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武王李承宏在長安被擁立爲唐朝皇帝,逃走的李亨帝位被廢,年號也由至德改元爲永泰。
秦晉召集潼關衆將商議此事,裴敬率先發言:
“不等明年李承宏就急着改元,明顯是得位不正而心虛,所謂永泰朝廷必然不得人心,神武軍伺機攻伐,必能一舉而定!”
“話雖不錯,但現在李承宏身後站着的是吐蕃人,二十萬兵馬盤踞在關中,是一支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力量,哪怕神武軍主力盡數調回,也不能輕舉妄動。爲今之計,只能等盧節度在河東的神武軍在馮翊就位以後再做應對!”
說話的是皇甫恪,早在秦晉率領神武軍主力東征洛陽之初,皇甫恪便也離開了長安,駐兵在陝州協住潼關防禦來自黃河北的威脅。不過,神武軍一路勢如破竹,很快就殺到了洛陽,又在極短的時間內克復洛陽,使得黃河以南再無叛軍。由此,潼關的防禦壓力驟然減輕,而在陝州協防的皇甫恪自然也就輕鬆了許多。
這次秦晉急赴潼關,皇甫恪自然也跟了來,他作爲老一輩的將領,用兵行事也以穩健著稱。
“皇甫將軍此言不妥,李承宏雖然沒有根基,但吐蕃的二十萬大軍就是他的爪牙。據郭某瞭解,吐蕃大相瑪祥仲巴傑無意入主中原,廢立皇帝之舉,更多的意圖是在於禍亂我唐朝,以期在隴右河西乃至西域謀求更大的利益。所以,對李承宏用兵不但不能拖延,還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伐過去。”
話音剛落,坐在秦晉左手邊的清虛子已經按耐不住了,他對郭子儀是抱有成見的,此人經秦晉的提拔纔有今日的地位,能夠以招討副元帥之名統領劍南邊軍,只是此人對秦晉顯然是有所保留的,在擊敗孫孝哲的叛軍以後,便逐漸靠攏向了李亨。
“郭副帥之意,要以卵擊石嗎?咱神武軍在潼關戰兵不過五萬,就算盧節度能趕來馳援,河東也要留下足夠的人馬防備河北叛賊,能有三萬之數也就不錯了。攻伐攻伐,又拿什麼攻伐呢?總不能不顧將士們的生死任意攻伐吧?”
清虛子的話也沒錯,但秦晉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都不要吵了,秦某今日召集衆將,不是爲了爭論,而是要針對李承宏的僞朝廷,做出行之有效的既定策略。”
秦晉在一開始就想好了,硬碰硬絕不是他想做的,吐蕃人兇悍勇狠,神武軍與之正面對敵,就算能勝恐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所以,針對李亨承宏的僞朝廷,便制定了一長一短的兩條方針。
一者,攻心離間,李承宏既然要稱帝,就必然離不開滿朝的大臣,就算魚朝恩清洗了大批的朝臣,但總會有幸存下來的。二者,神武軍更多的只是執行威懾任務,主力頓兵要害之地,只派出小股人馬襲擾,一面試探,一面殺傷其有生力量。
秦晉用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將這些謀劃詳細講述了一遍,衆將紛紛便是服從,此前的爭執也都暫時擱下。既然用兵,自然就要派出合適的將領和人馬。
郭子儀、皇甫恪等人都紛紛主動請戰。
關於襲擾將領的人選,秦晉也早就有了屬意的人選。
皇甫恪的年歲大了,並不適合顛簸襲擾的戰鬥,所以他被第一個排除了。郭子儀年富力強,自然是合適的人選,除此之外,他還親點了安氏叛軍降將田承嗣,此人在攻克洛陽一戰中的表現可圈可點,爲人看似粗莽,但實則粗中帶細,且頭腦靈活,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秦晉用人唯纔不唯德,只要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就能發揮其人應有的作用,反之則是禍國殃民了。他自信用人有道,有術,所以在這幾年中提拔重用了許多被認爲是道德有虧的人。
吐蕃人在攻下長安以後,曾有乘勝攻打潼關的意圖,但不知何故只做了兩次試探性的進攻就又龜縮回去。所以,秦晉才能穩如泰山的從容調兵遣將。儘管佔據了長安,如果不能攻下潼關,長安便不能安穩。他就不信,吐蕃人能在關中和他們耗上個一年半載。因爲吐蕃人口本就稀少,二十萬戰兵,想必已經是傾巢而出。換言之,吐蕃內部是空虛的,一旦消息傳到西域各國,吐蕃這些年所結下的仇敵們勢必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正是基於這種判斷,秦晉的打算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只要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吐蕃人嚇走,趕走,主動權就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到時候是進是退則從容至極。
佈置路線時,郭子儀主動選擇了經由華州、渭南襲擊新豐、櫟陽一代,而田承嗣則在藍田、杜曲一帶活動。
該議的都議完了,已經是子末時分,秦晉遣散了衆將,獨獨留下了清虛子與裴敬。
清虛子亦是摩拳擦掌,他的火器營在攻克洛陽一戰同樣表現出彩,是以也有意在關中大顯身手。不過,火器營此時留在了洛陽,正在擴軍訓練,以隨時北渡黃河討伐盤踞在河北的安氏叛賊餘孽。
所以,當他向秦晉提出來調火器營西進的想法時,便被秦晉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吐蕃軍可退,毋須力敵,收復長安只在遲早!”
話不用多說,只要點透三分,以清虛子和裴敬的頭腦自然可以想明白其中的因由道理。
裴敬則道:
“大夫留下我等,可是另有吩咐?”
秦晉擊掌三聲,於堂後便有一人疾步走了出來。此人約五十歲上下,大腹便便,裴敬與清虛子都認得,正是被秦晉頗爲倚重的杜乾運。
此人雖然隸屬於神武軍,可在朝廷上卻沒有任何秩級,然則其地位並不容小覷。就連裴敬和清虛子這等神武軍中的核心人物都不是很清楚杜乾運究竟在爲神武軍做些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人手中掌握着一股很是隱秘的力量。
“小人見過裴大將軍,見過清虛真人!”
秦晉直接對裴敬說道:
“你在長安想必也有眼線,當此之時可與之共享,先在長安城內成立一隻秘密鋤奸營,但凡附逆之輩若有害民之舉,悉數暗殺之!”
聞言,裴敬登時一驚,當世之時,暗殺是爲君子所不齒的行爲,如果這麼做一旦被傳揚了出去,對秦晉的名聲是有損的。但是,裴敬向來沉穩,便沉住氣看看秦晉接下來還有什麼打算。
只聽秦晉咬牙恨聲道:
“魚朝恩此人是不能留了,長安陷落與他有着直接的關係。”
“大夫所言甚是,此賊掌握着太多的朝廷機密,如果爲吐蕃人所用,其害難以估量。不過,此人向來奸狡,想要刺殺卻是難上加難。”
秦晉哈哈大笑。
“殺此賊還用不着咱們動手,借吐蕃人的刀便是!”
見秦晉如此自信,裴敬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久未露面又突然現身的杜乾運,便知道與此人有着莫大的干係。
這時,清虛子也從旁擊掌道:
“秦大夫好妙計,殺魚朝恩只是個開始,咱們的最終目的應該是攪得永泰僞朝廷內部亂成一鍋粥,所有人都與之離心離德,不但讓他們幫不上吐蕃人的忙,還要拖他們的後腿……”
……
渭水南岸,又是一批人頭落地,沿河數裡之地竟已經被鮮血染成了一片黑紅。遭受刑殺的絕大多數都是長安城中的官員和將領,更有不少是李唐宗親,這其中以李隆基一系的子孫受害尤甚。
爲了震懾宗室中的反對聲音,魚朝恩以極其殘忍的手段磔殺了宗室中威望最盛的霍國長公主。
可憐這位天家貴女臨老臨老沒能善終,被神策軍的劊子手剝得赤.條條,繞了大半個長安城,在東市當衆行刑。圍觀的百姓們再無以往看熱鬧的叫好之聲,紛紛掩面,不忍目睹……
在長安百姓的眼裡,霍國長公主受如此極刑虐待而死,踐踏的不僅僅是李唐宗室的尊嚴,更是所有大唐百姓難以接受的恥辱。
如此倒行逆施,魚朝恩已經把長安朝野折騰的天怒人怨,但礙於其手中握有生殺大權,即便恨此人恨得牙根生疼,也只能暗恨到肚子裡,沒人敢公然跳出來指責他。
現在的魚朝恩已經瘋狂到了一定程度,只要被他認定了是反對者,就必然會被扣上一定謀逆的帽子,然後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殘殺而死,除了受刑者本人,其親族子弟同樣也難以倖免。
虐殺宗室的行爲就連初登大寶的李承宏都坐不住了,可惜他只是個掛名天子,作爲一個提線木偶手中沒有半點實權,便只能找到吐蕃大相瑪祥仲巴傑求情。
瑪祥仲巴傑只以冷笑迴應:
“天子如何不知好歹?魚朝恩所殺之人,不都是反對陛下的人嗎?”
“這……他們已經無力反抗,殺了,殺了他們也於事無益啊……”
瑪祥仲巴傑瞪了李承宏一眼,李承宏登時驚得一縮脖子,他剛剛的求情之言已經鼓了很大的勇氣,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