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東流顯然只是無能狂怒放狠話,他哪來揮師北上的資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一個勢力羣體內部都會有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尤其是這類由幫主個人威望集結凝聚的江湖勢力,一旦強勢的幫主倒下,甚至都有可能瞬間分崩離析,各位頭頭腦腦各自劃地盤分利益、乃至於覬覦幫主之位的都不稀奇。
萬東流雖然是年輕一輩數得着的潛龍,可至今也沒上人榜,威望大有不足。時間這麼短,除了趙長河這種神經病之外,潛龍幾十開外的哪能這時候上人榜,不下榜就不錯了……
萬東流沒比唐不器小多少,再過兩個月也該下榜了,不過他此時的名次很值得一提。
此時的同輩人中,前列的大部分上了人榜,後面的有些漲了排名,有些年齡到了下榜,有些已經隕落於江湖——潛龍榜歷來都是變化最快的榜單。而如今的潛龍第一是玄衝,第二就是他萬東流,第三沒有人想得到,她叫崔元央,其登臨潛龍前三的年紀曆史最小。
戰爭歷來是最磨鍊人的。
對於一位正常的江湖年輕一輩,萬東流這成就真的算相當可以了,但顯然還不足以駕馭漕幫百萬衆,更不足以在此時戰爭割據的背景下鎮住那幫驕兵悍將與境內同流造反的世家官員們。
真有那麼簡單老子死了兒子一呼百應的話,王道寧也不可能襲擊一個萬天雄完事,早也把他找出來弄死了。
現在的萬東流極爲頭疼,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的刺殺是不是來自自己身邊叔伯。要不是自己也算是掌握了大批四象教班底鎮場子,可能漕幫早都大亂了,還揮師北上個屁。
聽探子說趙長河渡河北上,他顧不得照看父親,跑到城外渡口堵人,就是爲了讓這位朋友出點主意幫幫忙。倒是沒想到尊者聖女都在……她們在就好多了,漕幫終究是四象教下屬,尊者來了那就是定心丸。
萬天雄是在揚州遇刺的,彼時他正在安排沿江防務,防備的是唐不器來着,結果刺殺來自北方也是始料未及。
好在這裡近。趙長河一路進了萬家宅邸,第一眼就看見躺在牀上形如死人的萬天雄,他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
傳承自玄武的龜息大法,龜龜自己都沒用過……在有亂世書瞎通報的武道環境裡,這招其實有點雞肋,但恰恰在這一次爲萬天雄拖延到了救星來臨。
趙長河手搭脈搏略作探視,神色不太好看。
確實是胸腔都被打扁了,肋骨俱斷,心肺都受了極其嚴重的傷,正常情況這就是一擊斃命。王家的排天鎮海掌霸道如此,當王道寧御境之後,這威力真可以掌鎮滄海的。
萬天雄修行深厚加上龜息大法勉強吊着一口氣,但這有什麼用?心跳都沒了理論上這就已經是死人了,沒有腦死亡而已,這不是藥能醫的,回春訣也沒到起死回生的水準啊。
趙長河沉吟片刻,還是先給萬天雄餵了一點血鰲之血,這玩意兒生命力極其旺盛,輔以回春訣,還是可以嘗試盡力修復臟腑。當然這不是修復了就能活的,先做着吧。
“三娘。”
“嗯。”
“萬伯父這胸腔之中有極強的水元之力在肆虐破壞,你幫忙引走。”
“好。”
在萬東流目瞪口呆之中,玄武尊者跟個小媳婦一樣,趙長河說什麼她就柔柔順順地做什麼,伸指點在父親的胸膛。
過不多時,一團朦朧的水球匯聚於尊者手中,旋即消散無痕。
單從這一手看,妥妥的頂尖變態強者,玩弄水元之力輕巧如拈花,這除了真正的玄武尊者,怕是隻有曾經的龍王海平瀾才能做到了。王家主要是鎮其力,不是用其力,還是有微妙區別的。
真玄武尊者……這麼聽話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兒?
萬東流做夢般看向旁邊的聖女,夏遲遲有些憂慮地坐在邊上看着,那是在爲教中大將的生死憂慮呢,對眼前的男女事好像視若無睹。
萬東流擦了擦眼睛,懷疑自己因爲父親瀕死打擊太大,起了幻覺。
可很快他就沒心思多想了。
趙長河的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神色越來越白,那是把魂力催動到了極致的體現。 再這麼下去,怕是他自己都要傷魂。
萬東流抿了抿嘴,心中忽地有點說不出的感覺……如果爲公來說,有尊者聖女在這裡,其實江淮已經註定亂不了的,趙長河並沒有必要拿他自己的安危去拼,救不活誰也怪不到他身上。
如果往更陰暗一些的角度考慮,父親終究不像他這樣自幼信奉四象教,對四象教而言未必算自己人,可能還得算個不安定因素,早晚要替代掉纔好,現在等於王道寧代勞了豈不美哉……順理成章救不活纔是最符合四象教利益的。
可他還是在拼。那是爲了什麼?
看看三娘與夏遲遲,都有點欲言又止的味兒,卻終究沒說什麼。
“萬兄。”不知過了多久,趙長河忽然開口,聲音不自覺地有些沙啞。
萬東流一個激靈起身:“在。”
“如果……令尊永遠這麼躺着,你……能接受麼?”
萬東流怔怔地看着他,嘴脣蠕動了兩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趙長河疲憊地道:“我盡力了,終究修爲不足……再給我一段時間?說不定還能再試一下。”
萬東流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探了探父親的鼻息。
龜息已經解除,呼吸開始恢復,雖然極爲微弱,可確實有呼吸了……
萬東流腦子一時有點空,就聽趙長河續道:“我會再開些藥……以後讓專人負責餵食物藥物,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萬東流堂堂漢子不知爲何莫名有了點鼻子發酸,低聲道:“趙兄之情,萬某銘記。”
趙長河搖搖頭,只是道:“我們是朋友。”
萬東流抿嘴不言。
趙長河微微顫着手,從戒指裡摸出一顆丹藥吞下,顯然剛纔消耗過大了。好生調息了好一陣子,才低聲道:“江淮之事,三娘在這裡坐鎮一二可好?”
三娘道:“你要幹什麼?”
“此間事物我不瞭解,留在這裡能起到的作用很小,伱纔是對口的……”
“我也不會啊。”
“面具一戴,杵那兒就行,你的存在本身就夠了,別的交給東流。到時候收拾清楚了,是直捅琅琊也好,是去璞陽也罷,見機行事。”
三娘扁扁嘴:“你呢?”
“王道寧忽然御境,又南下剪除後顧之憂,此時最大的可能性是去京師了……這個動向我們原本從沒考慮過,我也不知道他除了御境之外還有什麼倚仗,膽敢赴京……但他既然敢,必有幾分把握。”趙長河疲憊地揉揉腦袋:“萬伯父遇刺是前天晚上的事,以王道寧的腳程,此時說不定已經快到京城了,我必須立刻趕去,否則怕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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