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問難,是重複問難。問難和回答的主要對象,通常而言,是三方使節九個,加上何盈他們二人,再加上二位公主。
這也是今天晚上的重頭戲所在。這種問難,通常是在一種很和諧的情況下進行。問難過後,就是思娘和及其他舞姬的表演時間。她們表演過後,那可就是論劍時間了。
總之,今天晚上最爲舒服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馬上,就要全神精神準備備戰了。
何盈這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不由有點緊張起來。她看了解看周遠,見他也是正經危坐,表情嚴肅,便心中一鬆,看來,緊張的並不止是她一人。
隨着周君宣佈問難開始,馬上編鐘奏起。在編鐘悠揚的聲音中,七公主也從後面走了出來,坐到了她的位置上。而大廳中,也絡絡續續的再進來了十來個人。
編鐘響過一遍後,人數基本到齊了。等編鐘再響時,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第三遍響過後,大殿內便是一陣長久的沉寂。
一陣安靜後,周君緩緩站了解起來。他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劃過。在一片安靜中,沉沉開口說道:“諸位,今日問難,亦依前例而行。孤要問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何法方是治國王道。”
他說了這句話後,便坐了下來。何盈注視了周君片刻,心裡暗暗想道:真看不出這老頭子還挺開明的,一開口就是求治國之道。
正這麼想來,坐在一旁的周遠緩緩說道:“何玉,這是六國宴議的主題。幾乎六國一開展宴議,必是以此題開始。你現在好好想一下怎麼回答吧。”
何盈聽到這裡,眉頭微皺,輕聲說道:“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也好有準備。”
周遠看向她說道:“這題雖然是主題,不過大而統之。真正的題目,得由呆會問難的使節們問出。”
何盈嗯了一聲。
這時,又是一聲編鐘響起。一個太監站在周君之旁,尖聲叫道:“請夏國使者回話!”
那太監話音一落,夏國使者中,那個清秀白淨的青年文成站了起來。他走出所坐的塌幾,衝着周君深深一揖後。又向前走了幾步,一直來到殿前三米處才停下。
走到殿前後,他轉過身,面對着衆人站定。目光掃視過衆人後,才沉聲說道:“爲學日益,爲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爲。無爲而無不爲,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古聖人言:事事效仿別人,要做的事一天比一天多,事事遵循道,要做的事一天比一天少,最後達到無爲。也就是說,道是自然的,自然故應無爲,人應效法道的。讓萬事萬物自己發展變化,無爲就成爲了無不爲。”
說到這裡,他略作一停頓,轉身向成國的那個公了成令問道:“敢問成令公子,這是你們成國的治國之典。不錯吧?”
成令站了起來,微微一笑說道:“不錯!”
這時,旁邊的周遠輕輕嘀咕道:“真有意思,居然第一場問難,是夏國對成國!”他對上何盈疑惑的眼神,小聲的解釋道:“成國信奉以道治國。而夏國則信奉以法治國。”
文成又是一笑,向前走出半步,看着成令說道:“敢問成公子,公子之國既然認爲人還是要無爲的好,又何必派使節來到周國呢?何不順其自然,無爲而治,管它周國公主嫁誰?”
聽到他這麼一說,席上頓時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不過這笑聲幾乎全部是女人所發。一個個貴婦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人們還是面無表情。那成令也是面不改色,他緩緩說道:“文先生此話差矣!順應自然,無爲而治。那是大的方向。是總體而言。世間諸事繁多,天地之間,自有陰陽秩序。我等順其自然既可。但是,萬物之間,有無相成,難易相就。無形的道生成有形的萬物。先生似乎對我道家宗義瞭解不多,不知道無爲只是本源,而有爲卻是爲了成就無爲。”
他一邊串的有爲無爲說出來,一時之間,何盈都有點昏了。她看了一眼文成,發現他也站在當地沉吟不語。
成令見他好一陣都沒有說話。不由微微一笑,提高聲音說道:“文先生,在下也有一事想問先生。”
聽到他反問,許多人身子微微前傾,凝神聽了起來。只見成令朗聲說道:“你們夏國一直信用法家。在下聽到不久之前,在座的這位何玉公子曾經說過,法家之治,不過是兩世王霸而已。卻不知你們夏國有沒有想出應對之策?你們法家的仗勢用術,以嚴刑峻法進行統治,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想法有更改否?”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看向成令,何盈甚至嚇了一跳。她沒有想到,才說了兩句,馬上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對上成令那淡然平靜的微笑的臉,何盈忽然頭痛起來。說實話,她對於這些政治思想,也只是瞭解一個大概,說些模糊的還可以,真要舌戰羣雄,卻是遠遠不行。
何盈卻不知道,她上次說出的那有關法與禮的話,可是當今六國間最爲主要,也最爲重要的一次問難了。從那次後,幾乎所有的正式和非正式的問難,都以此爲主。
這完全是一個理念的衝突,而且是顛覆性的衝突。成令這一開場就拿此話開刀,卻不是針對於她!
文成臉色一變。半晌沒有說話。何盈上次的那番話,已經是臻於完美之境的宗師級的論斷,不管是否定它還是反駁它,六國之中,直到現在也沒有產生一個合理的論點來。這可叫他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