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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凝香自責,陸成只說馮年想搶園子,沒有提及章鴻林,至於如何報復章鴻林,陸成自有法子。

當天傍晚將地契交給凝香,翌日陸成又去了果園,臨走前讓陸定五天後再去換他。

不是說果園成了自家的就更上心了,而是剛剛經過雹災,果樹容易染病,陸成必須看緊點,一旦發現兆頭好及時處理,容不得半點馬虎。果子丟了一年問題不大,果樹壞了可難辦,十年育樹,果樹從一棵小樹苗培育到盛果期太耗時間了。

東林村距離留仙鎮十幾裡地,因爲陸家人沒有特意聲張,陸成買了五十畝果園的事過了一陣才傳了過來。潘氏是提前從侄子口中聽說的,並未多想此事,只覺得侄子有出息,替小兩口高興,逢人打聽她就都說了出來,有人問陸成哪來的這麼多銀子,潘氏直接說了實話。

許家有錢,這事村民們都知道,確定了,大多數都羨慕一下陸家有有錢的親戚,平時愛拈酸的便諷刺陸季安入贅的事,凝香在街上坐着與附近的婦人們閒聊時,偶爾聽到一兩句酸話,根本沒往心裡去。

重活一次,凝香心更大了,自己過得好就行,管旁人說什麼。

他們這邊歡歡樂樂的,鎮上陸氏聽到侄子買果園的風聲,立即領着女兒趕了過來。

陸成不在家,陸定去地裡幹活了,阿桃領着阿南阿木在院子裡玩。孩子們最好打發,自己編個故事,你演壞人我演好人,嘰嘰喳喳地就能玩半天,中間再擺擺家裡的籃筐什麼的,自得其樂。

凝香剛買了黃紙回來,快到中元了,村民們陸陸續續去上墳,等陸成回家,他們一起去。

正要剪紙錢,聽到阿桃大聲喊姑母。

凝香忙放下剪刀,將黃紙放到東炕頭,這纔出去接客。

“你們在外面玩,我們大人有話說。”陸氏臉色不好,吩咐女兒在外面哄孩子,不許他們進屋。

周玉悄悄朝凝香眨了下眼睛,頗有點讓她好自爲之的意思。

凝香想不到自己犯了什麼錯啊,帶着一肚子疑惑請陸氏進了屋。

“聽說你們把果園買下來了?”一進屋,陸氏熟稔地坐在炕上,盯着侄媳婦問道。

凝香不由地在心裡嘀咕,莫非姑母不贊同?

有了這個念頭,凝香就會說話了,笑道:“是啊,園子剛遭了災,這會兒買比平時便宜……”

她想解釋陸成買果園的主意沒錯,但陸氏想問的並不是這個,直接打斷道:“花了多少錢?”

她氣勢凌人,凝香莫名心虛,放低聲音說了數目。

陸氏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都是跟你三嬸借的?”

凝香忽然就懂了,陸氏是在生氣他們沒有去找她借錢,覺得陸成與許氏更親了。

凝香聰明地撒了個小謊,彷彿依然沒猜到長輩生氣的緣由,像是普通閒聊那般道:“嗯,那天吳老爺跟陸成商量好價錢,讓陸成去城裡走一趟辦差事,陸成順便就去了我三嬸家。我們家裡有五十兩,陸成本想跟三嬸家借點,回來再找您借點,三家湊一湊,但回家路上聽說馮年也想搶果園,陸成怕來回來去湊錢耽誤事,就都從我三嬸那裡借了,搶在馮年前面去吳家換了地契。姑母,你說馮年爲何老跟咱們家過不去啊?明明是他們先跟這邊斷絕關係的。”

黛眉皺了起來,滿臉疑惑。

許是近墨者黑,跟陸成相處了這麼久,凝香糊弄人的本事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加上她平時溫溫柔柔的非常懂事,陸氏果然沒有懷疑。既然侄子並非忘了她這個姑母,而是防着馮年才一口氣從嫂子那裡借了三百兩,陸氏胸口不堵了,跟侄媳婦罵起馮家的種種不堪來。

姑嫂倆相處和睦,晌午一起做了飯吃。

“表嫂,我娘過來路上都快氣炸肺了,您怎麼哄好她的?”回家之前,周玉抓空同凝香低語道。

凝香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疑惑道:“姑母爲何生氣?”

表嫂傻乎乎的,周玉剛要提醒,心中一動,無奈道:“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回家她問母親去。

十三歲的小姑娘竟然老氣橫秋地嫌棄自己,凝香失笑,揉揉表妹腦袋,目送娘倆上了車。

第二天陸定又去換了陸成回來,凝香一邊幫他擦身子一邊笑着學這事給他聽。夏天天熱,陸成只要回家都會亮着胸膛,看得多了,凝香早沒了最初的羞澀,只要他別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使壞將褲子也脫了,凝香便能神色自如地幫他。

“香兒真聰明,否則姑母不會說你,肯定還得找我罵一頓。”想到姑母的脾氣,陸成真有種躲過一劫的慶幸感,低頭狠狠親了媳婦一口。

凝香先前沒有琢磨陸成的舉動,現在忍不住問道:“那你,怎麼沒想到跟姑母借錢?”

周家家境確實不如許家,但應該也有幾百兩的積蓄,兩家捱得近,陸成應該更陸氏更親纔對,更何況陸成與陸氏幾乎是姐弟的情分,許氏半路嫁過來的,離得還那麼遠。

兩個長輩凝香都敬重,她就是好奇陸成的心思。

陸成看看溫柔賢惠的妻子,沒有隱瞞,摸摸她頭髮嘆道:“三嬸那邊,銀子是許家攢下來的,雖然現在由三叔打理棋社,鋪子卻是三嬸的,三嬸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借我銀子,三叔肯定沒有意見。姑母那邊,錢是姑父掙的,幾十幾兩姑母隨便花,多了,她能不跟姑父商量嗎?姑父願意當然好,萬一……”

萬一不願意,兩口子多半會鬧彆扭。

凝香懂了,幫他擦擦胸口,不再商量明天上墳的事。

不怪陸成有這樣的顧慮,凝香同周天佑也見過幾次面了,而人與人之間的親疏很容易看出來。許氏是城裡姑娘,但來到陸家就跟回家似的,幫忙做飯幫忙收拾飯桌,換身衣裳與農家媳婦差不多。周天佑是男人,用不着他做什麼事情,但他坐在那裡很少說話,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是天生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還是打心眼裡不想融入這個家?

陸成看得出來,凝香也看得出來。

第二天陸成趕着驢車早早出發了,先去自家的墳地。

他的祖父祖母、父母葬在一塊兒,馮姑娘的墳墓也在這邊,但是稍微離得有點遠。

凝香見陸成給公爹婆母磕頭時還算平靜,往馮姑娘墳頭走時忍不住低聲問他,“爲何隔開了?”

一家人都是就近葬的,陸成將馮姑娘墳墓弄得那麼遠,阿南長大了多想怎麼辦。

“馮姑娘臨走前交代的,說以後可能會遷墳,別擾了父親他們。”

七月了,山上清風習習,陸成的聲音平靜而悠遠。

凝香心裡有點難受。

遷墳,誰會替馮姑娘遷墳?如果阿南生父始終不出現,阿南就永遠不會知道身份真相,自然沒有人會給馮姑娘遷墳,也就是說,馮姑娘死前還在盼望那個男人有一日會回來找她,給她該有的名分。

可是那人會來嗎?他又爲何一去沒有音信?

沒人知道這個答案。

小小的土包就是一個墳頭,周圍長了一些雜草,陸成彎腰拔草,再用鐵鍬鏟些土往墳上補。

墳前豎着一塊兒簡單的墓牌,上面寫的是陸成之妻馮氏。

凝香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念頭,她讓阿南跪下,她半跪在一側指着墳墓教他,“阿南,這就是你另一個孃親的墳,孃親也是跟祖父祖母他們那樣,先埋在這裡,再去了天上,你快給孃親磕頭,孃親在天上看得見咱們呢。”

阿南還不懂得這樣複雜的悲傷,在他眼裡,跟爹孃來來山上是很好玩的事。剛剛給祖父祖母磕過頭了,小傢伙很熟練地又跪了下去,有模有樣地磕了三個頭。

“阿南喊娘。”凝香忍着眼淚,指着墓牌教他。

阿南乖乖地喊娘,聲音清脆好聽。

一陣風迎面吹來,墳頭有細沙滾落,彷彿在迴應男娃稚嫩的童音。

陸家的親人祭拜過了,夫妻倆領着孩子去了徐家,與徐守樑一家人再去拜祭凝香的父母。

陸成跪拜父母時沒哭,凝香沒忍住,在二老墳前哭得一塌糊塗,腦海裡是小時候被父母疼愛的一幕幕。她一哭,阿木阿南跟着哭了,一邊一個靠在她身上,最後還是李氏擔心凝香肚子裡的孩子,及時將人勸住了。

黃昏時分回到家,凝香眼圈紅紅的,情緒依然低落。

“明天我帶你們去果園逛逛?”孩子們在外面玩,陸成摟住妻子,想方設法讓她開心起來,“我看了下,一棵果樹上差不多還剩十來個,秋天摘了多少能賣點。”

“那你還給我摘?”果子不多,凝香立即捨不得吃了,小聲嘀咕道。

“我媳婦閨女愛吃,就是不賣錢我也得先顧着你們娘倆。”陸成親親她額頭,柔聲哄道,“要不明天你幫我找找,哪棵果樹上果子多點,我就去那棵上面給你摘。”

凝香輕輕捶了他一下,掃墓的悲傷淡了下去。

次日一家人去了果園,晌午嚴敬坐東,請他們去迎仙居吃席。

進了酒樓,就聽裡面有人高聲道:“胡人又犯境了,聽說西北那邊連吃敗仗,皇上大發雷霆,斬了好幾個大官!”

凝香心跳突然加快。

西北形勢不好,皇上很快就會調裴景寒父子過去,素月說她會同行,裴景寒真的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