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響之後,朱元璋這纔回過了神,看着他,說道:“愛卿平身吧!”語氣很淡,似乎根本沒有想讓他起身的意思,可是卻又覺得不妥,這纔不得已下了命令。
這很多年了,朱元璋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不近不遠的。在外人眼裡,朱元璋似乎對他恩寵很重,否則,也不會有人想要籠絡他,卻也有人想要了他的命。雖說他開朝以來,也沒有爲朱元璋再辦過什麼實實在在的事情,一直都是隱退着。可即便如此,仍舊免不了朱元璋對他的猜忌。
他揚起袖子,擡起手微微的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像是在擦汗一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看在朱元璋的眼中,卻讓他微微怔了怔,繼而,他心中便有了幾分疑『惑』。這樣的天氣,外面的人都穿的很厚,就連室內都全部是炭火。雖說他的御書房會稍微暖和一些,可也不至於到了讓他拭汗的這種程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心中有些緊張。
在他的印象中,湯和以前是一個果敢的人,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有自己的一套風格。他爲明朝的創立也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但是,他並不是完美的,他也會打敗仗,也會做錯事情,遭到朱元璋的斥責。這些年以來,他更是不問朝事,一心只鑽研醫術,從不結交朝中大臣。可即便如此,朱元璋仍舊不能夠完全放心湯和,他爲了子孫後世的江山社稷,不得不謹慎一些。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許多年過去了,湯和雖然是自己親自封的信國公,可是,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叱吒戰場的湯副帥了。他在面對他的冷遇時,居然也會緊張,也會冒汗。
若說是在戰『亂』時期,朱元璋或許會因爲湯和的表現而擔憂,可是現在不是,他的表現倒是讓朱元璋放心了不少。既是如此,那麼,他就不再擔憂他會對他的江山造成威脅。可是,他少不了還是得盤問一番。
他起身走下了御案,說道:“愛卿近來可好嗎?”
湯和恢復了先前的神『色』,說道:“多謝陛下關心,微臣很好!”
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愛卿這次進宮是去給秀英診脈去了?”
朱元璋明知故問,但是湯和也只能如實回答。他了解朱元璋,若是沒有確切的眼線稟報他,他也不會這樣問。若是湯和膽敢胡『亂』的編造理由,那後果是可想而知的。索『性』他也覺得自己進宮這件事情對朱元璋沒有什麼影響,照實說也沒什麼。況且,朱元璋對於這件事情也只不過是一個導火索,後面的事情,恐怕纔是重頭戲。
“是的!微臣去給皇后娘娘診脈,覺得這只是醫者對病人一種例行公事罷了。所以,便沒有前來給陛下請安!還望陛下恕罪!”湯和淡淡的回答道。
朱元璋擺了擺手,說道:“這沒什麼,朕早就吩咐過,你以後進宮可以隨時來。就不必向朕請安了!”緊接着,他又問道:“秀英的身體如何了?”
湯和答道:“這次診脈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過娘娘的身子一向不大好,陛下還是要多多留意纔是!”
朱元璋這輩子最緊張的除了皇位恐怕就只剩下秀英了。是以,他在聽到秀英的病情之後,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撼動,他急切的問道:“那朕就派御醫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的觀察着可好?”
湯和搖了搖頭,說道:“陛下,這件事情不可。娘娘是什麼樣的『性』子,陛下是最瞭解的。娘娘的身體狀況只有微臣和陛下知道,娘娘一直都是被矇在鼓裡的。若是此時將御醫們全部召來,恐怕娘娘知道了此事之後,會有很大的心理負擔。到時候,病情也隱瞞不住了。對她身子的恢復和維持,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儘管一再的控制,卻依舊不能夠阻止事態的發展。朱元璋的手支撐着額頭,他的心中有些難過。若是可以,他絕對願意用半壁江山來換秀英的命。湯和相對於朱元璋的心情而言,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他卻極力剋制着,不讓自己的真實情緒在朱元璋的面前流『露』出來。
先前朱元璋的確是有些想要刁難一下湯和,想要旁敲側擊一番。他總覺得,只有如此,湯和才能永遠的安分下去,才能達到他想要達成的效果。可是,和湯和一番談論之後,他才重新意識到,湯和是不能夠太消沉的,畢竟,秀英還需要他。如今,錦衣衛的一切證據都表明湯和並無二心,只是他自己太過於多慮了而已。
他揮了揮手,說道:“罷了,還是朕自己多上一點心好了!若是讓秀英知道了她的病情,恐怕她心中又要不舒坦了。愛卿,最近勞煩你也多上一點心,替朕照看一下秀英。朕每日繁忙於朝政上的事情,幾乎很少的時間才能夠陪她。”
湯和自然是應了下來,他說道:“這是微臣的職責,自然不在話下,陛下大可以放心!”
“如今,朕能夠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了。朕花了那麼多的錢財供養着太醫院,卻沒有一個人可以用。真是讓朕失望!”朱元璋的神情間已經充滿了疲憊的感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也有氣無力的。
湯和回道:“太醫院的御醫們醫術還是很高明的,只不過皇后娘娘的身子比較特殊一些。再者說,一直以來都是臣一人在料理娘娘的病情,其他人自然是『插』不上手的。陛下不必暗歎於一時。”
朱元璋說道:“還是愛卿你能夠爲朕分憂呀!”
說了這麼多話之後,湯和也看到了朱元璋再也不似先前他才進來的時候那種神情,他變的有些哀傷了。那麼,在這個時候,提到一些事情,是最爲合適不過的了。於是,他便說道:“不知道陛下忽然間召喚臣前來是爲了何事?看傳召公公的樣子,很是焦急呀!”
朱元璋這纔想起自己召喚湯和前來的目的,但是他早已沒了當初的那份思想,他擺了擺手,說道:“也沒什麼事情,就是知道你進宮了,所以想問問你秀英的病情。現下里,也沒有別的事情了。對了,你最近可有留意胡惟庸嗎?”
看到朱元璋已經對自己放鬆了警惕,不再像先前那樣懷疑自己了,湯和便也鬆了口氣。又聽到他問胡惟庸的事情,他便也瞭解了一些。他垂着頭,恭順的說道:“回稟陛下,自從上次陛下授意臣暫且擱置胡惟庸的事情之後,臣就沒有再觀察。”
朱元璋纔想說一說湯和,爲什麼自己不說,他就沒有想到再派人暗中去觀察胡惟庸的動靜呢?可是轉念一想,他這樣也對着,不然要怎麼辦,他若是存了那種心思,才說明他這個人狡詐的很,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的無用。這樣一想之後,他的心忽然之間又放鬆了下來,他說道:“罷了,以前的事情朕也就不再追究了。從皇宮回去之後,你繼續派人看着胡惟庸,朕不想他再生什麼變故來了!”
朱元璋忽然之間又提到了胡惟庸,不得不讓湯和猜到了一些什麼。他記得曾經朱元璋對他說過的話,看起來,沉寂了許久之後,朱元璋又打算再次動他了。
只是雖然心中有所猜測,明面上他還是不能夠說出來的,是以,他拱手說道:“這一點還請陛下放心,臣別的事情或許做不好,但陛下交待的這件事情還是要盡心盡力地完成的!”
對於湯和的回答,朱元璋很滿意,他說道:“既然如此,愛卿就先回去吧,朕這裡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了。對了,你回去之後就要立刻派人緊緊地盯着胡惟庸,他有什麼動靜,你就立刻向朕彙報!”
湯和應聲道:“微臣這就去辦!就此告退!”
朱元璋對着他揮了揮手,說道:“去吧!”
當湯和從御書房裡面平安無事的走出來的時候,這讓一直以來服侍朱元璋的張公公也不免有些微微吃驚。他是最爲了解朱元璋的『性』格和脾氣的,他方纔傳召湯和的時候,臉『色』就非常的不好看,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並且是不好的事情等待着湯和。所以,在湯和平安無事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有些不可置信。
湯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但他並沒有因爲自己將這場劫難度過了而感到高興,他自然也是十分緊張的。好在朱元璋因爲秀英的病情而分了心,沒有再與他過多的計較,這才讓他躲過一劫。
從壓抑的皇宮中出來的時候,看到頭頂上空藍『色』的天空,湯和依舊是深吸了一口氣。這樣的驚心動魄,沒有硝煙的戰爭,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夠停止。他連頭也沒有回,他不願意再多看一眼那厚重的宮城以及城牆,他此刻只想立刻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他還在想,若是胡月問起了,他該怎麼說纔好。但萬幸的是,他回去的時候,胡月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守在門口等着他,這不免讓他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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