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雙眼通紅,卻沒有流下眼淚,在他的身邊放着一排的竹簡,姜維每拿一塊竹簡,就寫上一個人的名字,而後點燃,再衝着竹簡叩首三次,嘴裡還唸叨着:“弟弟,安息吧。”
他已經在這裡燒了一千個竹簡,每一個竹簡上都寫上一個大周子弟的名字,旁邊,還有積累如山的空白竹簡。
這是一個悲情人物,大周損失最慘重,就連大周的無上皇都沒有逃過一劫,在魔的鐵蹄下化爲飛灰。
“安息吧,從淨土墳裡爬出來的惡魔已經死了,他們爲我大周陪葬了。”姜維的聲音一直在顫抖,又燒了一塊竹簡,行大禮叩拜,腦袋都磕破了。在這幾十年間,生靈塗炭,姜維成爲衆生的領導者之一,被稱爲智相,具有經天緯地之才,雖然對十三殺神恨之入骨,可就算是這樣他都沒有針對十三殺神采取過任何行動,一直以最低的代價守護九州最後一片淨土,如果當初不是蘇杭與長歌的到來,公孫浩然守護的門戶很難保存,姜維會直接下令關閉門戶,就連姬觴與元方都會被阻擋在外。
任何詞都不足以形容姜維的心胸之廣闊,這天地都難以裝下他。
蘇杭叩首,同姜維一起叩拜大周的英魂。
“你殺我大周幾人,我都記得。”姜維沒有看蘇杭,更沒有阻止他對大周英魂的叩拜,平靜的說道。
“我造了多少殺孽,我也記得。”蘇杭心裡一陣空虛。
公孫浩然一直無動於衷,他是個冷血的大將軍,公孫家族同樣悲慘,活下來的不足百分之一,可無論活着的死去的,都是這九州的人傑,整個公孫家以舉族覆滅的代價勝出,將淨土墳裡爬出來的惡魔全殲滅了,沒有一個人離開,淨土都被打廢,當姬觴尋到那裡的時候纔跟着回來,自此,一直守護在這裡。
一眼望去,零零散散的惡魔在這道門戶外徘徊,沒有敢靠近,蘇杭一回來就展開強勢殺戮,震撼了淨土墳裡的魔,那些惡魔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我走了。”蘇杭道,帶着小狐狸離開這裡,前往寧州。
中州,原本的極盡繁華之地到處都是九州英魂的骸骨,他們經過好幾座古城,沒有見到一個凡人,都在魔的鐵蹄下死亡了,九州的人傑英魂不散,悲嚎聲響徹天地,零零散散的魔在漫無目的的晃盪,偶爾能見不到一大羣白骨生物,只要夠得着的,蘇杭盡皆殺之,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他們越過一片沉寂的大海,大海里全都是鮮血,偶爾能看到白骨漂浮,腐爛的血肉飄蕩在大海上,海水裡有不滅的英魂咆哮。
這是一個悲慘的世界,九州衆生的英魂充斥在世界的各個角落,怨念滔天,惡魔的屍骨遍地都是,零零散散的活着的惡魔在四處尋找生靈。
蘇杭穿過了中州,途經瀚州,行走了半月的時間,見到瀚州里有一處地方魔氣滔天,恐怖的力量波動,有半仙級的存在在征伐,他沒有畏懼,和小狐狸一起飛過去,見到了在一道身影盤坐在淨土的封印之上,以一己之力鎮壓了整個淨土墳。
那人如神似魔,黑髮舞動,身上不時出現好幾道血口,淨土墳裡的魔在攻擊,透出了封印,可那人臉色平靜,彷彿只是在盤坐悟道,也不知鎮壓了多長時間了,黑髮與鬍子遮蓋了整個臉龐。
這是上一代殺神白霜,白沐逸的親爺爺,而這片土地是原本的白家淨土,靈氣已經消失殆盡了,白家是最幸運的一個家族,雖然同樣在這片淨土上,死去了十分之七的白家英傑,可到最後白霜以逆天的手段將淨土鎮壓住了,這一持續就是五十年,沒有人能靠近他。
“跟我走吧。”蘇杭道:“回到九州最後的淨土。”
“我身已朽,魂將滅,這是能爲衆生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白霜睜開了眼睛,看向蘇杭,這一剎那,蘇杭感受到了一絲仙威,將他瞬間打出了千萬裡之遙,這是堪比大周無上皇的存在,一直鎮壓在這裡,再有幾年,也同樣會身死道消,如老龜那樣。
蘇杭長跪不起,熱淚盈眶,九州有這樣的聖賢,卻還是走到了這種境地,億萬生靈只存活下來一萬多,這種打擊太大了。
他沒有再打擾九州的這位聖賢,長跪了一天,最終離開,前往寧州。
環境轉寒,天氣越來越冷,大雪傾盆,每一朵雪花都是灰色的,再不似以往一般潔白,昏暗的天空被灰色的霧靄籠罩了。
大山大川近在咫尺,蘇杭見到了綿延萬里的雪峰,這裡越來越寒冷,呼出的熱氣瞬間就會結成冰渣,很少有凡人居住在這裡。
他按照線路來到了一位半仙守護的古城,這裡魔氣滔天,古城的周圍有無數的妖魔想要闖進來,且古城裡都有一股難以想象的魔氣,那是屬於淨土墳裡的妖魔的!
蘇杭心裡咯噔一下,很擔心這個地方已經被妖魔佔據了,可卻又感到有些不同,外面的妖魔並沒有衝進去,還在古城外徘徊,蘇杭以強大的力量打開了古城的一角結界,走了進去,頓時感到這裡的以爲半仙在古城的中央,氣息很狂暴,明滅不定,且很邪惡,這是一尊半魔。
“仙魔鬼佛衆生前,王侯將相創景年……”九州歌謠在古城裡響起,有凡人還活着,且不是很少,蘇杭感受到了幾百凡人的氣息,皺起了眉頭,難道是淨土墳裡的魔在守護這些凡人?
“他是誰?”小狐狸眼睛裡血光閃爍,道:“我感受到了熟人的氣息。”
“熟人……”蘇杭也有這樣的感受,可他從沒有認識過誰是淨土墳裡的魔,除了一身黑色骨架的長歌,難道會是他?
蘇杭與小狐狸一點點走過去,見到一團翻滾着的黑霧,在那團黑霧裡,露出一張詭異的臉。
這是一張笑臉,可卻讓人心驚膽戰,這張笑臉太可怖了,嘴角裂開,撕裂到耳際,將整個嘴變得十分大,且雙眼充血,似是在笑又如同在哭,扭曲到了一定程度,跟個小丑一樣,且這張臉蘇杭很熟悉。
靈虛!
“是你,你還活着……”蘇杭震驚,想不到靈虛道長竟然來這裡了,當初就是他滅了自己的師門,雖然放過了姬言雪,可所有人都在他的魔氣下死絕了,而後又跳進淨土墳自封,那個時候,跳進淨土還能活着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蘇杭實在想不到還能見到他。
“愛徒……”靈虛撕裂的嘴角一直在淌血,連聲音都變得粗糙沙啞了,魔氣滔天,不知道由於什麼關係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雖然擁有半仙的修爲,可思維很不穩定,是一個*,蘇杭暗自僥倖,若自己來遲一步,恐怕他守護的這些生靈難以保住。
靈虛道長極有可能發狂。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杭走上前,觀察靈虛的身體,卻發現他的靈魂被魔氣侵蝕,已經快要腐朽,就算是身體都佈滿魔氣,到處是暗傷,骨骼都裂開了,若不是身體裡這股魔氣,他早就死亡。
“我……”靈虛的意識很不穩定,在極力壓制,斷斷續續的道:“我被……那魔化成了他的身外化身,苦苦抵擋……可終究不能逃離魔爪,變成了這番模樣……”
在他斷斷續續的描述中,蘇杭終於得知了原委,他在那處神秘的大荒打開鑄世之門之後,容納進了那處大荒鑄成天相,到最後竟然被大荒最深處的王盯上了,他同樣容納進了那裡王的意志,變成了那番模樣,甚至到最後沒有壓制住,不自覺殺了整個青雲門門人,最後由於怕再爲禍世間,自封進了淨土,可卻一直依靠王的意志活下來了。
可他壽命無多,雖然提升了修爲,卻走到了盡頭,等到靈虛的靈魂徹底被王的意志所吞噬之時,他將成爲王的身外化身,再一次爲禍九州。
“殺了我……”靈虛顫抖,對蘇杭道,撕裂的嘴角觸目驚心。
“我怎麼忍心,你好歹是我的半個師父。”蘇杭心有不忍,他將這裡的生靈都收進界源裡,只徒留一座空城,靈虛神色複雜,猙獰着道:“趕緊殺了我!你既然是我徒弟,就讓我解脫吧!”
他這個師父在沒有異狀之前是一個純粹的俠士,仙風道骨,滿腔正義,從頭到尾也只收了三個徒弟,大徒弟劉謙,二徒弟蘇杭,三徒弟姬言雪,淪落到這種境地,他比死還要痛苦,懇求自己這個徒弟殺了他自己,雖然他被靈虛逐出師門,可靈虛還是認作他當徒弟。
蘇杭猶豫不決,他實在下不了手。
“我時日不多,很快就要成爲王的身外化身了,徒留後患,如今連自斷的能力都沒有,王的意志在我靈魂裡作祟,趕緊殺了我!”靈虛道長近似瘋狂,哭喪着喊道。
“小狐狸。”見蘇杭遲遲不動,靈虛道長又將可怖的小連轉向小狐狸,道:“我早看出來,這個徒弟和劉謙一樣,優柔寡斷,他不殺我,你來。”
“他的確優柔寡斷,否則,我們也不會受這麼多折磨。”小狐狸點頭,又看向蘇杭,道:“你不殺,就讓我來代替你吧。”
蘇杭的汗都被逼下來了,他也知道自己優柔寡斷,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在這裡蘇杭還是狠不下心,他閉上了眼睛,又睜開,痛苦的堅定起信念,道:“我來,我的師父,怎能容他人染指。”
“死在自己的徒弟手上,這結局也不錯……”靈虛悲慘的笑起來。
“我不會忘了你的。”蘇杭悲痛,雙眼通紅,這一連串的打擊讓蘇杭的心差點崩潰,走了一路,先是上一代殺神白霜,又是他自己的師父靈虛,死前保衛了一方淨土,九州聖賢的心胸讓蘇杭悲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只要不記下我的罪孽就好了……”靈虛慘笑,終於解脫了,眼神迷離,看着昏暗的蒼天,痛苦悲嚎:“我做夢都想夢到祥和的九州……”
“會有這麼一個時代來臨的。”蘇杭痛下決心。
“仙魔鬼佛衆生前,王侯將相創景年,龍鳳起舞人磨劍,一月擎起一重天……”靈虛無意識的唱着九州歌謠,最後的力量獻給了自己的信仰。
“砰、砰、砰”
浩瀚如淵海沸騰的恐怖波動擴散開來,古城在這股力量下徹底毀滅了,靈虛身死道消,靈魂寂滅,永世從世間除名,過去的罪孽與現在的榮耀都伴隨着他的消亡離開,天地之間,再沒有一個叫靈虛的俠義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