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入松】
歸去不需小徘徊,坎變難排.
均言女是半仙體,奈何心神被辨猜。
回首青綠之間,誰知何種情懷。
遠奔血濺是人哀,寶構猶開?
兇寶相衡千年依,衆生已自去自來。
悟得天人和性,留兩方懸意在。
既然已經有解釦破坎的手段,那還有什麼原因會讓魯家這個丫頭心生退避之意?朱悟心感到奇怪的同時,將全部精力都付諸於洞三界的神奇天賦上。這神奇能力果然不同凡響,魯天柳腦中閃過的一絲念信不僅被朱悟心給穩穩捕獲到,而且還牢牢地抓住不放。於是洞三界的感知力隨着這念信往柳兒思想的深處而去,穿過那由密密木根枝傳來信息組成的網絡,豁然進入到了另一番思維天地之中。
這方思維的天地應該是試圖被隱藏的,這裡的網絡佈置也不復雜,就是寥寥幾個線路圖形。但就是這幾個簡單的線路圖形,讓朱悟心又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
真的很簡單,所有信息所顯示的只是自己幾個坎面的稍稍變動而已。但就是這樣不大的變動,就能將魯天柳自己攻破坎面佈置的計劃全部給毀滅掉。
的確很簡單,只是將千索拿魂與動滑百步階疊加,並不用索子拿人,而是以索子移動踏雷位置並主動觸動引爆它,就能將魯家的人手滅了大半。然後再將飛山貓與毒汁吹管排疊加,也不需要飛山貓或吹管閃到人,只需要吹管將毒汁灑到貓身上,然後由飛山貓主動尋找目標攻擊,只要能將身上絨毛中裹帶的毒汁濺落到闖坎人的身上便也大功告成。另外將正反絞鎖刃布在力士移山下部,那就是個兩難的處境,要躲移山,便必須置身與正反絞鎖刃中,要想走套子步過正反絞鎖刃,便躲不過力士移山。而且如果試圖以纏絞物定住移山,正反刃可以鉸切掉。要以重物壓住正反刃,力士移山也能幫着推掉,加上險惡地勢,可以說是無法可破。再有就是將千刀雨布在八卦突殺陣之後,緊跟着突殺陣啓動,而將巨蟒布在石上坡之前,作爲石上坡的先動扣。到時不用管坎中杆子殺手以及巨蟒的死活,只要他們能糾纏住闖坎人一瞬間,刀雨、滾石啓下,這就變成兩個同毀之局,應無能逃過的幸者。朱悟心的佈置是“虹鬥吸天”,而這卻是顛倒虹鬥之法。如果再在崖頂上按五行法安置五處箭弩、槍炮的遠射點,便又可變成奇門遁甲法則上的“五雷伏妖”之局。其殺傷力更無與倫比。
坎面還可以這樣神乎其技的方法佈置,這是朱悟心怎麼也沒有想到的。而且從變動上可以看出,這變動結合了許多奇匠密宗的絕密之技與其中。如果不是自己的洞三界及時發現那丫頭的深層想法,今天這一決說不定自己還要鎩羽而歸。難怪般門這樣一個工匠之家,竟然能與皇家甲冑的朱家抗衡、盤旋數百年,其門中神乎之技藝絕不可小窺。
也就在此時,魯天柳的這層思維突然間混亂起來,模糊起來。緊接着快速淡去,所有線路圖形都消失掉,變成一片空白。
朱悟心笑了,從心底笑了出來。他感覺得出來,這魯家的女孩放棄這樣的思維是要進一步堅定自己的信心,不言放棄地把所有事情做好。同時,她也是對自己洞三界能力的一種防備。這樣的想法如果被自己發現了,並及時對坎面作出調整,那麼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脫身而去。但事實是這一切已經晚了,自己不但已經洞悉所有需要知道的,而且還有足夠的時間把這些坎扣進行調整。
朱悟心收回了洞三界,然後揮手示意。一個高手從隱身處影子般飄到他的身旁。他低聲說了幾句。接下來一切都順利成章。人員快速調動,設施迅速移動。兩袋煙的工夫,該改的坎都改了,該佈置的點也都佈置了。然後朱悟心便靜等着魯天柳的反應。準確地說,他是靜等着般門這些人乖乖地退去。
魯天柳的臉色變了,變得慘白,不,應該說是慘白中還帶點微綠。這樣的變化是因爲坎面突然的變化,也是因爲朱家手下的快速反應都動作到位。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爲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再次被朱悟心洞窺了。這種匪夷所思如同鬼魅的能力讓她由心地害怕,害怕得都想拔腳就逃。
但魯天柳並沒有馬上就逃,而是將目光在周圍所有人身上掃了一遍。看得出,她是在祈盼這些人中有誰能給她再找出一點辦法來。
那個吞雲吐霧的老頭站起身來,眼光也像雲霧般無法捉摸。但朱悟心不用洞三界就能感覺出,這老頭是個知道進退的老江湖,既然徹底沒戲了,還不如及早離開是非之地。
果然,他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轉身便走了,沿着天溝溝沿往東,那邊有條通出山道路的土製棧道。本來這地方也有朱家手下把住的,現在這些人都被朱悟心安排到“五雷伏妖”新增的五個點上了。其實朱悟心可以從其他面上調人,但他不想把魯家這些人所有的路都堵死,那樣逼得他們只有放手一搏,對自己想成的大事畢竟不是好事,最妥的做法就是將他們逼走,無擾於自己。
那老頭一走,其他人便都望向魯天柳。魯天柳猶豫了一下,最終銀牙咬咬嘴脣,嘟囔出一句別人聽不懂的話。這話是暗語也好,是信號也罷,但最終表達的意思卻是明確的。除了那個殭屍一般蹦跳的漢子外,其他人都迅速動身,聚在一起,同樣往土製棧道退去。
而那個殭屍一般的漢子言行夜反倒是往朱悟心這邊跳過來兩步,然後雙手作出一個很怪異的動作。隨着這怪異的動作,他的指掌間發出一陣尖利的奇怪音響,同時衣袖之中放出大股綠色煙霧,久久凝聚不散。於是,所有聽到這音響和見到這煙霧的人都感覺眼迷耳閉,心神之中一陣恍惚。
朱悟心坐在原地沒動,他知道這殭屍漢子在幹什麼。朱家也有熟通趕屍之技的高手,他們曾經告訴過朱悟心。這種現象是湘西言家的獨門技藝“鬼敲門”,所謂“鬼敲門,閉色音,亂心性。”但這種技藝只用在近距攻鬥和逃遁疑敵之時。現在根本無人與他近距攻鬥,那麼他施展這技藝只能是爲了逃遁疑敵,不存在威脅。
果不其然,當週圍眼迷耳閉的那些人聽覺與視覺都恢復正常時,那殭屍漢子已經上了棧道,消失在山壁轉角。
如此的情形,完全遂了朱悟心的心意。可不知道爲什麼,此刻他卻反從心底生出隱隱的不安來。也許結果來得太容易,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了。俗話說,太過安逸心易生鬼。
那朱悟心是否也是心中生鬼了?亦或就是遇鬼了?
那會是個什麼鬼呢?!
真應了俗語所說的疑神疑鬼,隨着這恍若的鬼影出現,疑慮和不安止不住地從朱悟心心頭涌起。wenxueMiM自己的洞三界前所未有地窺取了那個奇異女子第二層思維,是自己今天僥倖,還是那女子放鬆了思想的戒備?抑或給自己獲知的第二層思維本身就有着什麼用意,或許還有第三層思維是根本不會讓自己窺感到的。
就在此時,朱家手下一個高手過來,打斷了朱悟心的疑慮不安的思緒:“門長,南海潛網堂飛梟傳書。說已經控制正南方向寶構‘沐潮臺’,這兩日正召集奇工妙手和器具料材,只待妥當後立刻動手開構啓寶。”
這樣一個極好的消息讓朱悟心將心頭疑慮徹底拋到一邊,的確,朱家竭力盡財努力了數百年,還從未有過如此大好的局面。以前雖然也探得寶構大概位置,像藏水寶的悟真谷,藏天寶的天梯山,卻總未曾摸準寶構正點,多少年都在寶貝周圍轉悠,就是覓不到跡兒踩不到影兒。沒想到今天一下就控住了兩個,而且都是寶構正點,連門栓兒都摸着了,就等下手拿了。
“回信,讓潛網堂抓緊開啓。再傳令信至兩廣堂和福霖堂,讓他們盡出高手前往南海地界相助。”朱悟心的吩咐鎮定自信,一點都聽不出他心中的欣喜之情。可見他雖說從小刁頑乖僻,但對道家氣修還是很有一番領悟的。
“看現在天色已晚,雰瘴猶不盡散。可讓此地內圍坎面各處人手嚴守各位,外圍人手分班輪流巡查,待明日雰散天青之時下溝啓寶。同時傳連號信,讓周圍附件地域堂口將人馬聚攏過來,一同啓寶護寶。”從這接下來的佈置可以知曉,朱悟心不但才氣傲橫,同時又是謹慎老練,很有朱家皇室一派的遺風。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着,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第二天一早,至於他召集的人手,該到的也都到了。但就是這個時候,朱悟心突然從收攏式滴血竹金絲軟榻上驚醒。山嶺間很是寂靜,並沒有可以驚擾他的聲響。啊!是洞三界的感覺被驚動了,睡眠之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思維開始混亂了。不,不是他混亂了,而是周圍可以洞覺的思維很混亂。怎麼回事?這些都不是來自自己手下的思維,他清楚自己朱門中人的思維慣例和規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山嶺之中臥榻附近來了大批的不速之客!那是不該到的也到了!會是朱家人又召集幫手回頭了?不對,那些思維中根本沒有自己曾經洞感過的。這是一羣自己從未接觸過的對手。
雖然局勢急轉變化,但朱悟心沒有一絲慌亂。他鎮定地佈置手下,讓內圍收縮,先將寶構護住,然後親自帶外圍強手禦敵。因爲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對朱家門人也有足夠的信心,這羣外來的不速之敵,不會是他朱家的對手。
江湖的消息傳播的速度是很快很快的,江湖的消息傳播起來也是越來越誇張的。其實朱悟心根本沒有想到,就在他與朱家人天溝邊上相互對峙,進行了一場思維對仗之時,已經有人在周圍區域,將此地藏有可助家族旺得天下至寶的消息從江湖道上散播出去。所以當朱悟心昨晚召集人手同來啓寶護寶之時,江湖上已經有各種門派家族彙集了人手都朝這地方蜂擁而至。
同樣讓朱悟心沒有想到的是,在南海的“沐潮臺”處情形也是如此。藏寶的消息不脛而走,江湖上各個門派也都由近及遠地往“沐潮臺”的準點位而來。朱家啓寶的人馬只能暫時放下啓動寶構的計劃,先集中力量御外敵護寶構。至於原先傳承魯家祖先遺志,世代在海上護寶的旦族,卻是在這些時日中,悄沒聲息地匿跡而遁了,誰都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大羣人的去向……
而最讓朱悟心沒想到的,也是對他信心打擊最大的是,這兩處的戰鬥都持續了有兩三個月。朱家在這段日子裡,幾乎是以一家之力對抗整個江湖。
在這種混亂血腥的戰鬥進行了才六七天的時候,朱悟心於緊張焦慮中突然被點開了一個靈竅。於是他將整個事情前後思慮的一遍,得出的結果是自己可能犯了個極大的錯誤。當時他立刻出朱家多種途徑的傳令法,調集北五堂人手,撒開了尋找般門中人的蹤跡,但直到兩三月後戰鬥結束,都始終未曾尋到。並且從此,般門便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再沒在江湖上留下過一絲痕跡。
倒是南海堂的朱家探候(專門在江湖上收集秘密資料的門人),在他們當地的南山寺獲取了一封書信,這書信是從大理天龍寺無由大師以寺廟間傳遞僧文佛語的鴿信道送來的。當時寺中方丈看完信後,便獨自而出,往旦族集聚地而去,並再未曾回寺。至今寺中記事文集《南山寺錄》中仍有十六任方丈脫俗神遊、無跡無歸的記載。
這書信上的內容並不多,其中蘊含卻絕不簡單。大概意思是:天寶兇**歷數千年相衡已如陰陽,世人循其變爲活已如家常,何必強求其疆其域,生靈福康爲最大。便如正東破碎地寶造就的崇川福地一樣,寶自福澤一方,兇且避它而行。承天意不如順自然,不再破其現狀。魯家現在這些後輩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掩寶跡遁行,不爲貪者利用。可用奇門遁甲“描花引蝶”一局脫身,但具體操作還須周密嚴謹,最好只能一人所爲,其他人以不知情爲助。署名的是般門門長魯一棄。
得到這樣的信息,朱悟心心中其實已經能夠肯定,那天自己感覺到的鬼是什麼了。那鬼是那個女子未曾讓自己洞窺的第三層思維。而那撲朔恍惚間讓自己洞窺的第二層思維完全就是個反下坎,這坎是個爲他們自己鋪設的脫身局,也是個讓自己困在此處脫不了身的囚困局。而此處的寶構終究也會是個“描花”,就是爲了引自己這隻蝶。多少日子的跟蹤盯跡,幾個月在此處的搏殺都會是徒勞的。
雖然得到這樣的信,雖然已經斷定自己的失敗,但朱悟心這種性格的人並不就此死心。在最終以犧牲朱門絕大多數手下爲代價,他朱家再次完全控制了兩處“寶構”所在。開啓的工作比那戰鬥簡單得多,朱家的奇匠妙手只用了兩三天的工夫就判斷出這兩處都爲假構,都是依天然石形而成的僞制。雖然這樣的結果早就在朱悟心的心中了,但他心中仍然被無盡的悲憤和沮喪所淹沒。自此,朱家與江湖各路門派西南一役的爭鬥搏殺,讓他這一派人才凋零,人心漸散,從此一蹶不振。
離開那雰霧中又多出幾多血腥的天溝時,朱悟心望一眼以石影水印僞制的寶構門戶,再望一眼茫茫翠綠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山嶺的盡頭是天邊,天邊的盡頭有一縷縹緲的浮雲。寶構就在這延綿至天邊的山嶺中,可沒人能夠找到。天下知道它在哪裡的只有魯家的後人,可天下又有誰知道魯家的後人在哪裡或許?或許他們就是天邊的那一抹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