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鼎的館邸,如今成了李公館,本該是戒備森嚴的地方,如今門口卻一個人也沒有,想必屋裡的人,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等着她的到來了————
墓園還是那塊墓園,日光半分薄意,又帶着半分的暖意。
來喜是傍晚時分跟着善子一起到來的。
大年初一的到墓園是有些不吉利,然而這年還是必須要拜的,沐向東的屍骨並沒有沉棺入地,只是化成灰,現正找了人供放着,日日超度做法。
前腳纔是剛剛踏進做法的廳堂,便見得馬上有人迎了上前來,是墓園堂裡的守園人,“明珠小姐,又來了。”
來喜回之一笑,朝裡室觀望了片刻,“我來看沐少。”
卻不料守園的人臉色微微有些雪白,“這沐少的骨灰,正午時分明珠小姐不是喚人來帶走了嗎?”
來喜看着那人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心下忽生了不好的感覺,連忙說道,“我並沒有讓人來拿走沐少的骨灰。”
纔是微微一深思,她的心噔地一跳。
果然沉不住氣了,暗的不來,便來明的了,知道她對沐向東的何其重視。
“我並沒有派過任何人來墓園拿沐少的骨灰。”來喜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守園人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連神色也有些慌了,“這沐少的骨灰,想來別人拿了也沒什麼用,所以當時那人說是明珠小姐派來的人,我也沒有多想……”話音到末,已經是有些顫抖了,“這……是誰……是誰大費周章的要帶走沐少的骨灰……”
善子聞言,也沉不住氣了。“明珠小姐,這件事還是馬上回去稟告一下二爺吧,想來有可能又是巨龍幫搞的鬼。”
來喜暗下神來,搖了搖頭,“不,這次的事情不是針對青幫,也不是針對沐少,而是針對我來的。”
轉過頭來,來喜對着守園的人開了口,“將一切東西都整理好,待我去把沐少的骨灰帶了回來,你們好好做個法事。”
安小舞,是你吧。
三番四次針對她,要置她於死地的,是你吧。
若不是大新洋行的巧合,她也不會將事情聯想到安小舞身上去,上次是半島酒店的事情,然後是杜家門口的撞車事件,再則是大新洋行門口的花盆,如今動到了沐向東的骨灰,她不怕安小舞直接將矛頭直對她,但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她拿她身邊的人生事,尤其沐向東已經走了,連死都不得安寧,這樣的大不敬……
“明珠小姐,你去哪裡?”善子已然有些驚詫,“有什麼事情待我報了二爺再從長計議。”
“沒事的,善子,我只是去找一個老朋友敘敘舊而已。”
善子也不是好糊弄
的人,急忙跟上前去,“我派人去知會二爺一聲,明珠小姐,你先不要到處亂跑。”
他回過頭來正要去廳堂裡喚人的時候,回過頭來卻見來喜已經不見了人影,心下一驚,連忙直奔紫臺。
蘇鼎的館邸,如今成了李公館,本該是戒備森嚴的地方,如今門口卻一個人也沒有,想必屋裡的人,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等着她的到來了。
宅院之中的樣式長凳之上,安小舞正悠閒地坐在茶几之前,面前放置着兩個茶杯,內裡琥珀色的液體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她的身後站着兩個人,見着來喜,終於笑出顏來,“正午時分纔是在大新洋行見過了,沒想到這下又見面了,你倒也沒讓我失望,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來喜也柔和一笑,“你那麼大費周章地將我引到這裡的,怕是也沉不住氣了,也是,三番四次置我於死地不成,安小舞,你不過如此。”
安小舞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隨之又笑了,連笑意都是冷的,“不管怎麼說,如今你是來了,倒也有些氣魄,自己單身前來,那也不用我白費了力氣,今日你必定是不可能從這麼活着出去了,想來你對沐少果真是情深意重,即使是骨灰,也值得你連命都不要,看在你這麼重情義的份上,我便答應你,沐少的骨灰,必定完好無損,如此一來,你可安心去死了麼?”
“我死了,你便開心了麼?”來喜慢慢地上前幾步,坐定在安小舞面前。
“是的。”她瞪大了眼睛,眼裡深深的恨意一覽無遺,“我要你死,只有你真的死了,我才能真正地得到解脫。”
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來喜,再不會有季明珠了。
屋子裡除了安小舞和她,還有兩個人,那兩個人想必是安小舞準備好的,今日她來,也想着就是死在這裡了,但若是死,也必定要將她和安小舞之間的一衆恩怨計算清楚。
“不用看了。”安小舞忽地出聲,“今日晚上李安遠與日本人有一場宴會,不會回來了,你也不用指望會有誰來救你了。”話音才落,她使了個眼色,旁邊那兩個人就要朝她的方向走來,來喜也不慌不忙,纔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一管黑色的冰涼槍管,就正對上安小舞的眉間。
“安小舞,沒有想到吧,先死的人,也許未必是我。”她扣動扳機,滿意地看到安小舞驚駭發白的臉色。
這槍,是沐向東的槍,沐向東死後,她時時帶在身上,這是沐向東生前隨身佩戴的東西,只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已,今日卻不想用着這槍,其實說來也是巧合,安小舞對她的戒心太低,她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安小舞的面前,以至於讓她有機可趁。
那兩人也愣住在了原地,連忙拔出手槍
來對着來喜。
安小舞驚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季明珠……你……你……你不管沐少的骨灰了嗎?沐少的骨灰還在我手上,你要知道,殺了我,你也活不了,甚至沐少的骨灰,也絕對不會回到青幫手上。”
“我既然自己一個人來了這裡,就沒有想到要活着出去,反正沐少都是已經死的人了,他的骨灰,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到了九泉之下,我再給他賠個不是,他想必也是不會怪我的,更何況我殺了你來當墊背的,沐少也應該會覺得欣慰了,也可以原諒你對他的不敬了,想來我在上海灘顛沛流離了這麼久,死過一次的人,還怕什麼呢?你也是那麼辛苦一路走來的,不如我也剛好給你一個解脫。”
“季明珠,你瘋了。”安小舞看着那柄槍管,又不敢有所動靜,只能一直瞪着來喜,身後其中的一人慾趁機上前一步,來喜將槍管又靠近了安小舞一分,“你們靠近試試看,要看看我這槍是真是假嗎?想來我只開過一次槍,要是一個把握不好走了火,那也不能怪我了。”
“你不能殺我,我在巨龍幫,也算是有身份的人物,你若是殺了我,巨龍幫和青幫之間,結怨更深,到時候只能連累更多無辜的人。”安小舞連聲音都有些不穩,音量都提高了幾分。
“那又如何?你引我到此的時候,也必定想好了這一點,幫派之間的鬥爭關我們女人什麼事,我今日和你算的,只有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是死了,也怨不得任何人,不過既然你把話說開了,我也必須提點你一聲,若你我都死了,你說李安遠會爲了誰更心痛一些?”
安小舞面色灰白,已經是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不如我來回答你可好,若我殺了你,李安遠念着我的情意,未必會幫你發動巨龍幫的人報仇,但眼下你劫了沐少的骨灰,就算我沒死,這青幫也必定要來討一個公道的,這個買賣算起來,我都是賺了。”掌心一片濡 溼,來喜眯着眼笑,不緩不慢地吐出話來。
“等等。”安小舞忽然大喝一聲,“季明珠,我放了你。”
來喜微皺起眉來,好笑地看着她。
“我放你回去……”安小舞咬了脣,說道,“沐少的骨灰,也不會傷害分毫……”
“呵呵……”她卻是連連笑了,“這可怎麼辦呢?你願意放了我,我未必願意放了你……”
安小舞的事情,無窮無盡,今日是要有一個了斷,若不能斷了她心裡的那絲念想,不希望再有不幸,如此解脫,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住手。”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安小舞的臉色青得更加厲害了。
來喜笑着閉了閉眼睛,哪,李安遠,你回來得,真不是時候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