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閣老盯着陸小鳳。
不僅張閣老, 所有的人都盯着陸小鳳。
徐不餓已經回到內廳，他的神色卻多了一份凝重。
陸小鳳道：“而且現在正在我的身上。”
他身上便有那顆玉佛珠。
花滿樓道：“那便請陸兄將這顆佛珠送與張閣主。”
陸小鳳盯着他，他無法看到他的臉, 卻道：“花兄想用它換天香玉寇？”
花滿樓道：“玉佛珠裡的東西對我並無用處。”
天香玉寇卻有一顆。
一顆能令瞎子復明, 聾子耳聰的絕世良藥。
陸小鳳道：“其實花伯父託付給我時, 曾讓我應允, 無論如何情況, 都要保全此物。”
花滿樓道：“爹的良苦用心我自然知道，但如今爹身負重傷，已無法再做決定, 亦只得花七來做。”
陸小鳳道：“花兄真的決定將玉佛珠給閣主？”
花滿樓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何樣的人。”
陸小鳳沉默一刻，終於道：“玉佛珠終究是花家的東西。”
他說着, 手從衣襟一探, 又將手攤了開來。
一顆晶瑩透亮的佛珠正在他的手心。
寒冰如玉, 釋然如佛。
所有人的眼睛便都盯住了這顆佛珠。
陸小鳳道：“花兄說的話，陸小鳳又怎麼會拒絕。”
他的手一動, 玉佛珠便捏在他的兩指之間。
花滿樓道：“陸兄待我，總是如斯好。”
陸小鳳笑了。
他道：“花兄待我，甚於我待花兄。”
他們正說着，卻聽一人道：“那這玉佛珠你們究竟換是不換？”
正是獨眼老爺身旁的醉裡挑燈趙連營！
陸花兩人感情頗深，此刻卻並不顧及其他人, 只當兩人思量, 卻不理身旁衆人, 趙連營有些忍無可忍, 終是說出聲來。
陸小鳳聽罷卻扭頭, 笑道：“若我不換，你又能怎樣？”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冽。
趙連營深知陸小鳳的厲害, 一下子便閉了嘴，一聲也不再言語。
陸小鳳挑眉道：“花兄，你叫我換，旁人也叫我換，你說，這玉佛珠我是換，還是不換？”
花滿樓笑了，他柔聲道：“那便聽我的。”
陸小鳳道：“好。”
他手裡本來捏着那顆佛珠，只一瞬間，便已經空無一物。
張閣老一躍，已經穩穩接住。
他道：“老朽多謝花公子，多謝陸大俠。”
他道：“我這便將天香玉寇取出，交由二位。”
他說着手上一運。
花滿樓卻道：“閣主不急。”
陸小鳳接道：“花公子倒並不這樣着急取出天香玉寇，我想，大家都想看看玉佛珠裡究竟有什麼。”
他道：“既然閣主已經有兩串，那麼就請閣主將有密函的佛珠拼合，讓我們都瞧瞧。”
他倆都已經雙目失明，反而卻是最想要看到那道密函的人。
張閣老道：“兩位當真不急？”
花滿樓點頭道：“請閣主將佛珠齊合。”
張閣老道：“好！”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連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林一舟也站了起來。
無極真人站起身，他的神情莊重而凝注，注意力卻也的確在張閣老身上。
兩個人擡出一尊案几，也是軟玉打造，剔透光潔。
張閣老將兩串佛珠輕輕置於案几之上，將佛珠串線解開，那些玉佛珠便散落在一起。
衆人皆緊緊盯着几案。
歐陽情怕陸小鳳瞧不見，悄聲道：“現在張閣老要將花家的那顆玉佛珠也放進去。”
陸小鳳道：“不要說話。”
歐陽情嘟嘴道：“我是怕你瞧不見。”
陸小鳳輕聲道：“你一說話，花兄便聽不好。”
歐陽情道：“可你能聽得見？”
陸小鳳道：“我不需要聽見。”
歐陽情望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鴉雀無聲。
只見花家的佛珠已放入此內，案几上的佛珠忽然動起來。
如同被裝上了機關彈簧。
三十三顆佛珠碰撞起來，發出玉質的清脆叮噹之聲。
漸漸的，佛珠並不再動了。
混雜在一起。
其中竟有三顆，相互吸附在一起，遠於佛珠之中！
人們都瞧着那三顆佛珠。
張閣老輕輕的將三顆佛珠拿起。
他的手將那佛珠握在掌心。
他的眉頭一蹙，內氣皆在掌中，力合雙掌，只聽到玉的脆響。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玉碎之聲。
歐陽情盯着他的手，眼睛一下也不眨。
待到他移開手的時候，那三顆玉佛珠已經不見了。
玉佛珠皆已化作粉塵。
三段極小的布片在他的手掌之中！
他輕輕吹了吹，那些玉粉便離開手掌，落入地面。
所有人的心都緊緊的懸着。
每個人都在等他將那布片展開。
張閣老小心翼翼，輕輕拿起一片，慢慢將那碎布展開。
那是一鍛明黃色的布。
本是極小的一片，卻越展越大，展開一節，便又露出另一節。待到張閣老將它全部展開，卻已經有了半個手掌大。
他將三鍛布片一一展開，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刺激而緊張。
歐陽情道：“不對，聖旨不該這麼薄，這樣的布片，非嶺南無影拓的蟬翼宣纔可。”
陸小鳳皺起了眉。
花滿樓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張閣老終於將三鍛布片皆展開，他看了一眼，臉色卻一下子變了。
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他的手有些抖。
他將三鍛布片接了起來。
布片上的文字便終於連成一道文書！
並不是秘旨！
無極真人起身，看了那文書一眼。
他的臉色也變了！
林一舟耐不住，已經跳了起來。
他看了那文書，終於道：“閣主所言與文書大不相同吶。”
張閣老一臉震驚，顫聲道：“怎麼會這樣？！”
獨眼老爺湊上前去，他僅剩的一顆眼睛大如牛，此刻瞪的更是滾圓，仿若一個雞蛋。
他眼珠一轉，將那文書看了幾眼，終於呸道：“我原以爲五家有什麼苦衷，想不到竟是這樣的陰謀！”
他冷笑一聲道：“原來這纔是五家結盟的盟書！”
他這樣一說，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道：“上面清清楚楚寫着，五家殺盡武林高手，便可推舉一位盟主，接管武林！五家便立五嶽，將各派分管統轄！”
衆人皆驚！
竟不是聖旨，竟是五家合盟的真正原由！
張閣老顫聲道：“想不到……”
他終於道：“老夫本想解開衆位宿怨，想不到竟是這樣結果。”
他道：“更想不到原五家之中，竟有這樣的野心，這樣的計謀。”他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歐陽情蹙眉道：“張閣主，當年五家殺人之人，皆已自殺謝罪，怎會有武林盟主之事，實在荒謬。”
林一舟卻道：“必然是武林盟主之事敗露，他們不得已才爲之。”
他看了一眼歐陽情，冷笑道：“說不定，到如今，他們雖然死了，他們後人的念想卻沒有消。”
歐陽情氣道：“簡直血口噴人。”
林一舟卻道：“文書就放在眼前，文書上還有五人的字跡簽名，總不是我瞎編。”
那文書之上的確有五人所書，皆是陳年舊墨，確有年數。
林一舟道：“姑娘不想當武林盟主，說不定旁人想當。”
他看了看花滿樓，又望了一眼唐絲雨，最後將目光轉向無極真人，道：“究竟是花公子，還是唐公子……還是無極真人？”
無極真人的面色已經很是難看，聽他這樣一說，已經怒起，道：“林書生真是好毒的嘴。”
他說着，竟反手爲劍！
林一舟冷笑一聲，還手相擊，竟同他打鬥起來！
竟已經是這樣的場面！
花滿樓卻終於道：“兩位莫鬥，其中皆是誤會。”
林一舟冷笑道：“花如海的侄兒有什麼可說的！”
他手中的逍遙刺已經發出，要同無極真人鬥個痛快！
花滿樓眉目一鎖，穩聲道：“因張閣主手中的文書，並不是真的。”
衆人又是一震！
張閣老冷然道：“花公子莫要亂講，老夫怎麼會在玉佛珠中做什麼手腳，況大家親眼所見，怎麼會假？”
花滿樓輕身一躍，便躍到案几旁。
陸小鳳只面向他的方向，道：“親眼所見並不一定是真。”
林一舟收了手卻依然道：“若親眼所見非真，何爲真？”
無極真人見他收手，此刻也壓下怒火，細聽花滿樓所述。
花滿樓道：“若我沒有記錯，當日在頂天閣中，葉不渴與沈不眠身上，皆有一顆佛珠。”
陸小鳳道：“若我記得還算對，那兩顆佛珠，一顆在花兄那裡，一顆在我手上。”
張閣老的臉色一變。
花滿樓道：“那日沈不眠曾將一顆玉佛珠悄悄放入我手中，而陸兄在檢查葉不渴屍身之時，亦從他身上找到一顆玉佛珠。”
張閣老望着花滿樓，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花滿樓道：“方纔閣主拿出的兩串佛珠，每串皆有一十六顆，共三十二顆，算上從陸小鳳手裡拿來的，共是三十三顆。”
獨眼老爺接話道：“並沒有什麼不對啊。”
他剛說完，卻愣住了，一下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陸小鳳與花滿樓手上皆有一顆，那佛珠便少了兩顆，怎麼會還有三十二顆？
花滿樓伸出手來，一顆翠玉透明的佛珠正在他的手心。
陸小鳳亦攤開手，又是一顆玉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