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暗壩轟然坍塌之際,三宅少將早已回到了他的指揮所,正爲今夜裡中**隊停火間隔竟如此之長,而納悶不已,正準備打電話讓各前沿陣地想法子摸摸虛實了.?
對那聲決定了他和他的部隊的命運的轟然巨響,三宅起初沒怎麼在意,離得太遠了聽不真切,他還以爲是天邊又打了個悶雷呢?
可很快,三宅少將象被馬蜂蜇了一口命根子似的,飛身向指揮所奔去。他再專注於戰事,這雷聲與嘩嘩水聲的不同,總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等衝出指揮部的三宅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上游奔騰而下滔滔巨浪,已把灤河兩岸的大片土地暫時變成了水域,其殘波餘浪也正以驚人的速度,向三宅所在之處襲來。?
畢竟灤河的流量跟長江黃河沒法比,也遠遜於準河、遼河這類二等大河,畢竟林子嶽他們建起的暗壩攏共只蓄了六天的水,畢竟時下中國北方的諸多河流還都處於回水期,畢竟三宅支隊指揮所離灤河河岸足有三公里,總之一刻鐘後,三宅和他的一干幕僚、警衛們都還堪堪立在原地了。準確的說,是泡在河水裡發抖打寒顫。才解凍一個多月,這灤河的水可還冰涼透着了。?
三宅失魂落魂的呆立了良久,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拔出腰間的指揮刀,一反手就向自己的腹部捅去。?
那麼多軍官都在旁邊了,豈能眼睜睜看着少將切腹,當下就七手八腳的把三宅的指揮刀給奪了下來。?
“將軍閣下!請您保重貴身。雖說喪心病狂的中國人放水掩了他們自己的農田土地,可我們還能戰鬥。您放心,這洪峰已經過去了,過不了幾個小時,這水就該漸漸消退了。只要能捱到天亮,我們就可以在航空兵的近距離支援下恢復建制重整戰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也虧東野少佐說得出口。老天爲證,比別的日本人或許會名落孫山,可要開個喪心病狂、負義無良科,日本人認了第二,滿世界還真沒個國家敢說自己是第一。?
對自己心腹副官的寬慰,三宅只能抱以苦笑。關於還有沒有翻盤的機會這個問題,早在拔刀欲自盡之前,他就已經想得很透徹了:‘陣地南部的將兵肯定是完了,集中圈養灤河邊上的大小深坑裡的兩千多匹戰馬也肯定全被洪水沖走、衝散了。連同自己在內的陣地中部的將兵們,也被泡在齊胸過腰深的水流裡,能保證不被水流沖走,已是很不錯了,連端槍射擊都沒了準頭。北部陣地的情況應當會好一些,可那又有什麼用,那些低於地平面的工事掩體還是得被注滿積水,沒了屏障可依,各式重武器又受積水所限也基本成了廢物的日軍,又怎擋得住人多勢衆的同盟軍。’至於東野所說的重整旗鼓,在三宅看來更純屬天方夜譚,人家處心積慮的來了這麼一手絕的,又哪會容你拖到天亮水退!?
心裡明白歸心裡明白,可同許多尋死未成的人一樣,起碼的在短時間內三宅是不想死了。?
對生命、家人的依戀和對就此戰敗的強烈不甘,促使三宅說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東野君說得很對,只要有信心,只要堅持下去,我們就一定會迎來轉機了。現在大家都跟到北面去組織抵抗。”?
素孚衆望的支隊司令官的‘振作’對在場的日本軍人們無疑是一劑強心針,在集體發出一陣與野狼掉入陷阱時的狂嚎神似的‘歡呼’後,幾十個將兵都圍了攏了過來,他們簇擁着三宅一步一挪的向北‘跑’去。剛開始,他們還帶着槍支、佩刀、文件包,但跑着跑着,他們不光把這些累贅都扔了,還拖起了衣服來。平日最講究軍容的司令部官佐們會輕裝得這麼徹底乾脆,實是爲從身後向他們開來那一大片時不時會吐出一串要命的火舌的影影幢幢所逼。很明顯南岸、上游的中**隊正乘着木筏向日軍掩殺過來。?
總算起步較早,又能強令同行的士兵以生命吸引木筏上的中國官兵的火力,三宅等七、八個軍官最終還是逃到了平地積水才過膝蓋的日軍北部陣地的邊緣地帶,可在那裡他們卻被一隊荷槍實彈的日軍士兵給擋住了。?
“我是第三騎兵旅團的大山少尉。奉永野少將的命令,所有從南面退過來的,不論軍階高低都得到東邊去整隊編組做好戰鬥準備。”一個端着四四式騎槍的豬臉少尉用居高臨下的語氣對三宅等人命令道。?
“少尉!我是三宅少將,是整個支隊的最高指揮官,不是你奉命收容的潰兵。永野君的命令對我是無效的,我命令你趕快派人護送我和我的副官、參謀們到永野君的指揮部去,那裡纔是我該呆的地方。”氣急敗壞的三宅抓着那個小少尉的衣領口沫橫飛的吼了一氣不說,還連扇了對方兩個耳光?
大山少尉先是被嚇了一大跳。可奈何三宅支隊系日前爲救援多倫緊急組建的,又分別來自步騎兩大兵種,他一個騎兵小隊長又哪有機會見過三宅少將本人。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三宅此際的形象太寒磣了,大山實在是無法把一個全身上下只着一條很不稱職的包襠布的傢伙,跟一位曾當過關東軍參謀長的大人物聯繫一起。?
自以爲是的將面前這個男人,判定爲‘戰爭恐怖症’的少尉一腳踢在三宅的陰部上,並惡狠狠的命令道:“這個人瘋了!來人!幫他一把!”也難怪大山會有恃無恐,永野少將可是有嚴令在先,無論是因哪種原因,只要是不能作戰的潰兵一律就地處決,以免動搖軍心。?
跟着三宅來的那一干近乎全裸的軍官們哪可能答應。他們一面搶上前去護着倒在地上三宅少將,一面邊罵大山是頭蠢豬,邊述說與自己相熟的第三騎兵旅團旅團部的軍官的個人情況。?
這下子,大山少尉可慌了神了。他雖蠢了點,狂妄了點,可面對這種情景,也知道自己闖了塌天大禍了。在等級森嚴的日軍,一個芝麻大的少尉毆打了一個少將,哪怕他事先不知對方的身份,其仕途也會從此暗淡無光。更不用說,三宅少將在之前已經自報家門了,且大山打的還是那麼具有侮辱性的部位。說白了吧,就算事後三宅大人有大量不願追究,大山的上司們爲了讓不受這事的牽連,也會維護武士的尊嚴爲名,逼迫大山剖腹自盡的。?
大山還不想死,尤其不想不名譽的死去,所以他做出了另一種選擇,快刀斬亂蔴。誰說的小人物就不能用他們的方式,去維護自己的生命尊嚴!?
“這些逃兵不止拒絕編組,還煸動兵變,奉永野少將的命令就地處決!開槍!”大山故意把前面的話說得又快又含糊,後面兩個字卻字正腔圓。他也算有些急智,懂得利用人在錯愕時的條件反射,來促使他手下的士兵們本能的扣動扳機。他更知道,只要把這十幾個人都殺了。就算部下們事後反應過來,也會爲了逃避懲罰,不得不與自己保持一致.?
“啪、啪、啪……。”大山如願以償的聽到了他想聽的排槍聲。在這排槍聲中,七八個軍階爲少將到少佐的日軍軍官們倒在了血泊中。在意識消逝前的那一剎那,三宅沒有去想這樣的死法是不是太冤枉,他只是把手伸向了包襠布,那裡面邊着他在倉惶逃命時都沒捨得丟掉的他與家人的合影。?
“啪、啪!”額外又對三宅補上兩槍後,才鬆了一口氣的大山回首吆喝道:“全體都有了,跟我到那邊看看。”?
“突、突、突……。”大山小隊剛走,幾乘滿栽同盟軍士兵的木筏就撐到了此處,中國士兵跳下木筏,跨過三宅一夥的屍體向北突去。?
“殺啊!殺鬼子”在戰線的另一面,數以萬計的同盟軍士兵以幾百輛裝有輕重機槍、迫擊炮的馬拉大車爲先導,向日軍最後陣地撲來……。?
此役後,由於三宅的屍體被積水泡得變形,身上又缺少可資證明身份的物件,以至於同盟軍無法確定其人是否被擊斃。而日本軍方的記載也只是於戰地失蹤。三宅的死活遂成了又一個歷史謎團!?
【……第三十二章?孰功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