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有必要跟他客氣嗎?”羅耀武點上煙,直勾勾的盯着屏幕上的陳必時,“那小子跟他老子一個德行,從來只盯着自己那一份,不爲大局着想。‘鳥爲食亡、人爲財死’也就算了,可他現在還躲在大後方,美其名曰安頓傷員。真他媽安頓傷員,‘金碧輝煌’的小姐都比他合適!”
陳必時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嗎?別人不爲大局着想,難道你我也不爲大局着想?真要如此,你就與他一樣。”
聽到陳必時的話,羅耀武長出口氣,情緒平靜了許多。
確實如此,如果糾纏於個人恩怨與個人情感,羅耀武與他們就是一丘之貉。
“再說了,方博輝沒有撒謊。美國的反應比預料得快得多,美軍提前參戰,使戰局急轉直下,五十四軍傷亡慘重是客觀事實,而且不能完全怪罪於他。”陳必時喝了口茶,話鋒一轉,說道,“需要補充的不僅僅是五十四軍,十五軍也不例外。我動用戰略預備力量重建了一三三團,增補給四十三師、四十四師與一三二團的兵員也已隨同船隊一同出發,預計天亮前就將到達。”
“這麼快?”羅耀武並沒爲此感到高興。
“前線戰況吃緊,上面不會在這些小問題上爲難我們。”
“關鍵是,那些兵有用嗎?”羅耀武苦笑一下,說道,“老陳,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們低估了臺軍的戰鬥力,更加高估了我軍的戰鬥力。空軍與海軍與我無關,我只知道,已經有跡象證明,日本很快就會參戰,而且參加地面戰鬥。美軍向戰區部署了七支兩棲艦隊,所以有必要的話也會參與地面戰鬥。我們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只有正視敵我差距,才談得上揚長避短。”
陳必時點了點頭,神色嚴肅了許多。
“及時補充兵力非常重要,只是不能墨守陳規,必須針對實際情況做出特定安排。”羅耀武停了下來,等陳必時把注意力轉過來,他才說道,“要想盡快讓部隊恢復戰鬥力,我需要戰時任免權。”
“這不可能。”陳必時擺了擺手,說道,“我都沒有任免權,不可能給你任免權。”
“至少給我任免基層軍官的權力。”
“基層軍官?”
羅耀武點了點頭,說道:“尉官與連指導員。”
陳必時沉思了一陣,說道:“可以給你連排級軍官的任免權,但是得由前線司令部派遣指導員。”
羅耀武苦笑了一下,沒有開口。
“當然,隨着美軍恢復作戰行動,前線司令部暫時無法向前線派遣基層指導員。”
“多久?”
“直到你覺得有必要派遣爲止。”
聽陳必時這麼一說,羅耀武才露出滿意神色。
“你手下有幾個才能出衆的參謀,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他們去辦,你這個大軍長不能什麼都事必躬親。”
“老陳,我可是跟你學的。”
陳必時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你發回來的資料我看過了,並且送了上去。雖然上面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日本參戰的可能性確實非常大。會議開始前,我跟情報局的老李通過電話,駐紮在北海道南部地區的第七師已經開赴札幌,預計數日後出港,在八月十日之前就將到達。”
“這麼快?”羅耀武立即鎖緊了眉頭。
“這僅僅是開始,按照老李的話,日本至少會出動兩個師。”
“日本陸自的師相當於我們的軍,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第七師是日本陸自唯一的重型裝甲師,此外還有可能出動第一師或者第二師。”陳必時長出口氣,說道,“臺島就那麼大個地方,兩個日本陸自師足以塞滿整個宜蘭。關鍵是美軍的行動。”
“制空權。”
“對,沒有制空權,這場戰爭將打得非常艱難。”陳必時沒有說出最壞的結果。
“知道我爲什麼參加空軍嗎?”
陳必時笑了笑,說道:“空軍正在想辦法扭轉局面,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算能夠扳回一局,最多隻是削弱美軍的囂張氣焰。從此開始,我們得在沒有空中支援與空中掩護的情況下與美日聯軍作戰。”
“要我做些什麼?”
“不是要你做些什麼,而是你能做什麼。”陳必時首先糾正了羅耀武的話,“你認爲五十四軍扛得住嗎?”
“守住臺北?”
陳必時向方博輝施壓,要求54軍不惜一切代價開赴臺北,就是攻佔臺北的關鍵因素不是兵力多寡,而是是否及時。只要43師及時攻佔基隆,加上兩棲部隊佔領淡水港,臺北已成甕中之鱉。因爲擔心空降兵攻佔翡翠水庫兩端的公路,所以臺北的守軍別無選擇,必須提前撤入南面的雪山山區。這個時候,只要54軍的裝甲部隊能夠及時到達臺北,哪怕出現在市郊,臺軍也會土崩瓦解!
佔領臺北不難,守住臺北纔是真正的大難題。
“除非二十四與二十七軍南下受阻,不然美臺聯軍別無選擇,只能強攻臺北。”陳必時稍微思索了一下,轉口說道,“即便二十四軍與二十七軍順利南下,爲了牽制我軍,美日聯軍也會強攻臺北。”
羅耀武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不懷疑五十四軍的戰鬥力,只是擔心方博輝沒有堵槍眼的勇氣。”
“你是說,他會臨陣脫逃?”
“都沒上去,往哪裡逃?”
陳必時愣了一下,隨即也苦笑了起來。連吳興凡都到前線了,方博輝還留在後面。
“老陳,說實話,我從不懷疑五十四軍將士的鬥志。”羅耀武長出口氣,說道,“我覺得你應該擔心的不是扛不扛得住,而是能不能在拼光之前完成阻擊任務。”
“這就是我擔心的問題。”
“如果有需要,我會帶着十五軍的兄弟上去堵槍眼。”
陳必時笑着搖了搖頭。
“老陳,你不會懷疑我的決心吧?”
“當然不是,我從沒懷疑過你,更加不會懷疑十五軍。要知道,你還在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是十五軍的人了。”
“去,你十歲的時候纔在穿開襠褲。”
陳必時呵呵一笑,語氣一變,說道:“像你說的,如果連五十四軍都扛不住,十五軍扛得住嗎?”
“我們……”
陳必時壓了壓手,說道:“拋開軍長不說,五十四軍官兵的鬥志不在十五軍之下。可是這幾天的戰鬥已經證明,鬥志彌補不了武器裝備上的差距,不然我們也不會在一天之內丟掉制空權,更不會打成現在這個樣子。”
羅耀武長出口氣,知道陳必時沒有開玩笑。
“如果僅僅爲了向上級交差,我們可以跟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然後說盡了全力;我們甚至可以衝鋒陷陣、血染疆場,說不定還能成爲民族英雄,幾百年後被人追悼。可是,”陳必時停了下來,等羅耀武擡起頭來,他才接着說道,“勝利者纔有資格書寫歷史,如果不能取勝,就沒人記得我們。不說怎麼向國家與民族交代,如何向那些因爲信任我們而浴血奮戰的將士交代?”
“他們不需要交代!”
“他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兒女,還有親戚朋友,需要交代嗎?”
羅耀武的眉頭跳了幾下。
“我知道,這幾天,你親筆簽署了數千份陣亡將士的慰問信,難道你打算簽署更多的慰問信?”
“老陳……”
“我不是想揭你的傷疤,只是在告訴你爲將之道。”
羅耀武點上香菸,用力吸了幾口,說道:“老陳,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下我就給方博輝電話,商討協同防衛臺北的事情。”
陳必時點了點頭,說道:“你爲部下放下身段,部下才會爲你浴血沙場。”
“這就是爲將之道?”
“只是一部分。”陳必時笑了笑,說道,“記得至少留下一個師的預備隊,充分利用空降兵機動靈活的戰術特點。我馬上要回京參加高層決策會議,希望回來的時候,能夠收到好消息。”
“要我主動向你彙報情況嗎?”
“不用,如果有重大消息,我會跟你聯繫。”
羅耀武笑着點了點頭,他的小把戲沒有得逞。需要陳必時回去,肯定是關鍵會議,也肯定有重大消息。借彙報工作的機會套點消息,算不上違反軍紀,羅耀武會這麼做,其他軍長也會這麼做。
“沒其他事的話,就談到這吧。等下給方博輝電話,語氣溫柔點,別大嗓門。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面子問題,而是關係到全軍將士性命的大事。”
“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說。”
通話結束,羅耀武沒急着給54軍軍長打電話,而是坐着抽完了第三根香菸,前後思索了與陳必時的談話內容。
雖然陳必時沒有提到,但是羅耀武明顯感覺到,實際情況遠沒有戰局那麼樂觀。
鐵靖南率隊突擊衡山指揮所,使戰局逆轉,爲攻佔臺北爭取到了寶貴機會。
這一切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了?
在此之前,羅耀武有過這樣的擔心,只是基隆守軍在跳石阻擊兩棲裝甲旅的戰鬥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勝利來得並不容易,而且遠沒到談論勝利的時候。
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只是陳必時沒有說出來。
既然老陳沒說,何必想那麼多呢?羅耀武滅掉菸頭,拿起話筒,讓接線員接通了54軍軍部的電話。
此時,陳必時也登上了返回北京的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