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已經說完,她的心裡突然就豁達輕鬆起來,像是了卻了過去一段糾葛不清的情愫————
如今青幫和巨龍幫水火不容,來喜也不想將啊九和沈醒拉進這件事來,差他們兩個在樓下等着,她拐進了李安遠住的公寓大樓。
上次來時的心境與現在,着實是兩個情境,纔不過寥寥數月,便覺得是轉生一個世紀那麼的長。
她站立在門邊,輕輕敲了敲門,便覺裡屋一陣閃動,然後便悄無聲息,不用想她也能知道里屋裡有人正舉着槍對着門口,層層戒備。
“是我,李安遠。”她淡聲道。
裡屋是很久很久的寂靜,而後有人來開了門,那人來喜認得,當初蘇鼎帶她到半島酒店,本就是吩咐眼前這位小六送她回去的。
她進了屋子,李安遠的臉色灼白,脣色已然有些慘淡,見着她來,眼裡的亮光閃了幾閃,卻又壓了下來,“明珠,你終於來了。”
再見着他,除了故人那點相惜之情,她的心卻是平靜如湖,驚不起一點波瀾起來,“想不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她本想着以後都不再見了,那個時候的她,心裡還是有些憎恨的吧,但現今連憎恨都沒有了,便也覺得都無所謂。
他眼神明暗了幾番,“明珠,你還在怪我是吧?”
“遠哥,我先出去,你們聊。”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小六假咳了幾聲,走出外去。
來喜倒也從容,坐在李安遠的對面,淡然環視了屋子一週,“我聽小舞說你受傷了,身體恢復得還好嗎?”
她的雲淡風輕刺痛了李安遠的眼,他重重一咳,臉色越發地慘白了,“你……明珠,你還是關心我的,是吧?”
輕輕笑出聲來,來喜冷然凝望着面前慘白着容顏的李安遠,那些過往歷歷在目,她搖搖頭,“畢竟你我認識一場,來探望一下你也是應該的,若你真的要那麼以爲,能讓你好過一些,我也無可奈何,畢竟我以爲上次見面,我們已經兩清了。”
他啞了聲,“我並不愛小舞……就算你不肯原諒我,我也並不愛小舞……”
“那時候我的確是有怪過你的,甚至有一刻想要原諒你,李安遠你還記得嗎,你將戒指給我的一刻,我很心動,想着往後的日子就在你的身邊,一輩子不長不短,如果那個人是你,那我也甘心了,雖然說事情的發生並不是你所願意的,但你不得不承認,我們之前的問題,小舞只是一個導火索,就如今天一般,青幫巨龍幫水火不容,我是不可能與季二爺爲敵的,那你呢,會與蘇鼎爲敵嗎?”
李安遠悽然地冷下臉來,到底沒說出一個字來。
“你到底不明白嗎?我們兩個之間橫着的是條跨不過去的鴻溝,你可以離開巨龍幫嗎?你有你的抱負,所以你不可能放下一切,我不離開仙樂斯,是因爲我有我的信念,所以我也放不下一切,李安遠,你當真以爲我們兩個的問題,就是一個安小舞那麼簡單嗎?”因這番話說得太用力,來喜輕輕喘了幾口氣,很久才又平復下來。
“不是這樣的。”他澀然開了口,“明珠,我留
在巨龍幫,只是想保護好我想保護好的人而已,我無法讓來喜的事情再發生一遍。”
“不,來喜只是一個藉口,李安遠,真心地問自己一句,跟了蘇鼎之後,經歷這麼多之後,你怎麼可能還會想過回以前被人欺凌的日子。”
他眼中竟然蓄出淚來,“那你呢?其實你也沒有真正的喜歡我是不是,不然爲什麼當小舞的事情一發生,你就放手得那麼決絕,一點餘地都不留。”
來喜揚起手來撫額,笑得竟有些無奈,“當小舞的肚子裡有了你的骨肉,你難道還指望我跟她共伺一夫嗎?你當我是個風塵女子,我就沒有心,我就不會痛嗎?”
李安遠的臉色更加白了。
“你今日來就是跟我說這些話的?”他又重重咳了幾聲,平和的臉上不復溫潤。
“沒錯,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關於你我之間的那些事,都讓它過去了吧,現下你的身邊有小舞在,她那麼愛你,你應該知足了,不管誰對誰錯,日後再次相見,你是我,我是我,各自爲好,各不相擾,其實說穿了,李安遠你喜歡的是來喜,來喜是個已經死了的人,你何必再記掛她?”
“來喜……”他竟失了神。
該說的已經說完,她的心裡突然就豁達輕鬆起來,像是了卻了過去一段糾葛不清的情愫。
彼時,她是來喜,喜歡着李安遠。
現在,她是季明珠,李安遠只是過去,她割捨不下的,是那段單純的歲月,如今李安遠不是李安遠,她不是來喜,一切都隨着時間的流逝,灰飛煙滅。
“好好養傷吧,我先走了。”來喜淺眼淡笑,從位置上站起身來。
“季明珠,你如今心裡喜歡的人,是沐少麼?”他重重地問出聲來。
好笑麼?李安遠問她喜歡的人,是否沐向東,沐向東問她心裡的人,是否季衍,季衍卻一直以爲她的心裡,存着李安遠,她的感情,何其失敗?
不作回答,她步出門去。
小六正在門外抽着煙,見着她從屋裡出來,將菸頭丟到地上踩熄了,神色古怪地看着來喜,然後進了屋去。
她邁步正要離開,忽然見得樓下又急匆匆上來了一人,越過她進了李安遠的公寓,一下就關上了門。
思索了半刻,她輕步挪到門邊的位置,仔細聽着屋裡的對話。
“遠哥,鼎爺吩咐了,你就安心養傷,晚上交易的事,我隨着就好。”
心裡咯噔跳了一下,來喜握着裙側的手緊了幾分,凝了神仔細聽着。
“邵順,晚上的交易很重要,找幾個信得過的人跟着。”是李安遠的聲音,“貨倉的地址除了鼎爺,就你我和小六知道,切記不能走漏任何風聲,凌晨3點長三碼頭16號倉,記住了。”
“放心吧,遠哥……”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來喜無心再聽,冷靜了神色,怕要驚動一絲絲的聲響,她抖着手拐下樓去。
沈醒和啊九已經等得急了,見到來喜出來,面色一喜,不料來喜卻是嚴肅了神色,上了車就吩咐道,“沈醒,快去紫臺,我
要找二爺。”
去往紫臺的一路上,她的手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爲激動還是怎麼的。
到了紫臺,來喜這才聽說季衍去了賭場,她一顆心急,讓沈醒折了位置去了新天地。
如果說仙樂斯是浮沉若夢,那新天地就是奢華富麗。
就眼所見,每張桌子之前都圍滿了人,有牌九,撲克,輪牌,人聲嘈雜,還有許多她說不出來的東西,賭桌上各樣顏色的籌碼鋪了一桌。
沈醒不是第一次來新天地了,帶着來喜就往樓上走去。
新天地的一樓是一般人的賭場,籌碼不等,面額都是一般的,二樓則就不一樣了,聽聞有點身家的貴賓客戶才能進去,再上三樓,那可謂是豪賭了,一間一間獨立的包廂,上海沒點名氣的人上不去,四樓之上,那也就只有像沐少,杜先生季二爺這樣的人物,才能上去。
纔是上了四樓,門口擋着兩個人,沈醒在青幫也只能算個小卒,那兩人自然不認得,伸手一攔,就將他們三人擋在了門外,“你們是什麼人?”
沈醒首先沉不住氣,站了出來,“我們找季二爺的,快讓路。”
“笑話,什麼人都要找季二爺,他不是忙死了。”見着沈醒這樣的態度,那兩個人磨了拳,大有要動手的氣勢。
來喜皺深了眉,走到沈醒面前,“我是仙樂斯的季明珠,麻煩你們通報一下二爺,就說我有事找他。”
“明珠小姐?”那兩個人一愣,面面相覷,和顏悅色了許多,“二爺吩咐了,若是明珠小姐有找,直接進去就好。”說完,兩個站開,雙雙讓了路。
來喜微愣,頓感貼心。
季衍大概是怕她找他的時候,被擋下耽擱了吧,就如那天在紫臺,她想季衍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不明說而已。
門一開,來喜步了進去,方竣也在屋裡,季衍正在桌邊,見着他們也是一怔,定了神色。“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二爺,我有事告訴你。”也顧不得其他,來喜靜了靜心,“晚上蘇鼎就要跟日本人交易了。”
季衍挑了眉,制止她接下來要說的話,“這些事情輪不到你管,新天地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去。”
來喜哪裡願意甘心,又要開口,季衍厲了神色,將她拉進了室內的另一間隔房裡,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拉着她走似乎全然不費力氣,“蘇鼎的事我有分寸,你安心留在上海,不要插手幫派間的事。”
她用力掙開季衍的手,也不管他的神色多麼俊厲,“我剛剛在李安遠的公寓門外聽說蘇鼎跟日本人的交易就在晚上,貨倉在長三碼頭的16號倉,二爺,你們不是一直在調查蘇鼎的貨倉嗎,現在剛剛好……”
“夠了。”他怒喝一聲,現在外頭是什麼樣的情況,她單身一人跑到李安遠的住處,還偷聽他們的談話,她就那麼迫不及待地跑去送死嗎?“我說了我有分寸,這些事不用你來插手。”
被季衍這樣一喝,來喜本來想說出口的話語也噎在了喉間,不上不下,認識季衍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的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