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遠心底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來喜————
從季明珠公寓門口離開,他的心情一下沉澱了很多,彷彿很久以來彷徨着的心終於尋得了一點依靠。
很多很多個夜裡,他都能夢見來喜吃着包子滿足的樣子,看着他時眼裡都是全心全意,即使他什麼都給不了她,她還是無條件對他全心的信賴和付出,跟季明珠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會覺得來喜就在他的身邊。
所以他一直覺得,冥冥之中來喜一定在安排着,否則怎麼會讓他遇上季明珠。
車子慢慢地開在路上,兩邊的景物緩緩地從窗邊掠過,他的眼角一尖,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就停下車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安小舞用力地想掙脫開眼前緊抓着不放的手,瞪着眼前圍着她的三個男人。
“哎呀,小姐,別那麼無情嘛,你不是要找工作嗎?來,我們爺們給你介紹一份好差事,賺錢容易又舒服的活,來來……”旁邊另外兩個也過來扯住她,要把她往暗巷裡拐進去。
“我不需要你們幫我介紹工作,放開……”安小舞見那兩個人也上前扯她的手,她一急,對着其中的一隻手就咬了下去,那被咬的人一吃痛,放開手來,她擡起腳對着另外一個的關鍵部位又是一腳,她冷了眉眼,那模樣就像是被惹怒的小老虎。
她在街邊跟人搶飯吃的時候,常常打架,雖然他們三個大男人她打不贏,但是肯定不會乖乖被拉走。
另外一個人擡手就是要打下來,安小舞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纔是等了許久,沒有意料中的疼痛,便聽得耳邊響起一個溫潤的嗓音,“這小姐是仙樂斯季明珠的丫頭,你們可要看清楚了,若她要掉了一根頭髮,你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安小舞睜開眼睛來,看着擋在她面前的頎長身影,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李先生。”
李安遠轉頭對她淺淺一笑,那三個人一聽到季明珠的名號,都愣了一下,“別笑死人了,她若是季明珠的丫頭還出來找什麼工作,你別以爲我小爺是傻瓜。”
“那你們是要試一下嗎?別怪我沒先警告你們,這明珠小姐,身後可是有沐少撐腰的。”青幫的勢力在上海,人盡皆知。
那三人轉頭看見李安遠停在路邊的車子,當下也懂他身份不簡單,恨恨地罵了一聲離開了。
李安遠淡淡挑了眉眼,轉過頭來卻發現安小舞正看着他,他眼裡有輕輕地迷惑,出
聲問道,“怎麼了?”
她低下頭來,搖搖頭,“沒有……謝謝……”除了季明珠,他是她出現危險的時候,會站在她面前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們說你在找工作?明珠知道嗎?”他又問了出聲來,現下世道並不太平,一個女孩子家走到這樣的地方來,確實不安全。
被李安遠這樣一問,安小舞諾諾地反而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把頭低得更低了一點,氣氛有一下子的沉默,偏偏她的肚子在這個時候不適當地咕咕叫出聲來。
安小舞臉一紅,小聲道歉,“不好意思。”她早上出門到現在,的確一點東西也沒有吃,她住在季明珠那白吃白住,季明珠給她的錢,她一分也不敢動。
“走吧,陪我去吃點東西,我肚子也有點餓了。”他微笑,開口,然後走在了前面,安小舞一怔,擡起頭來,看見他灰白寬闊的背影,心下一暖,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跟季明珠一起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是被施捨的那一個,即使她們對她再好,她都惶惶不安,可現下跟李安遠一起,他似乎能看穿她的不安,因爲他說的是陪我去吃東西,就是這樣的小細節,讓她覺得他們在同一個層次上。
李安遠帶她去的地方是一個小茶樓,現下的人並不多,看來他是常客,老闆一看見他就馬上招呼他上了廂房,廂房在二樓上,是個幽靜的角落,對着廂房的窗子望下去,剛好可以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仙樂斯和百樂門的大招牌,非常顯眼。
她跟李安遠見的次數較多,但真正說上的話才只有幾句,現在跟李安遠在小茶樓裡喝茶,那樣正眼看他,便覺得他非常地好看,一臉平和,眉眼都很溫柔。
“這裡的東西比較簡單,但是水晶餃子做得很不錯,要不要試試?”他輕聲問。
安小舞愣愣地點頭,“我……吃東西不挑的,什麼都好。”上海是個那麼繁華的都市,她沒想到還有這麼幽靜的地方,纔是在這裡坐一會,心下一下就不煩躁了。
李安遠便隨便地點了幾個菜,旁邊上來服務員幫他們倒了茶水,退了下去。
“明珠知道你出來找工作嗎?”他突然問道。
安小舞捏了捏衣角,搖搖頭,“那個……你可不可以別告訴她,我在小姐家白吃白住的,什麼都不用做,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也賺點錢……”
安小舞說的這種感覺,李安遠是明白的,畢竟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感
覺,“明珠不會介意的。”以她現在在仙樂斯的身價,再多十個安小舞,都沒有問題。
“我知道,但是我跟她非親非故,她對我好也不是應該的,之前是因爲我肯去仙樂斯做舞女,可惜現在連舞女也做不成。”安小舞有些氣餒,“我不想一直都被別人施捨。”
站在季明珠身邊,那種懸殊,她永遠覺得自己是施捨的那個,所以她一定要做點什麼,至少可以不用那麼卑微。
她拿起茶杯,把頭埋得很低,即使她刻意掩飾下來,李安遠還是發現到她微紅的眼眶,心下一軟,“你跟明珠都是一樣的,就算現下她對你好,也是真心對你好,並不是施捨你。”
“你不明白的,像我這樣的小丫頭,上海街邊到處都是,像小姐那樣的人,隨便撿兩三個放在家裡沒問題,我對小姐來說,就是撿來的丫頭,今天或許是我,明天或許是她,但不管她怎麼對我好,還是有距離的,當我走到她的身邊,她那麼明亮,我那麼卑微,我就很想做點什麼,拉近我跟她的距離。”
李安遠只是聽着,並不說話,菜很快就上了一桌。
安小舞低着頭吃東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有些不安。
纔是一恍神,碗裡多了一隻餃子,她一愣,聽到李安遠開了口,“就是這種餃子,很好吃的,喜歡的話我讓廚子做多一盤。”
他平靜地說着,好像剛纔她說的話他都沒聽到,又好像全部聽進去了。
“其實……”他又開了口,“明珠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高高在上,在我看來,她再風光,也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你也是一樣的。”
“怎麼可能一樣?”她淡淡笑,“你的心裡是有她的,是吧?”所以,怎麼可能一樣,她跟季明珠站在一起,李安遠喜歡上的是季明珠,而不是她安小舞。今天李安遠可以請她吃飯,在路邊幫她趕走流氓,也只是因爲她是季明珠的丫頭,也是因爲季明珠。
李安遠並不正面迴應,只是喚了服務員,“幫我上瓶酒來。”
酒很快就送到了,安小舞怔怔地看着他,“你喝酒?”
“要不要試一下?”他淺笑。
猶豫了一下,她接過酒杯來,一口下去,嗆得差點出了淚,李安遠搖搖頭笑,並不再說話,只是看着窗外,一杯就一杯地下肚。
不知道爲什麼,安小舞總覺得李安遠有心事,他的心裡,似乎藏了一個任何人都觸碰不了的角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