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雞鳴聲也已經響過了三遍,我早已睜開眼睛,卻躺在牀上不敢動彈。他還躺在圓桌之上,想必一晚上定沒有睡好,他蜷縮着身子,側臉恰好展現在我的眼前,微蹙的眉毛,緊閉的雙眼。
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新婚之夜,我竟然沒有和他圓房。不知道我的心底在抗拒着什麼,只覺得自己在面對他時,心裡總有一份不踏實的感覺。只是在見過一面之後,義父便將我許配給他。雖說義父解釋的很詳細,可我的心底總是有些惴惴不安。
掀開被褥,偷偷的望着自己那雙天足,心底有微微地痛楚。男人不都是很在意這些的嗎?他也是男人,難道會不在乎?爹爹早亡,將我託給義父,名義上我們是父女,可我心底卻很清楚恐我們之間的關係,就連軍中的將士們也視我爲不吉祥之人,總是對我敬而遠之。他之所以會娶我,怕也是爲了與義父結親!
可是,他昨晚並沒有強迫我,到底是爲什麼呢?難道他是真的喜歡自己嗎?可想到這裡,又不禁微嘲,怎麼可能,恐怕也是認爲自己不吉祥,連碰也不想碰了。
我起身,穿戴整齊,坐在梳妝鏡前。
悉索的響聲大概將他驚醒,我從銅鏡中看到他睜開惺忪的雙眼,望着我,然後坐了起來,用手指揉着額頭,聲音中略帶疲倦,“昨晚酒有些喝多了,竟然連姑娘起來都不知道。一定不早了?”
我沒有回頭,淡淡答道:“辰時了。看你睡着,便沒有叫醒你。既然我們已經成親,日後我就是你的娘子,你若覺得彆扭,也可以喚我秀英。”
就算沒有夫妻之實,可畢竟已經成了親,就算在外人面前,也不能露出端倪。
他的神色微微驚詫,繼而釋然的笑了笑,“秀英想的果然周到。”
他從桌上一躍而下,我原本以爲他要走到我這邊來,沒想到他忽然從腰間抽出匕首。寒光一閃,我的心猛的一揪,卻不料轉身而過之時,他已經將自己的手指割破。
我大駭,衝到他的身旁,舉起他受傷的手指,已經有汩汩血跡流出,“這是爲何?”
他笑了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既然做,就要做的像樣子。一個稱呼,怎能掩蓋真相?”說罷,他將我已經整理好的被褥散開,混亂的鋪在牀上,並將自己手指上的血跡塗抹在被褥之上。“這樣,就無可厚非了。”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面上一紅,喃喃道:“那你的傷口要怎麼處理?”
“沒事的。”他無謂道,接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將裡面的一些白色粉末灑在上面,片刻之後,血跡止住,傷口的痕跡也淡了下去。
望着我驚訝的神色,他笑着解釋道:“習武之人,受傷乃是家常便飯,所以要隨身帶着一些金瘡藥,以備不時之需。”
門適時的敲響,我立刻與他保持距離,坐回銅鏡前,他則應聲道:“進來!”
春兒與幾個小丫頭一同進來服侍我們洗漱,我留意到其中一個小丫頭趁着我們洗臉的時候指着被褥與春兒偷偷的說着什麼,春兒則掩面會心的笑了笑。
這幾日之後,日子一直過得很平靜,他讓下人爲房間裡添置了一牀睡塌,自此之後,他每晚都睡於睡塌之上。
自從嫁作人婦之後,他整日在外,只有晚上回來,我也盡到了妻子的義務,每日爲他提供可口的飯菜。兩人之間交流很少,但是他每次看我的眼神中,總藏着無盡的溫存,與我初識他時,他霸氣的目光迥然不同。
他也經常提起外面的一些事情,身處亂世,爲自己能夠有這樣一個安詳的小家而滿足。我也時常勸解他,遇到流民,不要總是想着搜刮錢財,都是無辜之人,給對方留個活路。他每次總是淡然笑之,並不答話。我也不知他是否會聽進去,卻總是希望他會聽一些。
這日,我在房中刺繡,臨近未時的時候,卻見外面春兒慌慌張張跑回來,滿臉焦急之色,她一進門,便說道:“姑娘,不好了,姑爺被元帥關起來了!”
“什麼?”我大驚,手中的繡花針不自覺的紮在指尖,痛楚傳來,繡繃跌落地上,“到底爲什麼?義父不是還一直誇讚他嗎?”
春兒拍拍手掌,繼續說道:“是呀!奴婢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便差人打聽了一下,原來是姑爺一直以來抓到的俘虜全部放掉,沒有給元帥一分錢財。元帥知道此事之後,大怒,便將姑爺關了起來。可嘆這天氣越發的冷了,姑爺還不知道在牢裡要受什麼罪呢!”
我心頭當下一震,手不由自主的連着身子一起抖動,我當初只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事態竟然會變得這樣嚴重。我一直以爲他沒有聽進去,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說。
當下奪門而出,只聽得春兒在後面急切道:“姑娘,你要去哪裡?”
忽然想到了什麼,復又折回,對春兒道:“去把我的首飾盒拿來!”
“首飾盒?”春兒驚詫,“姑娘,那裡面可是你去世的爹孃留給你的嫁妝,你要拿來做什麼?”
我淡淡道:“都已經嫁人了,還要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你就把它拿來,我自有用處。”
春兒走回裡屋,將存放在櫃子中的首飾盒拿了出來,交到我的手中,她面有不捨,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意圖。
我接過盒子,看着上面刻着的繁複花紋,再次用手細細撫摸一陣,心中淡然一笑,如今,也只有指望它們救我的夫君了。“我們去見張夫人!”
張夫人是義父的正妻,雖然年齡已經不算年輕,在他的幾房妾室中,她最有地位,說話也最爲有分量。一直以來,我從不認爲她會像親生女兒一般疼我,但我卻也知道,女人都受不了首飾的璀璨光芒。
我對着張夫人微微側福,她拉起我的手,神情淡然,“秀英,你很久都沒有來看過我了,我還當你成親之後忘了我這個老嫗。”
她的言語之中頗含微諷,我起身淡然一笑,將手中的首飾盒放在桌子上。上好的檀木映襯着金黃的繁複花紋,在這光線充足的屋子裡,爲牆上投下一圈圈的光暈。
“至從成親之後,我一直沒有來看過夫人,是秀英的過錯,這不,趕了個空子,特來拜訪夫人。只是,這些薄禮登不上臺面,還望夫人莫要見怪。”我說的情深意切。
她低頭瞟了一眼桌上的盒子,不禁被上面的黃金花紋吸引,卻依舊淡然道:“來就來了,拿這些做什麼?盒子裡面想必是貴重物?”
看着她的眼光不斷地瞟向盒子,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對裡面的東西感興趣。
我不動聲色的將盒子打開,她眼角的皺紋逐漸盪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