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她以爲都忘記了的東西,其實根本磨滅不掉,那些以爲可以不用記起的東西,其實一直跟隨着她————
一室的狼藉,蘇鼎的衣物,和她被褪出的衣物,掉在地上混成一片。
來喜也回過頭來,看見沐向東的時候說不清是喜是悲,李安遠的那番話馬上就在耳邊響起,她驚悸地看着他,抖着脣恐懼得說不出話來,身體難以控制地也開始顫抖起來。
看着來喜拉着牀單衣不蔽體的模樣,沐向東的眼裡馬上就閃現了一絲悲痛的情緒,繼而看着蘇鼎的眼神是深深的痛絕,恨不得將他拆皮剝骨。
那往常掛在他臉上不正經痞痞的笑意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冷然。
蘇鼎環視了屋子一週,跌坐到地上去,焦急地大聲喚道,“李安遠……李安遠……”
喚了許久不見迴音,他着急地想要去那堆衣物裡拿自己的手槍,沐向東已經快了一步進屋子裡來,揚腳踩住他的五指,從腰間掏出手槍來,正對着蘇鼎的腦門。
蘇鼎瞪大了眼睛,大氣都不敢抽,只是畢竟是巨龍幫的頭,也沒有對着槍口求饒,只是冷然地挑了眉眼,“誰都知道我帶着季明珠在這裡,今日我要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你們都脫不了干係。”
沐向東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麼。
“好你個蘇鼎。”他將握着槍的手垂下,揮手對着蘇鼎的臉就是一拳,“我沐少的女人……你也敢碰……”他手腳並用,不客氣地落在蘇鼎的身上,蘇鼎被打得連連哀嚎,不住求救,“你個雜 種……”
來喜看着沐向東的模樣,也呆住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沐向東這副模樣,凌厲的憤怒,嗜血的眼眸,似乎接近到崩潰的邊緣,莫名地讓人害怕。
蘇鼎的求救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從他的嘴邊,已經慢慢地滲出一絲絲的鮮血出來,來喜心下大驚,喊了出聲,“沐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圍着牀單,她踉蹌着跌下牀來,揪着沐向東的衣角,忍不住紅了眼眶。
肩膀和手腕上布上了些些淤青的痕跡,來喜垂下眼角來,看着手腕處曾經還有着那條淡淡的疤痕,好像被定住了神一般,動彈不得。
那些她以爲都忘記了的東西,其實根本磨滅不掉。
那些以爲可以不用記起的東西,其實一直跟隨着她。
來喜不由自主地
覺得昏眩,宛然就掉下地獄,突然一下就痛哭出聲來。
沐向東忽然跪坐在她面前,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裡,那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惶恐的,驚慌的,憤怒的,還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她伸手抓住沐向東,心裡空空落落,又覺得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抓住,“沐少……帶我回去……回去……”
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歇,可是她的眼淚,越來越少,一直到最後,嗓子都啞了,只剩下滿室的空落,不斷迴響。
沐向東低頭看她,心裡,干涉一片。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的悲哀都放在他的心裡,從未被忘記。
她留下的眼睛,滴滴明亮,透着奇異的色澤,灼痛了他的雙眼。
從現在開始,他要時刻守在她的身邊,不再出任何的變故,不管發生什麼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他開了口,似乎有點不安,好像怕她又受到刺激,“明珠,我帶你回沐公館。”
來喜怔愣着擡起頭來,纔要搖頭,便聽他又繼續道,“不許說不,你喜歡季衍,就一直喜歡沒關係,有名無實也沒關係,反正我打定了主意要守着你。”
她凝視他良久。
似乎一直在疑惑。
其實是羨慕沐向東的,羨慕他的堅定。
羨慕他可以選擇,不顧一切的選擇。
寒冷的空氣包裹着她整個身體,來喜忍不住顫抖,卻又覺得在這裡時候,什麼都不說是最好的。
意外的,沐向東帶着她離開的時候,竟沒有人上前阻擾。
帶着她離開的一路上,沐向東抱她抱得極緊,等到車子開離半島酒店好遠好遠,他才又出了聲,“明珠,會過去的……什麼都會過去的……只要你還在就好……我曾經也有覺得世界都骯髒了的時候,但是會好的,相信我,會變好的……”
來喜僵住了身子,正想開口。
卻又被他搶過了話,“安心地站在我的身後,不要再讓我害怕了好不好?”要是再晚一點……再晚一點……
想到這裡,他的眸子又多了幾分冷意。
“我一直在想,我除了復仇……還有什麼……”來喜看着窗外飄絮的雪花,那身子抖得好像隨時都要倒下,語氣卻是生生的冷硬,“所以今天就算真的發生什麼,我也不會再執着報仇了,相反的,我更希望一切人都平平安安的,不再互
相鬥爭,忘記一切平安度日,沐少,這樣的日子,是不是很奢侈?”
一個人不幸,不能造就其他人也跟着不幸。
“我不想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再出事了。”他們到底要怎麼對付沐向東,她真的是一點底也沒有。
“明珠,只有巨龍幫徹底的垮臺,只要青幫霸據了整個上海,這上海才能平靜下來,大家都才能安穩地度日,只是要再多一點時間……”
聽着沐向東的話,來喜的心蕩了一下,輕輕嘆出一口氣來,“這上海灘,什麼時候真正的平靜過,只要有人,就要有鬥爭,一個巨龍幫,一個蘇鼎,就是全部嗎?”
他頓了一下,隨後吐出聲來,“這是幫派之間的爭鬥,你不懂。”
是啊。
她不懂。
她不想懂……
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了,她在溫城老家,在那間破漏的小屋子裡,吃着啊爹帶來的大饅頭,多好……
可是蕭瑟風雪,她閉上眼睛睜開來,一切的平和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假象而已。
第二日來喜在自己的宅院裡醒來的時候,啊九忽然就慌慌張張地奔上樓來。
“小姐,小姐……”啊九手中拿着一份小報,急衝衝地跑到來喜的牀前,“小姐你看,出大事了……”
來喜急忙接過報紙攤開來,那灰暗的版面上觸目驚心地印着幾個大字————巨龍幫蘇鼎被槍擊斃於半島酒店。
蘇鼎死了?
被槍擊?
來喜的腦子炸開了花?
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她接着往下看,越看越慌,連手也一直在顫抖。
報紙上清楚分明地寫着昨日沐向東帶着一批人馬到半島酒店,離開之後,蘇鼎就死了,這局勢明顯就是將矛頭對上了沐向東。
到底怎麼回事?
來喜放下報紙,一時之間理不輕思緒,沐向東是動手打了蘇鼎,可是絕對沒有開槍……
那殺蘇鼎的人是誰?
這個人要對沐向東不利,又要對蘇鼎痛下殺手,同時對巨龍幫和青幫下手?是爲什麼?又有什麼好處?
“啊九,幫我準備一下,我要去沐公館。”如今沐向東是最大的嫌疑人,當時半島酒店那麼多人,還有蘇鼎的手下……
不好!
若是巡捕房的林懷弦也要針對沐向東,事情可就棘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