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早就躍躍欲試,聽得秦晉的推薦不禁對秦晉報之以感激的目光,並當即跪倒在地,向李亨信誓旦旦的保證。
“奴婢願爲殿下效死!”
收買成如璆是有很大風險的,此人本是哥舒翰舊部調到長安不滿一年,與太子素無交往,萬一被此人揪住把柄反咬一口,後果不堪設想。但李亨毫不猶豫的採納了秦晉的意見。
“既然秦使君推薦了你,希望不要讓我失望纔好。”
說着,李亨又將目光轉向了秦晉,詢問道:
“秦使君可還有話要交代給李輔國?”
秦晉微微一笑,答道:
“李輔國此去必會馬到功成!”
他說這話絕不是虛張聲勢,扮作禁軍的神武軍軍卒趁亂混入了禁軍人羣中大造聲勢,又一箭射死了楊國忠,早就把成如璆逼進了死角,李輔國現在去勸說此人投靠太子,對其而言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怎麼可能會有危險呢?除非成如璆得了失心瘋,自尋死路,那又另當別論。
李輔國求功心切,膽子也大於常人,帶着一個哆哆嗦嗦的宦官就隻身而去。見到成如璆時,這廝正舉着楊國忠血淋淋的首級,歇斯底里的發作。大批的禁軍已經浩浩蕩蕩的涌向了障塢城。
他當然不是個蠢材,這等場面直等於吃了一顆定心丸。
“成將軍,成將軍,請借一步說話。”
這一聲喊的尖利刺耳,成如璆從亢奮狀態下看了好半晌才認出此人,不正是太子李亨身邊的親信宦官嗎?一股希望陡得從胸膛內勇氣,之前的絕望情緒也由此被驅散了一角。
“李公此來何事?在場的都是成某兄弟,無事可背之而言!”
這句話固然是爲了邀買人心,卻讓李輔國大大爲難,這種公然收買的密謀怎麼可能當衆宣之於口呢?成如璆說完這話以後也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剛剛在心神激盪之下說出了不合適的話,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可不是說收就能收回來的。正爲難間,只聽李輔國朗聲道:
“太子殿下聽聞成將軍爲天下蒼生計而清君側,願爲之臂助!”
成如璆深諳官場規則,明白李輔國說的客氣,實際上卻是再向他表達招徠之意,此時可萬萬不能再犯糊塗了,心念電轉之下竟撲通一下雙膝跪地。
“成如璆懇請太子殿下出面主持局面,爲天子廓清楊國忠亂黨!”
他這麼說一則表示自己願聽從太子的調遣,但也委婉的表示只反楊國忠而不反天子。李輔國與之一般都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隻言片語就明白了其話中之意。
李輔國當然恨不得成如璆能夠頭腦發熱把李隆基殺了,如此一來不知會省卻多少麻煩,李亨便可名正言順的繼位,到時秦晉的兩前神武軍殺將過來,再把這廝推出來頂罪……
成如璆沒有李輔國想象中的愚蠢,然而只要表態站在太子一邊就已經足夠了,只要助太子拜託眼下的困頓局面便已經是奇蹟了。否則,太子將會如階下囚一樣隨天子抵達蜀中,從此之後恐怕就再沒有翻身之日了。因爲天子早就將前夜軍中譁變的帳算在了天子的頭上。
“如此甚好,某隨成將軍一同前往障塢!”
成如璆喜道:
“求之不得!”
有了太子頂在前面,萬一將來事敗,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推脫。與此同時,又把楊國忠的首級交給部衆,命其挑在一杆丈把長槍之上。
“楊國忠的妻兒還有貴妃與虢國夫人可在障塢中?”
李輔國當然知道除惡務盡的道理,就算秦晉沒做具體交代,他也知道殺光楊家人是最緊要的事。不過,原本太子等人原本議定的是讓成如璆先去見太子,只是他此時卻佯作忘記,與成如璆急急直奔障塢而去。
把守障塢的都是成如璆的親信,眼見着自家主將渾身是血的趕來,一衆人等都是心驚肉跳。現在的這些禁軍早就是驚弓之鳥,既然前夜有軍卒可引起譁變,難保此時不會有譁變,畢竟昨天夜間又從外面收攏了近千人失散於譁變的禁軍。
“將軍,如何渾身是血?”
成如璆不答,直接下令。
“速開障塢門!”
障塢門應聲緩緩打開了一條縫,成如璆第一個衝了進去,李輔國也一閃身跟了過去,只是後面的禁軍卻顧不得許多一擁而上,障塢門被擠的四敞大開,一時間局面竟有失控的趨勢。
而這也正是成如璆所要的效果,如果不製造出亂哄哄一片的氣氛,又怎麼可能讓天子害怕?天子不害怕,又怎麼知道譁變的厲害,以及自己的重要呢?
成如璆與李輔國進了障塢,迎面奔來一位年輕官員,正要開口動問。李輔國眼睛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楊國忠的長子戶部侍郎楊暄,當即就指着此人大呼:
“成將軍速速殺了此賊!”
比李輔國慢了一步,成如璆也認出這是楊國忠的長子,也不說話擡手抽出腰間橫刀舉起便斜劈了下去。
可憐楊暄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就當場斃命。成如璆這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氣,劈在楊暄的左側脖頸,將首級連着整條右臂齊齊的砍了下來,死狀慘不忍睹。
障塢內的禁軍都懵了,不知主將因何殺了楊暄,這可是楊國忠的長子啊,萬萬得罪不得,又何況痛下殺手呢?
不等障塢內的禁軍多想,李輔國見着嗓子喊道:
“楊國忠謀反,已經被成將軍斬首,首級便在那裡!”隨着李輔國的手指處,衆人果見一杆高舉的長槍上跳着一顆血淋淋猙獰可怖的頭顱,細看之下果有幾分神似楊國忠。
女人的慘叫聲緊隨着李輔國的話音炸響,成如璆循聲望去,卻見一個身着普通百姓衣裝的婦仁連滾帶爬的欲往天子居所而去。
李輔國一時認不出來,成如璆卻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正是楊貴妃的八姐秦國夫人。
“那是秦國夫人……”
成如璆的話還沒說完,從障塢外跟進來的禁軍雙目赤紅蜂擁追了上去,將秦國夫人捉住亂刀齊下,不消片刻就把好端端一個麗人剁成了肉泥!
有膽小者見了,心驚膽寒,就在眨眼之前誰能想得到橫行長安的楊氏五門竟已經有三人慘死於禁軍刀下。
兵是不能輕易見血的,一旦見了血,不安分的情緒就會像瘟疫一樣迅速傳播開去,殺了秦國夫人以後,就連障塢內的禁軍也情緒高漲,跟着大呼。
“清君側,朱楊氏!”
眼見着大事成了一多半,李輔國心中竊喜,楊國忠死了,其長子楊暄也死了,還有秦國夫人被剁成了肉泥,在場的所有禁軍只剩下一條道,那就是倒戈向太子殿下,否則天子又豈能輕易善罷甘休?
……
一日夜的勞頓快讓人骨頭都散架了,李隆基畢竟是古稀老人,是以在抵達馬嵬驛障塢之後,這一夜睡的格外深沉香甜。隱約間便聽到外面亂哄哄一片,不時有幾個尖利的聲音大呼大喝,只是朦朦朧朧中也聽不真切喊的什麼。他只當做是過於勞累而做的怪夢。
“聖人,聖人,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竟然連高力士的聲音都出現在了這個怪異的夢中,聽到高力士的聲音,李隆基放鬆了不少,順勢翻個身打算繼續做夢。可他猛然覺得一雙手推在自己身上,猛烈的搖晃,竟過於真實……
李隆基終於一骨碌爬了起來,隨眼惺忪的看着跪坐在面前的高力士。
“發生了何事?”
每說一個字的同時,李隆基的腦袋便清醒了一下,直到這句話問出口,他已經意識到一定發生了什麼駭人的大事。否則以高力士的定力,絕不至於慌亂到如此地步,竟連面部都扭曲的變了形。
“聖人……”
高力士忽而竟嗚嗚的哭了。李隆基大急,厲聲問道:
“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待高力士回答,外面山響的高呼已然清楚的傳入李隆基的耳朵裡。
“朱楊氏,清君側……”
最壞的預感應驗了,譁變再一次發生。李隆基此時尚能穩住心神,急問着:
“楊國忠呢?成如璆呢?快宣來見朕!”
這時,高力士才嗚咽着說道:
“楊相公已經被亂軍所殺,楊相公的長子以及秦國夫人、韓國夫人也都被亂軍殺了……”
李隆基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高力士,口中吃力斷續的反問着:
“這,這,這如何可能?”
繼而,整個身子搖晃着一屁股跌坐在了臥榻之上。
“成如璆呢?成如璆在何處?何以讓亂軍敗壞如斯地步?”
高力士聲淚俱下。
“聖人,聖人息怒,‘朱楊氏,清君側’正是成將軍首倡!”
“甚,甚?”
李隆基聞言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仰頭便倒。這一回高力士已經做好了準備,見天子身子向後就趕緊上前將其扶住,又掐人中,又拍打胸口,好不容易纔讓他換了這一口氣。
緩緩睜開眼睛,李隆基看到高力士那張佈滿了皺紋的老臉之後,不禁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