底下踩着荒涼的枯草,只是她沒注意。
走過小木橋,底下的小池子已經枯了,只有已經枯萎的浮萍,融入了泥土,空氣有淡淡的枯腐的味道。
“玉笙……”
漸漸走進,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姜珞胭的眼眸閃過一道疑惑。
“不是玉笙……”
樹下襬放着一盤棋,白子黑子各自擺着位置,姜珞胭走近一步,才發現這是一盤未下完的棋,白子被黑子牽制住,黑子被白子包圍,這一子,不論是白子或黑子,都沒辦法再進一步,說白了,這是一局死棋。
姜珞胭也來了興致,她沒想到在這後宮還能看到真龍棋局,萬象而生,一子失着,這是前朝玄遠道人與其摯友妙法和尚所下,玄遠執黑,妙法執白,只可惜棋還未完,妙法和尚圓寂了,玄遠道人爲真龍棋局下最後的黑子,也隨妙法而去,而白子,卻等不到妙法和尚,這局棋,這樣傳承了百年。
且不說爲何這清芫宮有真龍棋局,姜珞胭專注地觀察着整盤棋,她曾經在母后私藏的典籍看過真龍棋局,姜素素的母家姜家是古蒼國的百年望族,她對這些也是有幾分瞭解,只是那典籍對真龍棋局的描述並不完整,只有真龍棋局的後半部分,那段時間她也研究過,只不過因缺乏前半部分,實在無解,最後不了了之,沒想到在這裡能看見完整的真龍棋局。
樹的燈盞被風吹得輕微地晃動,昏暗的光傾灑在樹下,旁邊的枯草叢傳來了昆蟲的叫聲,在夜顯得尤爲明顯,樹影綽約,映在黑白棋盤,姜珞胭恬靜絕美的容顏,打下了一片陰影,長長的墨發順暢而下,與身素白的衣裳形成鮮明的對,微風輕拂,輕紗飄動,肌膚如玉,晧腕凝雪,她自婉約。
墨修站在長廊。
劍眉斜飛英挺,狹長銳利的眼眸,英挺的鼻樑,薄薄的淡脣,在側臉打下一片陰影,他那凌厲的五官,也因爲燭光而柔和幾分,墨發隨意披散在身後,隨風輕拂,一身墨玉色的錦袍,添了幾分神秘與清絕。
莨垣無聲地落地,單膝跪下,“帝君,可要處理了?”
墨修不語,錦袖,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動,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身。
姜珞胭一碰見真龍棋局,把趙玉笙都給忘了,一心只在這面,毫不猶豫地下了一白子,這是她研究多年之後,才頓悟出的一步,只是接下來,有些難了。
一隻修長的手越過姜珞胭,淡淡的龍涎香縈繞在鼻尖,輕輕一聲,一顆黑子落下。
姜珞胭愣住,沒想到這裡還有第二個人,也沒想到爲何這味道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裡聞過一樣。
“守拙不貪勝,你這一子倒是穩妥。”
墨修在他面前坐下,兩人隔着棋局,四目相對,一個孤冷如明月,一個清澈似山泉。
“你……”姜珞胭看着眼前的人,墨色衣袍,如神邸般驚豔俊美的容顏,他只是靜靜坐着,便有一種山河壯闊之勢,她未見過他,卻覺得他有些熟悉。
墨修的眼神有些恍惚,面前的女子身穿着素白的衣裙,沒有繁瑣的配飾,乾淨得像脫塵而出的仙子,青絲纏繞,墨發輕拂,她的臉,如芙蓉一般清麗,如雪蓮一般絕塵,墨修看着她,只想到一句詞。
千年詩詞俱成空。
“你是誰?”姜珞胭心暗暗警備,這是後宮,尋常男子不可進,除了御林軍,也只有帝君墨修才能進後宮,可是看他的樣子並不像是天璟帝。
“一盤棋之後,你我再無交集,姑娘何須多問?”稍稍掩下神色,墨修看着她,雙眸平靜無波。
只是當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他們之間的交集,又豈是由一盤棋來決定?
姜珞胭微微抿脣,這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可在此處看到一名女子?”
墨修一邊擺放棋子,一邊說道:“贏了我,我告訴你。”
她的目光移向棋局,眸色微變,還是真龍棋局,卻不是方纔那一盤,細看之下有些改動,只是這几子,整盤棋便扭轉了局勢。
“世人以爲真龍棋局之所有名動天下,是因爲無人可解,殊不知,這纔是真龍棋局的奧妙。”
如玉的手移動棋子,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每一步都有規律,變幻之間,白子黑子各執一方,形成鼎立之勢。
停手,墨修的眼眸帶了幾分暖意,只是他自己卻不自知。
“不妨一試?”
姜珞胭看了他一眼,目光停在棋局,不得不說,她有些動心,父皇猶愛棋,她對棋也是有些研究,不然也不可能在只有一半棋局的情況下落下一子。
凝脂玉手拿起白子,在棋盤掃了幾眼,微微閉眼,在縱橫交錯的棋盤,各子連線之間,形成了萬重關山,百丈瀚海,起伏之間,是無聲的較量,沒有刀光劍影,卻能感覺到踏破山河的奔騰,千古方圓,天人合一,人生如棋,真龍棋局,不過是人生的一場寫照。
墨修靜靜地看着她,往日那凌厲的目光也柔和幾分,墨袍竟也添了幾分暖意,此刻他不是帝君,此刻她不是秀女,他們在一盤棋的較量,註定了這一生的牽扯不清。
“啪!”輕輕一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墨修的目光落在棋盤,眼裡劃過一道讚賞。
沒有多加思索,黑子落下,擋去了白子的去路,又守住了黑子的陣地。
姜珞胭訝異地看着他,沒想到他能馬堵住白子,不過隨即又釋然,這是他的棋局,他應該也是研究過。
似乎是懂了她的意思,墨修輕聲開口:“在此之前,我從未碰過此局。”
因爲沒人配成爲他的對手。
不顧姜珞胭驚訝的目光,他淡淡開口:“繼續。”
姜珞胭收了心思,專心與他對弈,天下之大,能人異士又豈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