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和楊不歸有過一面之緣,趙長河口中說的卻是:“原來是你……前些日子我與知行兄相見,他還提起過你。”
楊知行,楊家家主,王道中的身份肯定是和家主對接的嘛……
楊虔遠正是以爲“王道中”肯定對自己的樣貌心中有數纔不敢隱瞞的,天知道這廝從來沒關注過通緝令長啥樣?
反倒是趙長河自己這會兒心虛虛的,這楊虔遠沒見過王道中嗎……自己的化妝也就慣例的黃臉漢,主要是爲了遮刀疤,看上去還是個年輕漢子,和王道中可天差地遠呢。
楊虔遠一個偏房庶子哪有資格見過王道中,雖然他也覺得這個王道中太年輕了點……不過地榜高手可能駐顏有術,他再懷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賠笑:“因爲是前輩來了,在下不敢隱瞞。實際上在這裡的人都是隱姓埋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誰是誰的,說不定街上見到一個路人就是曾經威震天下的大魔頭也未可知。”
趙長河嗤聲道:“說就說了,有什麼大不了,你放心,總之本座不是來捉伱的。”
“那是,那是。楊家也沒有資格讓前輩千里迢迢來捉人嘛。”楊虔遠道:“不過像前輩這樣的人物跑來這種地方,倒是真罕見得很……”
趙長河道:“怎麼,都是混不下去的人跑進來避難不成?崑崙自古便是傳說多發之地,據我所知歷代來尋寶的人也多吧。玉虛宮也只能管近處山峰,還能管周邊這麼大的範圍不成?”
“以前多點,現在越發少了,這種羣魔亂舞之地,誰敢輕易往這跑……嗐,起初我們也以爲前輩就是這種來尋寶碰運氣的江湖人,但既然是王前輩,應該不至於親自跑來這種地方尋寶……莫非前輩是找人?”
“爲什麼不至於?”
“一則前輩多有人可以驅使,不需要親身赴險,二則前輩的身份大可以直接去拜會玉虛宮,又何必來這山腳中轉之城呢?”
“中轉……”趙長河道:“這是何意?”
“大夏好欺,唐晚妝不好欺,有她主持的鎮魔司誰敢忽視?比如佈局做戲,把親信下屬打造成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逃入此地,做個內應,這是很正常的手段。以前就有過派人進來和一個大魔頭混得爛熟,無比信任地忽悠出去,結果唐晚妝潛伏在外,鎮魔司一擁而上把人捉了,等玉虛真人知道的時候人都到幾百裡開外了。”
趙長河:“……”
楊虔遠嘆了口氣:“因此不是誰都可以進崑崙,初來避難者都必須在城裡呆着,接受觀察,確定了身份才能被接納入山。”
趙長河頷首道:“原來如此……有點意思,這我們沒親臨過還真不知道。”
“各地有各地的門道嘛,外界不知道很正常。”楊虔遠道:“其實吧,久而久之,在城裡的人多了,倒也就沒有必要非得入山了,城中生活便利,吃喝嫖賭啥都有。反正聚的惡人多了,官府和仇家一樣不敢輕易上門,沒啥區別,又何必入山?所以現在逃難者大部分就呆城裡了。”
“還是不太一樣吧?”趙長河道:“如果都入山,就算一夥人了,組織成一個勢力,本來接納惡徒就是爲了這個吧。城裡你們這樣互相都亂殺的,對玉虛真人而言有啥意義?”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就是外來人不被當人,一旦能在城中呆下去的,也不會沒事互相攻擊的。大家也需要這麼一個棲息之地的嘛,都亂殺還成什麼樣……當然,壓根就沒人立過這種規矩,都是看自己把握的了。倒是一旦有人想要搞什麼一統全城的把戲,當天腦袋就會被玉虛真人摘了,那是逆鱗,其餘之事他不過問,就收稅收資源、有時候也驅使人幹活,與王無異。”
“這樣……”趙長河奇道:“可玉虛真人又何必這麼麻煩呢,他就是公然自立,唐晚妝又能怎樣?”
楊虔遠彷彿懂了:“原來前輩來此,是想與玉虛真人東西呼應。”
趙長河倒被他說愣了一下,暗道不愧是世家出身,這腦回路轉得老子都沒想到,感謝你提供的好藉口哈,讓王道中出現在這裡變得合理無比。
便一臉矜持地道:“不錯,本座來此正是此意,無非先進城歇息而已。”
楊虔遠道:“以前夏龍淵威懾力高,玉虛真人行事謹慎些,可以理解。但現在夏龍淵都這樣了,玉虛真人卻還是不敢,做事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風格,我們也不知道究竟在怕什麼。可能是我還沒能入山,瞭解不到內情吧。”
趙長河微微皺眉:“這樣的話……本座直接入山,不至於見不到人吧?”
楊虔遠賠笑道:“這晚輩就不知道了,畢竟晚輩就沒上過山。”
趙長河點點頭:“你倒是在這混得不錯啊,逃到這裡沒多久吧,就是個勢力首腦的樣子?”
楊虔遠道:“嗐,我這算個什麼首腦,無非進來就獻出楊家功法託庇在城東金錢幫麾下,錢幫主看我有點修爲,丟一個小產業給我負責罷了。實際上剛纔也說了,這裡基本就不會有外客,這產業清湯寡水的也沒啥滋味,有時候飯都不見得吃得飽。”
趙長河一副長輩的樣子問:“然後呢,你就一直做這沒滋味的產業混日子,是否還不如當初在家?有沒有一點後悔?”
楊虔遠面無表情:“做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現在就是代價,我認得清。反正路還沒絕呢,萬一能得玉虛真人看上,傳授個一招半式,焉知有朝一日我不能打回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趙長河“呵”地一笑:“有點意思。現在我就是你的外客,你安排給我做個嚮導,伺候本座滿意了,好歹你這個月不會沒飯吃。若是見到玉虛真人,合適的話本座也可以給你美言幾句。”
說完手腕一翻,一錠碎銀拍在了桌上,恰恰嵌在桌面平齊,不凹不凸,彷彿本來就是這樣的桌面設計一般。
楊虔遠看得把最後一絲猜疑都散掉了。
這種力道控制也就罷了,他自己也能做到,也就是沒這麼雲淡風輕。真正關鍵的在於,他認出了這是王家排天鎮海掌之意。
楊虔遠的腰更彎了幾分:“前輩想去城中逛逛嗎?想先去何地,在下這就引路。”
趙長河想了想:“此間有妓女乎?”
楊虔遠露出了同道中人的笑意:“那自然是有的,前輩隨我來。”
其實趙長河想找的不是青樓,是賭場,只是不想太直入主題,要拐幾個彎兒。大部分時候青樓賭場不分家,有青樓的地方總是能看得見賭場的,至少附近會有。
去賭場自然是想找嬴五的勢力,單聽楊虔遠這些話是不夠的,還得找人印證,而且自己的真意也不敢問楊虔遠,楊虔遠只是自己尋找可信之人的嚮導和跳板。
主要麻煩的在於,嬴五的人在這裡還真不一定是明牌開賭場了,玉虛真人又不是傻逼,接納惡徒在這對他有用,接納另一個天榜勢力幹嘛用?給自己找不自在?
嬴五的人即使在此,也只會是隱姓埋名用另外的方式。這點三娘居然沒說怎麼找,只能證明其實在那個時候三娘心中還沒有當他趙長河是自己人,這種潛伏在別人勢力中的情況算是個秘密了,確實不好隨便泄露。
ωωω ⊙t t k a n ⊙¢ 〇
但反過來說,自己騎着烏騅揹着闊刀出現,別人沒想到這是趙長河,嬴五的人心裡應該早就有數,會過來接洽的吧?只要自己做出尋找賭場的態勢,應該就會落在嬴五的人注目之下了。
正這麼想着,青樓到了。
身邊鶯鶯燕燕瞬間圍了一身,各自拉客:“這位爺,來我們這邊嘛……”
“爺,別聽她的,我們的功夫纔好呢……”
“我們今晚有姑娘梳攏,爺真不來看看嘛?”
趙長河左顧右盼,面無表情。
想看的賭場沒看到,整條街全踏馬是青樓,互相拉客,峰巒都要壓到他臉上了。
趙長河好不容易從洶涌波濤之中鑽了出來,隨便摟住了一個:“擠個屁呢!就你了!”
話音未落,就僵在了嘴巴里。
街角之處,一個男裝打扮拍着摺扇的公子也正悠悠然地在一羣妓女的簇擁之下進了另一個青樓,姿態閒適無比,一看就是老司機。
然而那是個屁的老司機。
化成灰趙長河也認得出來,那一年的大師兄,那一年的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