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月光拋灑,靜謐得如同一個婉約的少女。
洛安踏着落葉,行走在森林的小道,一步步朝着前方漸漸顯現輪廓的木屋蹭去。
“該死的,要怎麼跟老頭說這件事呢?!”洛安停下腳步,望着木屋在黑暗中照射出來的朦朧燈光,神色煩惱。
村武對老爹來說,一直都是禁臠。曾經自己在老爹面前不經意的提起村武,脾氣暴躁的老爹不由分說就把自己狠揍了一頓。
那次的經歷直到現在,自己都是記得清晰無比。而自己也曾多少知道,老爹搬離村子住進森林,似乎也是因爲所謂的村武。
“算了!死就死吧!”來到木屋的門口,洛安猶豫了很久,終於硬着頭皮,擡起手推開木門。
“嘎吱——”響,破舊的木門應聲而開。
洛安貼着門縫,賊頭賊腦的觀察了一會,確定老爹不在後,這才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然而就在同時,一道人影速度飛快的在此刻從木門後出現,旋即一根柺杖對着洛安的腦袋,便是狠狠的砸了過來。
“哇靠!——要死啊!?”洛安嚇得眼皮狂抖,鬼吼一聲,條件反射的朝右側一閃,堪堪避開了柺杖。
“死老頭!神經病啊你!?神經病啊你!?”驚魂未定的洛安看着人影,一臉“你謀殺”的表情,鬼哭狼嚎道。
“哼!兔崽子,偷了老子的麪包,還敢跟老子吹鼻子瞪眼睛的?!”
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拄着柺杖,怒容滿面的望着上躥下跳的洛安,朗聲喝道:“老子非把你這兔崽子活扒了不可!”
老爹說完,擡着柺杖一晃,對着洛安又是打了過去。
“我……我謝謝你了!不就是一個麪包嘛?!用得着拿柺杖打我的腦袋啊?!”
“你要是把我打傻了,以後誰給你送終啊你!?”
洛安閃躲着老爹不斷打過來的柺杖,一邊不忘爲自己洗冤。
“老子硬朗得很,還用不着你送終,你個兔崽子給老子站住!”
繞着桌子跟洛安一追一逃,老爹終是後繼無力的停下追打,氣喘吁吁的望着洛安,鬍子翹得老高。
“老子告訴你,明天給我抓五隻野兔回來,當做補償!否則你哪隻手偷的麪包,老子剁了你哪隻手!”
老爹氣呼呼的拉過那把常坐的藤織晃椅,坐在上面,撫着鬍鬚嚴厲的說道。
“五隻?!”洛安暗自鬆了一口氣,搓着手一臉諂媚的賤笑:“哎呀,五隻而已嘛!容易容易——”
“那就十隻!”
“啊?!…………”洛安臉龐一苦。
“十五隻!”
“哎呀,別啊老爹,五隻就五隻,你別這樣!”
洛安聽到老爹越加越多,連忙求饒。
“哼!——”老爹瞪了洛安一眼,不再說話,靠着藤椅閉目養神。
房間裡,霎那變得寂靜。
“還有事麼?!”良久,察覺洛安沒有進屋,老爹緩緩睜開眼睛。
“啊!?噢!”站在原地的洛安,嚇了一跳,旋即躊躇不定的看着老爹,結巴的說:“還……還……真有。”
“有屁快放!”瞧見洛安心虛的模樣,老爹銀白的眉梢一挑,“又惹事了?”
“沒有沒有!”洛安連連擺手,最後把心一橫,“老爹,我……我想……我想參加三個月後的……村…………村武。”
洛安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但仍是被老爹聽清了整句話。
放在椅把上的手一抖,沉默…………
“老爹——”洛安大氣都不敢喘。
還是沉默,寂靜。
“老……老爹……”被老爹的反應嚇得汗毛倒豎,洛安說話都發顫了。
然而老爹依舊沒有迴應,自顧自的沉默着,看着洛安的眼眸裡,瀰漫開淡淡的寒芒,嚇得洛安一哆嗦,再也不敢出聲了。
空氣彷彿都是凝固在了一起,安靜的房屋中,只剩下那張藤椅隨着老爹的動作,前後擺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爲什麼?!理由呢!?”老爹打破了沉默,淡淡開口。
原本做好被老爹揍一頓的洛安,突然聽到這句話,驚訝的擡起頭,愣在了原地。
老爹向來就不準別人在他的面前提起村武,去年十五歲的自己提起要去參加村武,便被怒火沖天的老爹揍了一頓,現在老爹卻是出奇的安靜,這讓他怎能不驚訝?!
“怎麼?!沒有理由給我?!”望着驚疑不定的洛安,老爹再次追問道。
“不,老爹。”洛安回過神,臉龐噙着欣喜的神色,望着彷彿改變了脾氣的老爹,激動地說:“我去參加村武,只是爲了詩綺!”
“詩綺?!”老爹的臉龐閃過一絲詫異,“她跟你去參加村武,有什麼關係?!”
“當然!”肯定的點着頭,洛安旋即把下午詩羽告訴他的事,仔細的跟老爹說了一遍。
靜靜的聽洛安說完,老爹的眼睛卻是莫名的朦朧起來。
熟悉的往事,從自己刻意封閉的記憶裡浮現出來。曾經那改變了自己人生決定的一幕,此刻縈繞在自己的眼前,痛苦而絕望。
老爹的眼底,猛地浮出一層晶瑩的淚光。
“老爹,你沒事吧!?”洛安眉頭一蹙,連忙上前蹲在老爹的身旁,擔憂的問道。
老爹並沒有迴應,而是端詳着洛安那張俊秀的臉龐,棱廓分明的五官,白皙純淨的皮膚,若是長大後,那該迷倒多少的懷春少女?!可惜——
“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啊!”老爹突然低低的唸叨出聲,而後又是放聲大笑:“哈哈——盛蕭,又是盛蕭,又是他!哈哈哈——”
老爹的語無倫次,讓得洛安更加不安。
跟着老爹生活了十六年,洛安從來就不曾見過老爹這般失態的一面。他把手放在老爹的雙腳上,擔憂的問道:“老爹,你沒事吧!?你別嚇我!”
“放心,老子死不了!”老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擦乾眼淚,恢復了那副威嚴的面容,“自從兩年前的那件事,你跟那個小妮子還有她哥哥,可是走得很近啊。”
“嗯。”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洛安旋即試探性的問道:“老爹,你……你同意……”
“少給我放屁!”老爹不等洛安說完,猛然大吼出聲。
洛安被老爹的轉變弄得一愣,衲衲的喚道:“老爹……”
“不要再說了!”老爹“唰——”的一下站起身,拿起柺杖指着洛安,怒容滿面,“老子告訴你,去參加村武,你想都別想!要是讓我知道你去參加,老子以後跟你恩斷義絕!”
袖袍怒甩,老爹說完便是氣沖沖的走進裡屋。
“老爹!”洛安突然“撲通——”一聲,重重的跪了下去,哽咽着聲音哀求道:“老爹,我求求你了,就讓我去參加吧!”
“不行就是不行!”老爹頭也不回,語氣堅決:“你一個跟老子一樣連靈魂都不能修煉的廢物!要去參加村武?!你拿什麼去跟人家打?!拿命!?”
猛地轉過身,老爹拄着的柺杖往地面重重一震,蒼老的面容,都是難以言語的憤怒。
“你別忘了!你雖然不是老子親生的,但好歹老子養了你十六年!你想老子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去送死?!你休想!”
撐在地面的雙手,緩緩握緊,深埋在地的頭隨之擡起,洛安望着彷彿老了十幾歲的老爹,淚水便是在不知不覺間,從眼角流了下來。
都說養育之恩大於生,雖然跟老爹沒有血緣關係,但幼時老爹一口米一口飯將自己拉扯大的畫面,卻是深埋心底永生難忘。
曾經的種種,一一浮現,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看着老爹,洛安朝着他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滿臉感恩,“老爹,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但是我求你,讓我參加村武吧!”
噙着眼淚,洛安站起身,斬釘截鐵的嘶吼出聲:“就算是廢物,同樣有他追求幸福的權力啊!老爹!”
隱藏在衣服下的身軀,微不可覺的一震,老爹望着洛安,神情愕然。
或許,他長大了,自己再左右着他的決定,將給他的未來,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害。
“我是老子,你是兒子!天底下沒有老子親手推兒子去送死的事,你死心吧!”
沉寂良久後,在洛安那期望的注視下,老爹卻仍舊說出了跟剛纔同樣的決定。
“老爹!”洛安不甘的喊到,還要說些什麼改變老爹的想法,但得到的,卻只是裡屋房門被老爹關上,“嘭——”的一聲大響。
固執的父子兩人,終是停下爭執。但命運村村武的到來,卻已是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