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辰的聲音,天窮能聽的出來,只是……人呢?
天窮停止痛哭,抹了倆把眼淚,四處看了看,除了碎石就是斷木,哪來的人影?
悲傷過度都出現幻覺了,天窮自我解釋後又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臭小子哭上癮了是不是?趕緊給我找一件道袍送到映陽洞裡來。”
蘇辰的聲音再次響起,天窮這次聽的很清楚,確定不是幻覺後,激動的問道:“師父您沒死啊?”
“忘記你師父我最強的本領了嗎?”蘇辰的聲音迴盪在天窮的耳朵裡。
聽到這個熟悉的腔調,天窮破涕爲笑,答道:“知道,知道,師父最強本領就是‘打不死’嘛!”
“知道還不趕緊給我送衣服來,想讓你師父裸奔呢啊?”
“唉,好,師父您等着。”
天窮應了一聲後,大笑着跑向山下,一些道一宗弟子看着他歡快的模樣搖頭長嘆道:“一日間我道一前有曉牧師叔祖隕落,後有宗門崛起希望發瘋,我道一爲何這般坎坷……”
清然攔下天窮抓着他的肩膀大喊道:“小師叔你怎麼了,師叔祖雖然隕落,但是你還有我們啊,還有我全宗的師兄弟啊,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啊!”
天窮被他抖了倆下笑臉也凝固了,說道“你幹嘛,我師父他沒死,你別攔着我,我得給我師父拿衣服去。”
清然聽他這樣說抓的更緊了些,一臉悲苦道“小師叔,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師叔祖他冠絕天下新生代,風華絕代,只可惜年紀輕輕就隕落天罰之下,這應該就是天妒英才了吧!”
清然說着竟然還擠出了倆滴眼淚,使得天窮都不忍打斷他的橋段,破壞他的內心氛圍。
“但是小師叔你是師叔祖唯一的親傳弟子,就是師叔祖在世上的延續,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好好的活下去,再續師叔祖的傳奇,不然師叔祖在天上也會不安的啊!”
“說完了沒?”天窮看着他很認真的問道。
“說完了。”清然慣性的回答道。
“說完了就讓開。”
“哦。”
清然看着天窮跑走的身影莫名不已。
直到天窮拿了一件道袍跑到朝陽峰巔,接着出現一大一小倆個身影的時候,清然終於清醒了,師叔祖他沒死!
這一結果也震驚了整個道一宗,萬古以來天罰之下無人逃脫的定言甚至已經成爲真理的說法被打破了,蘇辰在天罰之下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道一九峰內所有人的眼中,出現在天下人的傳聞中。
至於他如何引起天罰,並且如何逃過天罰的緣由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他也從未對第二個人說起。
……
“師伯,弟子今日來辭行。”
等風居外蘇辰躬身靜立,還是那件青衣道袍。
“嗯,你自離去,切記不可莽撞,這是亂世,道門註定無法獨善,若東土實非良地,我會帶着他們遠走。”
等風居中還是那個蒼老的聲音,只是要更爲蒼老了些。
“師伯既然這樣說,那弟子就放心了。”蘇辰站在居外想了想又道,“道門始終都是弟子的根,我會盡力。”
說完這句話後蘇辰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走出小山谷,觀景道尊沒有現身相送,天罰雖禍不及無辜,但冒犯天威者亦當同罰。
天窮早已在谷外等候,看着蘇辰出現,默默的跟隨身後,師徒二人並未言語,只是一前一後走過道一九峰,在山門前停下。
“回去吧。”
“師父……”
蘇辰像往常一樣摸了摸天窮的頭,一會後低聲道:“道門會有一段時日的清靜日子,你趁這段時日努力修行,男兒於亂世之中當有自保之力,保得自己才能保得他人。”
“如今這天下便是一潭濁水,世間大多人都在這潭水裡污濁的流動,一些人潭邊觀望潭水,稍有不慎就會掉入其中,一些人呢站在源頭決定着這潭水是濁是清,還有一些人呢……”蘇辰頓了片刻後說道,“決定着這潭是存在還是毀滅。”
蘇辰低頭看着天窮道:“而你師父我,正在掙扎着爬向潭邊。”
天窮怔怔的看着蘇辰,漸漸鬆開手中屬於蘇辰的衣角,“師父我懂了。”
“懂了就回去吧,天下大亂之時就是你我師徒相見之時,那時候我希望天窮能幫到我。”蘇辰轉向天空,那裡有一道金芒沉浮。
“嗯,師父,徒兒一定會努力修煉,幫上您的忙。”天窮怔怔的看着天空,輕聲的呢喃,身前已經失去了那道青衣身影。
道一九峰許多目光離開那道金芒,蘇辰的目光也離開了道一九峰,他如果繼續待在道一宗始終都不可能走出濁潭,強如觀景道尊,在面對大周百萬鐵騎時也只能長嘆一聲,中州雖亂,但畢竟是他的主場,只有手上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順着濁潭逆流而上。
金雕在道一九峰被道一宗弟子當成聖獸一般供着,數月之後雕身都明顯大了一圈,不是肥了,而是更強大了,隨之而來的是速度更快了些。
蘇辰閉目靜坐,不知路過多少裡之後他睜開了眼睛,輕輕拍了拍雕首,金雕鳴叫一聲停止前進,翅膀急促而短小的拍打着,雕目四周警惕的巡視着,可以看出它心中的緊張還有一絲恐懼。
“前輩還請現身一見。”蘇辰對着空曠的天空作揖道。
虛空蕩起一片波紋,一箇中年男子從中走出,竟然與蘇辰一般青衣。
蘇辰看到他時瞳孔微縮,有一絲驚訝也有一絲憤怒。
不是因爲身融虛空乃是道尊的手段,也不是因爲對方太強大而膽怯,而是眼前這個中年與觀致老道竟然有着五分相似。
半路現形者自然不是道門之人,道意盎然亦不會是武修者,那麼只有墮仙城中的他了。
“我沒有惡意。”中年男子開口,雖然解釋,但聲音平穩並無多餘的情緒。
“我知道。”蘇辰看着他道,“你如是有惡意我也發現不了。”
在沒有開啓視天眼時,蘇辰還沒有那個本事發現道尊之體,但蘇辰也不怕他,畢竟萬古以來天罰之下也只有他一人能夠逃脫。
中年男子微微笑了笑,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少武侯移步一敘如何。”
“晴天碧日,暗者自然退避。”蘇辰說道。
中年男子並未生氣,淡淡道:“是明是暗自在人心,自己心中之明他人目中亦或是暗,吾只求心中之道,不問天下黑白。”
“好一個只求心中之道,不問天下黑白,甚至可以不問至親師門死活。”蘇辰冷笑不止,橫眉一動道,“我該叫你‘魔主’好呢,還是‘師兄’好呢?”
“我比較偏向於‘師兄’,‘師弟’以爲呢?”殘夜認真的回答了他的話。
“真是個可笑的稱呼。”蘇辰冷笑一聲道,“師兄今日截住我是有什麼話需要囑咐的嗎?”
“你我師兄弟一場,今日首次見面,自要請師弟寒舍一座,嘮嘮家長,話話苦短。”
“師兄既然有此雅緻,那我也推之不去,師兄請帶路。”
殘夜微微一笑,欣慰意味顯然,竟自在前走去。
蘇辰並未逃跑,給了金雕一個指示向着殘夜追去,金丹之後他再不懼任何人。
那個方向是東南方,東土之人口中一般會說是魔城方向……
墮仙城遠離東土腹地,位居東海之上,據說上古之時道魔大戰失敗後魔者被趕出東土大地,浪跡荒島時所建造的居所。
路途雖遠,但對道尊與金雕來說,距離只是數字而已,不消一會,倆人一雕已經出現在墮仙城的城樓之上。
“恭迎魔主回城……”浩大廣闊的城樓之上不知何幾的魔城守軍一致齊呼,氣勢兇猛,聲浪震天。
“師弟,你看我這魔城如何?”殘夜並未允許他們起身,黑浪浪一片臣服,威懾人心。
蘇辰着眼看着這片黑域心中亦是震撼不已,它或許沒有朝陵的雄偉龐大,但絕對比之霸道無雙。
“師兄手握魔城,麾下強者如林,爲天下一等一大勢力,自然是極好。”
“師弟若覺得好,那我送你如何?”
蘇辰轉身看向殘夜,若不是腳踏魔城蘇辰甚至不會認爲眼前的這位青衣男子就是威震天下的一代魔主,也不會以爲他送的是天下第一魔城,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物件。
“師兄當真?”
“自無虛假。”
“爲何?”
“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師弟。”
“我覺得現在若是眼角多出一絲淚痕會更符合這番場景。”蘇辰輕笑一聲轉過頭去,“可惜它沒有。”
“我的道不是這座城,它只是我的一個工具,給了師弟也不算落在外人手裡。”殘夜清淡的說道。
“在師兄的道面前,魔城是工具,道一是工具,師父與我……也是工具吧……”
殘夜微微閉目,睜眼之後道:“天下誰也不知我爲何魔,但是師弟應當知道。”
蘇辰看着他,沒有說話,等待着他的解釋。
“天下,天下……”片刻後殘夜輕笑一聲道,“不過是一個牢籠罷了,而我們不過是被圈養的家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