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一章 啞劍黃海

三十一章 啞劍黃海

三十一章啞劍黃海

風依然有些寒,陽光雖然仍是那般燦爛,卻似乎是蒙上了一層紗的美夢。

蔡風禁不住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筆扭頭望了正在一旁忙碌着的凌能麗一眼,吁了口氣,關心地問道:“累不累?”

凌能麗扭過頭嫣然一笑道:“都已經習慣了,哪裡知道累不累,比起你那什麼站樁可就輕鬆多了。”旋即神色一改,轉了下眸子,突然問道,“是不是你故意找個藉口來折磨我?我都站了一個月的樁也沒發現什麼好處。”

蔡風不由得啞然失笑,道:“我都站了四年的樁呀,小姐,你才站這麼長時間的樁便會懷疑這之中的功效,真是太不信任我了吧,那我教你的呼吸之法可有用處?”

凌能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這個似乎有些效,感覺到精神舒暢了很多,也似更靈活了一些。”

蔡風得意地笑了笑道:“這不就是效果好處?你剛開始站樁的時候,只站那麼一會兒便叫苦不迭,可現在隨隨便便一站都可有大半個時辰毫不動搖,這難道不是效果?這還是遇到我這個名師指點,否則別人便是練上一年也達不到這個效果。”

“你少蓋了,這是我勤學苦練的結果,哪像你說的,佔那麼多功勞!”凌能麗不服氣地笑道。

“真是不得了,才學一個多月,便不承認師父了,真是叫我好生生氣,也好生傷心!”蔡風裝作感嘆地道。

“誰要你做我師父了!”凌能麗俏臉微微一紅,嬌嗔道。

蔡風不由得心頭一熱,衝口道:“那你要我做你什麼?”

凌能麗更是俏臉飛霞,不由得嗔罵道:“你這死傢伙,竟敢戲弄我,看我不摘下你的耳朵做藥引子。”說着放下手中的藥材便向蔡風奔來。

蔡風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喊投降,耳朵已被揪了起來,不禁痛得一聲慘哼。

“你還敢不敢欺負我?”凌能麗得意地望着蔡風裝作兇狠地問道。

蔡風頭不由得倒在桌子上,苦着臉道:“我的姑奶奶,哪一次不是你欺負我,我哪裡敢欺負你呀!真是賊喊捉賊,大大地冤枉好人。”

“什麼,誰是賊了?你給我說清楚!”凌能麗不由得好笑。

“我是賊,我是賊好了,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再這麼用力,恐怕又要浪費藥材了。”蔡風一臉苦相道。

凌能麗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道:“我又沒用力,又沒揪,只是這麼輕輕一捏有這麼嚴重嗎?”

蔡風把頭一歪,擺脫凌能麗的手,笑道:“原來你真的只是這麼輕輕地捏着,我還以爲耳朵已經沒了呢,把我嚇了一大跳。”

凌能麗不禁掩口笑了起來,似罵非罵道:“你裝模作樣的本領倒也真高明。”

“你的動作也太快了,把我教的本領全部都用來教真功夫,要不然,真來揪下我的耳朵,就麻煩了。”蔡風摸了一下耳朵,望了凌能麗一眼自語道。

“有你這麼小氣嗎?揪你耳朵是看得起你,真不識擡舉,本姑娘怎不去揪別人耳朵!”凌能麗嘴一挑狡黠地笑道。

“因爲你打不過別人嘛!”蔡風不忘逗上一句。

“好了,算是我不對,大不了,你也揪住我的耳朵,我求饒好了。”凌能麗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溫聲軟語道。

蔡風一呆,望了她一眼,不禁笑道:“我真的揪了!”

“我不是叫你揪嗎?”

“我可不是說着玩的哦!”蔡風毫不客氣地便要伸手去揪。

“能麗,能麗……”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傳了進來,只嚇了蔡風一大跳,凌能麗扭頭狠狠地白了蔡風一眼,才大步向外走了去,應了聲。

“鴻雁被大蟲傷了,快拿上血藥……”那人氣喘吁吁地道。

“啊,傷得這麼厲害,那他們呢?”凌能麗急忙搶進屋,扶着正在呻吟的楊鴻雁平躺在炕上,問道。

“他們去追那大蟲了,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那扶着楊鴻雁回來的漢子氣喘吁吁地道。

蔡風忙倒了杯熱茶,端了過去道:“吉龍兄先喝杯茶暖和一下再講吧!”

那漢子友善地望了蔡風一眼,伸手接過茶杯,一口灌了下去,然後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蔡風的手中。

蔡風並不介意,因爲他明白這些年輕人的心理,便像他開始就對叔孫長虹沒有好印象一般,誰也不會放開嫉妒。不可否認,蔡風已經沒有過多地再想元葉媚了,而在夢中出現次數多的卻是凌能麗,他只覺得這段日子是最開心的日子,嬉笑怒罵,無拘無忌,沒有身份的芥蒂,沒有世俗的標準,也不會有任何猜疑,一切都是那麼純真,那麼自然,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不可否認地感覺到凌能麗對他的眼光已有所改變,那是對其他人沒有的光芒,所以他並不會介意任何人的嫉妒。

蔡風輕輕地將茶杯放回几上,緩步來到炕邊的楊鴻雁的身邊,望着滿身爪痕、仍在流血的身體,肩頭一大塊肌肉被撕去了,望了望蔡風,竟忍住不再呻吟。

蔡風心中暗歎,他在這羣年輕人的眼中的確是不該出現的一個,使那些本暗暗地愛着凌能麗的男人們感到了很嚴重的威脅。雖然他們並不怎麼看得起蔡風,但他們的眼睛卻是雪亮的,自然看出了凌能麗對蔡風有一種不同的感覺。他們更明白蔡風會做出連情敵都讚不絕口的美味佳餚,蔡風會寫一手好字,會釣魚,而且比他們更會哄女孩子開心,這的的確確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本來村中各年輕人相互敵視,在這一刻竟變成只對蔡風一個人的敵視,雖然老一輩人很欣賞蔡風,村中的婦人們也無不欣賞蔡風,甚至很多婦人想託凌能麗要向蔡風學燒菜,凌躍第一個鼓勵老婆來學燒菜,他的確是吃了蔡風燒的菜後,怎麼也吃不慣自己老婆做的菜。而村中的一些老獵戶們也經常藉故到凌伯這裡來吃飯,自己帶着酒來,便是想嘗蔡風做的菜,有凌躍開頭,叫老婆來學藝,自然有第二人、第三人,因此村中那些有家室的漢子倒對蔡風極好,因爲蔡風並沒將手藝珍藏起來。這一個月來,讓很多婦人滿心的歡喜,而那些年輕人卻更是嫉妒,只不過礙着凌伯和凌能麗的面子不好發作而已,但背地裡卻將蔡風恨之入骨,這一點蔡風自然知道。

蔡風向來是不拘小結,更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做事一向都是我行我素,哪會在意這些山裡的獵人怎麼看。

凌伯也極與蔡風投緣,蔡風知道凌伯只是一位隱者,而且是一個極有修養的人,與村中的很多人所談的極少,但蔡風卻受蔡傷的影響,從小讀書甚多,更加之聰明好學,天南海北都能夠談一些,而且又出去奔過一回,眼界也大開,哪是這從未走出大山的人能比的,因此,凌伯與蔡風談得極爲投緣。而蔡風近兩個月來對凌伯所藏的醫經《金匱藥方》《肘後方》都有所研讀,更加爲凌伯抄書,對醫道也微有深入,加之又想學些醫術,所問的話題有很多關於醫道的常識,凌伯更是大起好感。因爲居然有人如此嚮往他的專長,他自然高興,甚至深感後繼有人,因此對蔡風極爲看好。

蔡風本來傷勢極重,病又特別重,但在蔡風內腑歸位之後,傷勢好轉得出奇的快,竟大大地超過了凌伯的想象,他自然不明白蔡風以“無相神功”療傷比他用藥物接斷脈更有效,只是因胸口那幾條經脈被破六韓拔陵刀氣所傷,接脈極難而已,不過蔡風的體力基本上已經恢復了七成,這比凌伯想象的自然快多了,大概只需再過十幾天便能夠完全康復。

蔡風心中卻想永遠也不要完全康復,那樣便得很快離開這個村子,對他來說,他的確不願意這麼早便離開凌能麗,他甚至有一直長住在這個小村莊的念頭,他不怕誰嫉妒,連破六韓拔陵他都不怕,連叔孫家族他都不怕,連千軍萬馬他都不怕,那些高手們他都不放在眼裡,又豈會在乎這一羣人的嫉妒?所以,面對着楊鴻雁的倔犟,他只是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冉長江與叔孫長虹竟是同一個心思,身形竟比那射至的箭更快,迅速地落入那本來埋有暗箭的坑中,然後迅速開弓還擊。

那一羣人大部分都是叔孫家的精華,無論在什麼時候,背叛叔孫家的行動都不可能實施,所以他們也一樣是立刻以勁箭還擊,他們的確是一羣了不起的好手,他們的箭法極準,他們的身法也極爲靈便,雖然他們是在四面被圍的情況之中,傷亡的人數仍比歸泰龍手下少。

歸泰龍的手下只不過是一羣山賊,而叔孫長虹的手下卻是一羣極爲厲害的高手,這個比例自然是極難平衡的。

但歸泰龍對自己的手下仍極爲滿意,幾輪勁箭的疾攻之下,五十名好手所剩的只不過還有二十多位仍有戰鬥力,沒有受傷的卻更少之又少。不過,歸泰龍手下卻損失了五六十人,五六十人之中有十幾人死去,那是冉長江和叔孫長虹的功勞。

在幾輪亂箭之下卻仍有十幾人可以閃躲,這一批人也的確是硬手,只不過歸泰龍已經下令停止射擊,那些人全都抽身撤了開去。

而在歸泰龍的身後卻出現了幾個人,最礙眼的卻是一位拖着虎皮披風的漢子,一臉的冷漠,並不能夠掩飾由骨子裡透出的霸氣和傲氣,給人的感覺更多的卻是滄桑。

冉長江和叔孫長虹遠遠地便感覺到了一陣極陰寒的殺氣逼了過來,你是空氣中流動的風,那般真實而又有感覺,但卻像是來自心底,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那十幾名已負傷累累的好手也似感覺到了那逼人的殺氣和戰意。

那虎皮披風所罩住的漢子,便像是來自地獄的戰神,給人一種異樣的冰寒。

“老爺子你要親自動手嗎?”歸泰龍極爲恭敬地詢問道。

那虎皮披風罩住的漢子目光中射出一縷淡漠的幽然,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大步向冉長江跨來。

步子極緩,但卻極有節奏,每一下便若捶在冉長江與叔孫長虹的心上,那種可怕揪心的感官使冉長江與叔孫長虹想大聲呼叫,於是他們只好從那坑中躍出,躍出之後那種感覺只由地底傳來而不是由四面八方涌至,稍稍要舒服一些。

歸泰龍與長生諸人跟在那虎皮披風罩住的漢子身後,神情之中多的是一絲嘲弄與憐憫。

叔孫長虹受不住那種捶心的壓力,大吼一聲,弦上的箭便像流星趕月一般射向那虎皮披風罩住的漢子,冉長江也極爲配合,因爲他知道對手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若不來個先下手爲強,以兩箭同發,不怕你不傷上一點。他對自己的力道極爲自信,他可以用手中的箭將箭靶射得粉碎,而這麼近的距離便不相信你可以躲得過。

但他還是失望了,他太小看別人了,他看見那兩支箭以他肉眼極限的速度刺至那漢子兩尺遠時,他們的心便像是泡在蜜中一般舒爽,可是他喜悅和歡呼表露出來之時,只看到一片淡淡的黃影掠過。

竟是那漢子的虎皮披風拂動了一下,那兩支勁箭便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毫不見蹤影,甚至連那漢子的腳步都未曾停下,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一般,平靜得便像是這拂過的輕風。

冉長江的臉色變了,變得比死灰色要好看一點點,叔孫長虹的眼睛都差點綠了,他從來都未見過比這更輕描淡寫的人,那種輕微的動作,便像是在拈一朵美麗的花,怕傷害了它的溫柔一般,但這輕微的動作卻是如此有效而驚人。

冉長江臉色變的原因不僅僅是這輕描淡寫的動作,而是由那漢子身後墜落的六截斷箭,那兩支勁箭竟被那漢子在無聲無息之中截成六截,他更是因爲想到了一個人,纔會如此色變,那截箭的手法他聽師父講過,那個天下獨一無二的人,於是冉長江禁不住駭然驚呼道:“啞劍黃海!”

叔孫長虹這一次真的發了呆,在眼神之中充滿絕望和驚恐,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當世之中那近乎神話般的三大高手,會有其中一個人來對付他,來要他的命,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所以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那漢子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絲欣賞,但瞬間又變得清澈無比,像那深邃湛藍的天空一般,讓人莫測高深。

“不,不可能,黃海早就已經死了,你怎麼會是黃海呢?”冉長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地道。

那十多名叔孫家的好手全都呆住了,他們本想動手,可是他們竟發現眼前的人竟是傳說中挑戰天下而未逢敵手的傳奇高手,他們的心便冷了,全都冷了,很涼很涼。

冉長江目光再一次盯在那漢子的臉上,卻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嘲弄之色,更多的卻只是憐憫之色。

“哼,你便是黃海又怎樣?我冉長江從來都沒有怕過誰!”冉長江有些氣虛地道。

那漢子卻笑了,笑得極爲燦爛,像是在看一個小孩子的鬧劇一般,笑得冉長江心底直發毛。

冉長江感到的只有憤怒,因爲對方的笑而感到憤怒,雖然心底直發毛,仍然忍不住會憤怒,因爲他自己也是一個高手,本來極受人尊敬的高手,但這一刻在對方眼裡竟發現自己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孩子。這種感覺無論是誰都會生氣,無論是誰都感到心理不平衡了,也在這笑聲之中,他知道對方的確是黃門左手劍劍法的主人,“啞劍”黃海,那是因爲對方的笑聲之中那一點點不同。

冉長江一向都極爲自負,便是在十幾年前,他與師兄一起遇上剛傷愈的蔡傷時都沒有畏縮,只是在後來,他師兄告訴他蔡傷只用了兩招半便將他擊敗,他才相信蔡傷那無敵的神話。他師兄胸口的那道刀疤便是極好的證明,那正是最後半招留下的印痕,若是最後一招使全的話,他自然便無法見到他師兄了。但黃海是否有蔡傷那麼厲害呢?冉長江很早便有挑戰這種高手的野心,說實在的,到目前爲止,他並未真正的敗過,所遇的高手有蔡風,但並未與蔡風真正交過手,只是硬接了兩招,他根本不知道蔡風的武功深淺,而眼前這個人卻是蔡風的師父,因此,他憤怒了。

他出刀了,冉長江的刀也很雪亮,像驕陽下一片白茫茫的雪,亮麗得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幾乎顫了一下。

叔孫長虹這才發現,原來冉長江的武功比他想象的更好,刀法比他想象的更神氣,更有力度。

一道凜冽便若淒寒北風的殺氣由叔孫長虹的身邊劃過,於是冉長江竟然不見了。

冉長江竟會不見了,這一變極爲突然,也極爲快捷,一切都來得這般凌厲。

長生和歸泰龍不由得同時喝好,因爲冉長江的刀法的確好,好得他們不能吝嗇一句“好!”

冉長江的身子完完全全地被自己的刀芒吞沒,整個身子亮成一團刀球,無數道刀刃在這團亮麗的刀球外飄忽。

那十幾名叔孫家族中的人竟也忍不住叫好,他們的心裡感覺到一絲奇怪,他們也不明白爲什麼冉長江這一旋竟會這般厲害。

黃海的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一切都顯得那般平靜和自然,對於眼睛前面的一切都像是在看空洞的空氣,看一些並不真實的虛物。

叔孫長虹額頭上竟出了汗,他緊張得出汗,連手心也都有汗冒出,他的確很緊張,緊張冉長江這一刀是否可以將黃海殺死,緊張黃海那不知藏在何處的劍,其實他的緊張只是黃海給他製造的,是一種來自身體的氣勢。黃海的身子本就是一柄極爲奇特的劍,他雖然沒有出劍,但誰都感覺得到他的劍是無處不在、無處不存的,似乎早已在虛空之中佈下了一道密密的劍網。

冉長江的刀推到了黃海身前兩尺遠的時候,黃海依然沒有動一下,便像是屹立的巨峰,也像是一棵參天而起的大樹,給人一種蒼奇而岸然的感覺,但是所有的人都在爲黃海擔心,都難以想象以冉長江的這種刀法逼至兩尺之內會是什麼樣一種結果。

明白結果的人只有兩個,那便是兩個當局者,人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這對於冉長江和黃海來說卻是恰恰相反。

冉長江心裡暗暗叫苦,因爲他感覺到了黃海那柄劍的存在,但卻並沒有任何方位,那柄劍的的確確是存在,存在在哪裡?冉長江卻不知道。他每一個預料這柄劍一定會出現在它最該出現的地方,那便是破擊這一刀的殺機和所有的後招。

離黃海越近這種感覺越清晰,那柄劍也越來越真實,真實……真實……

“當”一聲輕脆得有些讓人吃驚的聲音響在每一個人的心中,的確,這一聲輕響是由每個人的心頭升起來的。

脆響之後,便是一切都恢復正常,冉長江依然是冉長江,他的身子已經不是在進,而是在退,狂退,很慌張地狂退,像是有一個索命的鬼在追逐着他,使他不得不退,更似乎是越遠越好,有多遠便有多遠,在他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驚懼。

冉長江的身子在衆人的眼中,變得清晰之時,黃海的身子卻不見了。

至少在那些旁觀者的眼中,黃海的身子便像是突然淡化了一般,只不過冉長江看到了黃海的笑臉,那有些可怕但又那麼真實的笑臉。他也弄不明白黃海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得這麼近,於是他又感覺到了黃海劍的存在。說實在的,他根本就未曾見到黃海的劍,不知劍從何處來,也不知劍往何處去,他知道劍的存在全是憑着自己的感覺,知道這劍的存在。

冉長江知道自己必須出刀,不能再退,絕對不能,退只有加速他的死亡,他清楚地感應到自己絕對不會比黃海跑得更快,不會,所以他必須停下身子出擊。

冉長江的身子說停就停,停住之時便像是釘在地上的釘子穩定得叫人心裡吃驚,也顯得極爲古怪,叫所有的旁觀者都大大地吃了一驚,最吃驚的就是叔孫長虹。冉長江跟隨了他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冉長江竟會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這時候他想起了一個傳說,那便是蕭衍身邊的金牌信使,他隱隱地聽說過在蕭衍身邊的幾個金牌信使之中有個叫冉長江的,而眼前之人難道真的便是那個冉長江?叔孫長虹的心裡打了個寒戰,因爲冉長江的武功的確高得讓他從來未曾有這麼個想象。

“叮——”沒有人看到黃海的劍從哪裡出來,只是有一道微閃的電芒亮了一下子,便又重新歸於寂靜,而冉長江的身子卻被拋了出去,像是一團肉球一般。

冉長江悶哼了一聲,但他的身形很快便停了下來,也很快便改變了角度,在他起身之前,踢出一腳,是掃向黃海的下盤。

這一腳極快,像是一道水磨般的幻影,滿地都是腳,但誰都知道,真正的腳只有一隻。

冉長江卻一聲慘嘶,身子又疾翻而出,因爲在他踢出這一片腳影之時,便有一道不知由哪兒射出的電芒標射了出來,那般突然、那般強勁、那般狠辣、那般快捷!

冉長江的腳流了血,不多,只有三道劍痕,這只是他見機得快,否則,恐怕他的一條腳已經不再屬於他了。

冉長江的確沒有想到黃海竟可以從這種角度下手,而讓他發現不了這柄劍是在哪裡,這種可怕的程度幾乎快讓他發瘋了,想到一個人滿身都可以出劍,滿身都是殺人的劍,無論是誰都會受不了,冉長江也是這樣。

冉長江想到了他師父鄭伯禽的話,天下有四個人你惹不得,那其中便有黃海、蔡傷、爾朱榮,而另一個卻是葛榮,只是到了後來他才從他師兄彭連虎那裡知道葛榮正是蔡傷的師弟,只有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受到黃海的可怕,只是此刻他已是欲罷不能,黃海的氣勢早已經將他完全鎖定,如影隨形地跟上來不停地攻擊,而且速度總比他想象的更快,連讓他還招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可悲。

冉長江知道他絕對不是黃海五招之敵,雖然他與彭連虎對蔡傷的刀法精要一起研究了很多年,進展快得幾乎是以前的好幾倍,可悲的仍然不是對方五招之敵。

冉長江的自負源於他從未敗過,而令他連連受挫,鬥志不由大消,但作爲一個高手求生的本能,他的身子一退的同時,又像彈簧一般,迅速彈射而回,以雙手握刀,以命搏命的架勢向黃海的腦袋上疾斬,拖起一道風雷之聲,氣勢極爲驚人。

黃海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

冉長江立刻感到不好,但發現已經來不及了,黃海竟然逸至他刀勢之外,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黃海在哪裡,這的確是一件極爲要命的事。

冉長江的身子竟在空中連翻,向剛纔位置的反方向衝去,但仍忍不住慘叫一聲,天空中飛灑下幾點鮮血。

黃海也沒有想到冉長江竟會在空中換氣,竟逸出這一招本來可能要他命的一劍。

冉長江今日的表現的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誰也想不到冉長江的武功竟會如此厲害,反應如此靈便和快速。

冉長江卻是有苦自己知,他本以爲自己已是天下有數的幾位高手,卻沒想到這裡一上場,才發現自己與別人的距離相差的確太遠太遠了,剛纔雖然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劍,但那縷劍氣卻已重重挫傷了他全部的筋脈。

黃海似乎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之人,他的身形依然若鬼魅一般,不緊不慢地趕到冉長江的身後,沒有人可以形容這種身法的可怕,沒有人敢想象,這是人的身法,便像是陰魂一般,在這裡隱逝而又在另一處突現。

的確沒有人可以想象這種身法的可怕,也沒有人可以不爲這種身法而戰慄。

歸泰龍的眼中射出數道狂熱的光芒,他在心底對黃海多了幾分崇敬,因爲黃海只一上場便已看出了冉長江的武功,也的確,他自問不可能勝得過冉長江,也不相信在場之中,除黃海之外,還有人可以勝得了冉長江,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了眼,若非黃海,今日可能只是以飲恨收場了。

叔孫長虹的心底已經寒透了,他知道沒有誰可以插手冉長江與黃海的戰局,那已經不是外人可以解決的,因爲沒有人可以擠入兩人的氣勢之中,冉長江不可否認地可以成爲一代頂級高手,那種凌厲的氣勢若不是黃海,他想不到自己能夠接下多少招,那幾乎成了一個死局,絕對的死局,他也想不出在叔孫家族中有誰的武功可以穩勝冉長江,或許只有老祖宗出手,那纔可以有十成勝算,其他人若是有七成勝算已經是太幸運了。他真不明白這樣一個可怕的高手怎會潛伏在他的手下。更可怕的卻是黃海的氣勢,幾乎是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氣勢,只讓別人沒有插入一根針的機會,這纔是真正可怕的高手,可怕的氣勢。

黃海的第五步都似乎是那般玄之又玄,每一個錯位都那般驚心動魄,便像是每走一步便有一種感覺,那便像是被掉進一個無法退出的旋渦,將他們的心無限地向中間拉攏,那種空洞、失落、無奈的意境使他們想要大喊大哭,大叫大笑,但他們笑不出來。他們也不能夠發出任何聲音,誰也不想放過眼下這精彩得讓心揪神緊的戰局,誰都害怕因爲這一叫而使這個戰局改變,那樣似乎極有可能,誰都看出冉長江只是在苦命支撐,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可以支持多少招。

冉長江心底極爲空洞,空洞得像失落了一切內臟,一切可以讓人感覺到存在的思維。

冉長江的確是一個極爲頑強的對手,其實每一個能成爲金牌信使的人絕對是極爲頑強的,這是蕭衍選人的準則,而有樑朝第一勇士之稱的鄭伯禽也絕對不會選擇一個懦夫做弟子,勇士的弟子一般都是勇士,蕭衍信任他,也信任冉長江,因爲蕭衍自己也是一個高手,一個沒有人知道其深淺的高手,只不過是因爲現在成了南樑一國之君沒有人將他看成一個高手而已,但誰也無法否認蕭衍武功,高手的眼力便是不一樣,因此他絕對很少看走眼一個武人。

冉長江的表現也同樣是那般頑強,那般生動,那般有生命的爆炸感,的確,也便像是一個爆開的煙火。

具體地說,應該不是他像爆開的煙花,而是他的刀,他的刀在他的腳剛剛一着地的剎那,便像是爆開的煙花,閃爍出一片悽豔,密集地兜向黃海。

他的反應的確快得驚人,他的刀法本身也是極快,再加上他的頑強,他的求生慾望,纔會有他這奇蹟般的一刀,這讓所有旁觀者驚歎而不得不讚賞的一刀。

這一刀,便像是在黃海的身前開滿了無數的鮮花,開得那般豔麗,那般燦爛,那般悽豔,那般動人,更可怕的卻是這一刀變得無比肅殺。

這是絕招,是冉長江的救命絕招,與他師兄彭連虎共同苦研了幾年的刀法,終聚成這精華的一刀。

冉長江心中有些嘆息,他絕對不想使出這一刀,他絕對不會希望有人可以將他的底子摸透,但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他必須使出這一刀,這救命的一刀,被別人看清楚自己武功底子總比被別人殺死要好些。更何況他從來都未曾用過這一招對敵,他倒也想看看這一招到底是怎樣一種威力,怎樣一種可怕。

所有的人呼吸似乎全被這一刀所斬斷,全都將心神提至最緊張的狀態,因爲這些人之中能不爲這一刀所震駭而色變的人沒有幾個,當然黃海是例外。

黃海的神情只是微顯驚訝,因爲冉長江這一刀所驚訝,也因爲冉長江那種狠勁微微有些驚異,但他絕對不是怯縮。這個世上似乎並沒有誰可以讓他怯縮,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怯縮,一切都是那般自然,一切都是那般生動,一切都那般從容,便像他的步子。

黃海的步子依然是那般輕鬆,從容而優雅,也沒有人看到他的劍在哪裡,沒有。

若有人要問黃海劍在哪裡,相信黃海定會告訴他劍在心中,心中有意念,意念無處不在,因此劍也是無處不在,無處不可放劍,無處不可出劍,無處不是劍。

的確,黃海的劍的確似是無處不在,無處不存,無處不出,讓人感覺到他便像是一個渾身長滿無形之劍的刺蝟,或許是他自己本身便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劍。

冉長江深切地感受到了黃海劍的存在,每一次他總是被黃海的劍先一步攻入心中,他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無論他的刀勢如何凌厲,無論他的氣勢如何強勁威猛,無論他的心神如何聚中在自己的刀上,而黃海那柄意念之劍總會早一步刺入他的思想,統治他的意念,讓他感到黃海的劍那種無處不在的可怕。

冉長江心頭的駭異絕對不會比那些對他這一刀感到駭異之人小,因爲他居然發現黃海的劍法再好,劍術再強,便是可以讓滴水不透,可以讓空氣都不透進來,但仍然不可能斬斷對方的意念,絕對不可能將對方的思想完全毀滅,那是一種純粹的以另一種形勢存在的氣勢,也只有這樣的攻擊纔是最可怕最有效的。

冉長江感到一陣虛弱,因爲他知道自己永遠也破不了黃海的劍法,正像他完全無法斬斷對方的意念,完全無法讓對方禁止住意念。因爲他在精神上的修爲永遠也無法追及黃海,這是他的自知之明,他更明白爲什麼黃海的劍總會在最應該出現的地方出現,那是因黃海那柄意念之劍早已將他心中的一切思維完全清楚,自己對於黃海來說,便像是一個沒穿任何衣服的人,包括自己的思想,都是赤裸裸地展現在黃海的眼下,因此他註定只會有一個命運,敗亡的命運,便是他的武功再高,結局仍然是如此。

冉長江感覺到黃海的劍的存在,也感覺到那似乎無處不在的劍意,那無處不存的殺氣,他在心中暗歎,因爲他知道黃海劍絕對會出現在最應該出現的地方,出面在他最不願意對方的劍出現之處,這真是一種難以說清的悲哀。

黃海的劍的確是出現得很突然,也異常精彩,不可否認,這正是最該出現的地方。

冉長江一聲慘號,在心中卻只有無限的絕望,他這一刀仍然是被破了,以最無奈的局勢被破了,無論多好的招式,在黃海的眼中卻只像擋住黃海的心劍,由意念所發出的精神之劍,這種劍纔是最可怕的,纔是最有殺傷力的。冉長江在這一刻才真的明白爲什麼會有“啞劍”不敵之說了,那是因這個世上沒有幾個人可以敵得過自己。

冉長江再一次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他的刀已經若一隻破天的雲雀躥上了雲霄,沒有人看見過黃海的劍是怎麼一個形狀,也沒有人看到黃海是怎麼出手,甚至沒有看見黃海是怎樣走路,怎樣滑行移步,但這個戰局已經奇蹟般地成了這種模式,無論是誰,也不管你是敵是友,都不禁自心底升出了一絲寒意,甚至讓很多人都看得稀裡糊塗不明所以。誰也想不到如此狂猛的冉長江,如此可怕的刀法竟然被他這般輕描淡寫之下便破掉了,讓人深深地感覺到冉長江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但絕對不會有人說冉長江的武功不好,他們畢竟還是好手,雖然他們無法知道黃海的劍出自哪裡,收自何方,但對於冉長江的武功他們卻懂得欣賞,懂得品味,他們甚至處處爲黃海設想如何破解冉長江的殺招。只不過,他們在還沒來得及想出破解之法時,冉長江已經被擊敗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破解的,也不知道是魔法還是虛幻術,但冉長江的確是敗了,敗得極慘,雖然在旁觀者的眼中這是必然的,但這種敗法卻大出旁觀者的意料之外。

冉長江的身子在重重地跌在地上之時,整個身子便像是一隻老蝦,彎曲成一團,但在黃海那鬼魅般的身影走近之時,那彎曲的身子卻驟然抖直,一道殘虹在天空中亮起。

竟是一口鮮血,一口鮮紅得讓人感到刺眼的鮮血,標射出滿天悽豔與慘烈。

黃海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他卻並沒有退。這一次,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因爲誰都沒看見黃海動手,那一直斂在虎皮披風之後,讓人看不見的手,出手之後,天空便更亮了,像是有一百個太陽同時亮在衆人頭頂,每一個人的眼睛全在這一剎那間閉合,他們知道那一百個太陽的強光只是黃海的劍。

黃海終於當着所有的人之面出劍了,這可能算是冉長江的驕傲,也是所有人的榮幸,只可惜,依然沒有人可以看清楚黃海所用的是什麼劍,是什麼樣的劍式,根本沒有人知道。

“吱……”似是那鮮血化成蒸氣般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中,有些人卻大爲不解,爲什麼冉長江的那麼可怕的刀法都逼不出黃海的劍,而這一刻只一口鮮血卻讓黃海出了劍呢?這一切自然不會有人回答。

“劍下留人——”一聲長長的驚呼由遠處飄忽而至,但依然像是響在所有人的心中,是那般的清晰,那般悠揚,這聲音只會讓人想到那古箏“叮咚”而清脆的喧響。

“呀——”一聲慘叫再一次傳入衆人的耳朵,是在那由心底響起的聲音餘音仍未去盡的時候響起的。

然後天地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只不過是場中多了一個人,一個很高也很有力感的人,看那臉淡淡印出的滄桑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四十歲左右,一身黑黑的披風罩出一道高山般雄偉的風景。

黃海依然是黃海,平靜得就像那湛藍的天空,也有着同樣的深邃,虎皮披風在輕風中,微微飄揚着,他的手斂在背後,像是一件很神秘的東西,藏得讓別人永遠也看不到全貌。他的目光之中卻有一絲訝然,也有一絲複雜得可能連他自己也讀不懂的神情,那刀刻一般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牽動了嘴角那幾縷苦澀和傷感,神情有些黯然地望着那穿着黑披風與黃海有着同樣神情的漢子。

冉長江靜靜地躺在那漢子的懷中,臉色蒼白若死,嘴角依然掛着極爲悽豔的血,這時候人們竟發現這血似乎與剛纔噴出的鮮血顏色有些不同,這只是細心的人所發現的。

那漢子望着黃海的眼神也很複雜,像黃海的眼神一般複雜,無論是誰都能夠感覺到這個漢子與黃海之間有着極爲特殊的關係。

那漢子舉重若輕地抱着冉長江的軀體,很輕柔地擦去冉長江嘴角的血漬,像是秋風輕拂落葉一般。

所有的人都只是怔怔地呆着,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漢子是在什麼時候到的,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漢子由哪個方向來的,但誰都知道那句“劍下留人”正是這漢子所呼,只是讓人驚駭的是。對方竟可以直接將聲音由每一個人的心中呼起,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漢子是誰,從哪裡來,便像是沒有人知道黃海的劍是什麼時候收入鞘中一般,但衆人總算見到了這被譽爲天下極爲可怕的劍手出劍是怎樣一個場面,似乎並不能算是有虛此行。

叔孫長虹的心卻是極爲冰冷,就像是完全袒露在這寒冷北風之中,被吹得快凍死了每一根通往心臟的血管,這的確是一個極爲可悲的感受,他卻知道絕對不可能逃得了,他根本就沒有幻想自己可以勝過黃海那鬼魅一般的身法,更何況四周仍有歸泰龍的兄弟們。

歸泰龍心中也是駭然,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漢子絕對是一個可怕得更勝冉長江數倍的人物,只是他卻看不出眼前這人的身份,也似乎從未聽說過江湖之中有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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