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也許是披滿荊棘的刀山火海,也許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她都不能後悔————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細雨絲打得溼透了,她咬着打顫的牙齒,在拐角處看到那金碧輝煌的仙樂斯舞廳門口,門前是壯觀的廣場,廣場中央立着一個圓形噴水池,立顯幽雅,不少穿着高貴的名紳女人們進進出出,濃妝下的臉龐張張嬌媚,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步上前去。
門口的護衛馬上就擋下了她,“小姐,這裡是高級會所,我們不招待衣衫不整的客人,不好意思。”
來喜怔了一下,順了順貼在臉頰上的髮絲,她的衣服污了水,衣襬上更是有一大塊黑點蔓延開來,已失了本來的華麗,雖然不是衣衫不整,但也夠狼狽的了,她沉了氣,慢慢開了口,“你好,我看到你們的招工,請問你們老闆在嗎?”
她這樣說應該沒有錯吧。
聽她這麼一說,那兩名護衛相視一笑,用一種很可笑的眼神看着她,“你要見我們老闆,你知道這是誰的地方嗎?”
來喜被反問得一頭霧水,只是瞪大了眼睛,搖搖頭。
“啊,是個鄉巴佬,這仙樂斯是杜錦川杜先生的地方,杜先生你應該知道吧?”那人輕蔑地笑開聲來。
來喜一下就白了臉,爲他們語氣中毫不掩飾的鄙夷,她只想着仙樂斯也是一般的舞廳,卻沒想到是青幫大當家杜錦川的地盤,他們口中的杜先生她從沒見過,但也聽着翠菊說過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但她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季衍。
救了她的人是季衍,她留書說要好好活下去,此刻卻到了青幫的地盤來找工做。
她還是想在季衍面前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因爲他是叫她好好活下去的人。
“不好意思,打擾了。”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她低了頭就要走。
耳後傳來那兩個門衛的對話,“就她那樣子還想到仙樂斯當舞女,也不照照鏡子。”
她的心一下就被狠狠地刮開來,難堪得無地自容。
纔剛剛跨出一步來,面前突然緩緩停下了一部車,不偏不倚,就在她的面前。
她一愣,看着車窗在她面前慢慢搖下,一張清俊剛毅的面龐在眼前出現。
“季……季衍……”她驚訝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隨後那種那堪的心情迅速就蔓延了整個心房,剛纔的事,他都看到了?
“上車。”他的聲音從細雨中傳來,沉穩有力。
來喜望着車子的一角,猶疑了一會,還是上了車去。
車窗很快又搖了上來,車子緩緩地啓動,仙樂斯閃爍的燈光很快就被拋在身後。
“我以爲你很有骨氣。”挑了挑眉,他說。
該說是太巧合嗎
?她居然在仙樂斯門口讓他撞見……
來喜深呼吸一口氣,眼裡閃了絲不容忽略的倔強,“我也以爲我可以很有骨氣。”事實證明,她孤身一人要從頭來過,根本難過登天,甚至有生之年都要報不了仇。她想要變得強大,眼下只有季衍可以幫到她。
“看來你覺悟得比我想象中快。”他抿了抿脣,笑。
來喜並不答話,只是看着他,然後,開口,“我希望你幫我。”
幫她變得強大,幫她報仇。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來,“理由。”
如果她能說出個好的理由,也許他會考慮。
當時救她,是爲了還她一個恩。
現在幫她,他還沒找到理由說服自己。
但是在看到她一身狼狽地出現在仙樂斯門口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讓她上了車,這是事實。
來喜說不出話來,她的確沒有找到理由來說服季衍幫她,甚至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季衍又怎麼會爲了她跟趙家爲敵。
“如果你可以幫我報了仇,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做。”她吐出聲來。
“我要你的命來做什麼,或者,你說說看你能做什麼?”他應道。
來喜臉色微白,難堪得下不來臺,“你要怎麼樣才肯幫我?”只要他說得出來,她都會做,她連最後一點尊嚴也沒有了,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你真的什麼都肯做?”季衍擡手,捏住她的下顎,與她對視。
她的眼瞳深沉迷濛,不復清澈,卻隱含了絲絲倔強,一下就能攝住人的心神來,不可否認,她是有一對很誘人的眼睛,讓人,很容易沉淪。
幫她報仇,他沒有興趣。
但幫她變得強大,這倒是不錯的事情,更何況,訓練她成爲一顆完美的棋子爲自己所用,倒未嘗不是一件挑戰?
來喜沒有思考,堅定地點了點頭來。
他猛地放開她,輕輕地笑了,“好,我幫你報仇,不過我有條件。”跟他訂下協議,她會後悔,不過,他不會讓她有這個機會。
“方竣,回仙樂斯。”季衍突然這麼說道。
來喜有片刻恍惚,看着季衍,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卻見季衍轉過頭來看着她,眼神高深莫測,“仙樂斯是最容易讓你成長的地方,三個月,三個月內你如果能成爲仙樂斯的紅牌,我就幫你。”
他一句話炸得來喜的頭嗡嗡做響,來喜想開口,卻啞住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仙樂斯紅牌……她……她這樣可以嗎?
季衍根本是存心爲難她。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是沒那個決心,你可以馬上下車。”季衍指着車門,
“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是看你夠不夠那個決心和毅力,機會我只給一次。”
一臉陰鬱的王曼雲,玷污她清白的趙四海,幫她指岔路的那個路人,那把架在她頸峰上的刀,那個美麗的女人,那拿着掃把趕她走的老闆……那些片段在眼前不停地閃過,她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搖搖頭道:“不,我可以,我一定要可以。”
不管以後的日子多麼辛苦,她都義無反顧。
季衍淡淡地笑了,眼裡閃過莫名的情緒來,“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實。”
纔是一會,車子就又折回了仙樂斯來,緩緩停在門口。
“方竣,找人帶她進去找童大班,不要說人是我帶來的。”他要讓她自己一步步從頭來過,學會獨立地站起來,不需要給她任何特權。
來喜一聽,心下不免有些慌,繼而只是無措地轉過頭來看季衍,“你……你不進去?”
她的眼神太過信賴,季衍的心猛地一顫,也只是一下,他別過臉去,沒再看她,“我不會幫你,你要自己幫自己。”
聽了季衍的回答,來喜勉強扯出笑來,“好。”她也明白,有人扶着,那便永遠都學不會走路。
方竣撐着黑色雨傘,站在了車門外,打開車門,涼意透過門縫串了進來,她的衣服還是溼的,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等等。”季衍叫住她。
來喜一頓,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他。
卻見他一字一句地吐了出來,“進了仙樂斯,以前的你就消失了,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季明珠。”
他會一手把她訓練成璀璨的明珠,在適合她的舞臺上綻放美麗的光芒。
她的眼裡纏繞了一絲他也看不懂的東西,然後只聽見她輕輕地揚了嘴角,不知在笑還是在哭,“我啊爹幫我取名叫來喜,希望我一輩子都能好運連連,天天來喜,只是,來喜已經死了。”
現在的她,抱着仇恨爲信念過日子,是季明珠。
話一說完,她就下了車去,站在方竣地傘下,隨着他走進仙樂斯里,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
這一步,也許是披滿荊棘的刀山火海,也許是萬劫不復的地獄,她都不能後悔。
來喜……
那悲慼堅韌的面龐在眼前浮現,他微出了神。
“二爺。”方竣已經步回車裡來,“那位小姐我已經差人送進去了,現在我們去哪裡?”
季衍沉默了半會,慢慢出聲,“回紫臺吧。”
紫臺是他的私人住所,四川路上的地價衆所皆知,那棟房子,是杜先生送給他的,雖然今時的他要買多兩套房子並不困難,但他是個死心眼的人,從來都沒想過要搬離。
方竣應了聲,上車發動車子,緩緩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