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陸成這個勤快能幹的大男人幫忙,今日徐家的活計比昨日提前忙完了半個時辰,饒是如此,凝香他們回家時也到了後半晌。
苞谷都到家了,李氏讓一大家子先歇歇,明天再開始剝苞穀皮。
阿木去找大壯玩了,凝香與管平回了西院。
管平直接去後院抱了柴禾,準備燒水沐浴用。
凝香勸了一番不管用,正好心裡有事,就沒再跟管平搶,進了屋。環視一圈,卻發起愁來。
今天陸成生辰,可她能送他什麼?
他早點告訴她,她或許可以給他繡個帕子荷包什麼的,現在根本來不及準備,天開始變短了,一會兒還得洗澡吃飯……
愁着愁着,目光落到了前陣子李氏給她的買的紅棗上,她吃的不多,現在還剩大半斤。
凝香突然想到一個主意,走出去朝東院問道:“大伯母,咱們家還有糯米粉嗎?”
李氏的聲音從竈房裡傳了出來,“有點,香兒想吃糯米了?”
上次去外甥家裡喝滿月酒,她送了點東西,外甥又給她包了點禮回來,其中就有兩斤糯米粉,李氏一直都沒捨得吃,想留到年底包元宵呢。
凝香笑着走了過去,討好地跟長輩商量道:“大伯母,我突然特別想吃紅棗糕了,這樣,你在這邊做飯,我去我們那邊竈上蒸幾塊兒紅棗糕吃,行不行?”
李氏驚訝地道:“你還會做那玩意?”
鎮上有人賣,偶爾也有人推着小車出來吆喝,但一般莊稼人都不會做,旁的不說,沒事誰會花錢買糯米粉啊,一般都是年底或有什麼喜事才破費破費,頂多也就做元宵。
凝香笑道:“其實挺簡單的,我在廚房看嬤嬤做一遍就會了。”
李氏點點頭,“行,在西屋放着呢,秋兒,你把糯米粉找出來,你姐姐要給你們做好吃的!”
這要是女兒跟她討紅棗糕吃,她絕對不給,侄女就又不一樣了。小姑娘離家四年,李氏什麼都捨不得拒絕她。
凝香知道大伯母疼自己,看着堂妹將糯米粉拿出來,凝香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想着下次去趕集時多買點東西添給大伯母。
徐秋兒要看熱鬧,跟着堂姐一塊兒回了西院。
真的挺簡單的,管平在西鍋燒水,凝香便佔了東鍋,刷鍋添水,放上蒸屜,紅棗洗乾淨放上去,蓋上鍋蓋,幾把火就蒸熟了。用筷子將蒸熟的紅棗撿到小盆裡,連續搗爛,再跟糯米粉攙到一塊兒,加點紅糖,攪成麪糰攤平,重新放到蒸屜上,水開後蒸上一刻鐘就熟了。
“這麼快就好了?”
徐秋兒有點不敢相信,說完笑了,“我娘晚飯還沒做好呢。”
凝香掀開鍋蓋,聞着裡面涌出來的甜香,輕聲道:“我就是饞了,隨便做點,你看,蒸出來的一點都不好看,大戶人家講究色香味俱全,耗費的時間自然長。”
“好吃就行。”徐秋兒吞了吞口水,催促堂姐快點撿出來。
“晾會兒吧,還燙着。”凝香笑着道。
等一大塊兒紅棗糕晾涼了,凝香才揀出來放到菜板上,切成了半指來長的長條小塊兒,擺了滿滿一盤子,還剩幾塊兒,凝香打趣地對堂妹道:“這個留着給阿木當零嘴吃。”
徐秋兒自然不會計較這個,高興地端着盤子去了東院。
凝香遞給管平一塊兒,“你也嚐嚐。”
管平看看小姑娘桃花似的溫柔臉龐,頓了頓,伸手接了過去,吃完就去刷浴桶了,沒有說好吃與否。
凝香自己嚐了下,味道還不錯。
距離晚飯還有一陣,兩個姑娘前後洗了澡,凝香再將弟弟叫了過來。阿木得知姐姐做了好吃的,興奮地雙眼發亮,乖乖地扒了衣裳站到浴桶裡,也不嫌姐姐搓他咯吱窩時癢癢了,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只想着快點洗完就能吃紅棗糕。
凝香說話算數,幫弟弟換身乾淨衣裳,將紅棗糕拿了出來,但只許他吃一塊兒,怕他人小不好消食,一會兒晚飯時飯桌上肯定還得再吃一塊兒的。
“姐姐,明天我還要再吃一塊兒。”被窩裡面,阿木睡不着,望着剛爬上炕的姐姐道。
小傢伙就惦記着吃,凝香摸摸弟弟腦袋,柔聲道好。
阿木滿足了,笑着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凝香吹了蠟燭,靜靜地等着。
村裡沒有打更的,凝香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自己都有點困了,料想勞累一日的管平應該睡了,這才悄悄地爬了起來,如同上次一樣,做賊似的跨到竈房,用乾淨的帕子包了兩塊兒紅棗糕,然後悄無聲息地去了後院。
“陸大哥?”到了後門前,凝香照舊輕輕喚他,今晚一點月亮都沒有,黑漆漆的,有點滲人。
“來了。”陸成的聲音低低傳了進來,還小聲埋怨了她一句,“怎麼這麼晚纔出來?”
凝香沒理他的抱怨,放輕動作開了門,慢慢挪了出去。
習慣了黑暗,看到牆邊站着一個影子,其實也不用看,因爲她纔出來,那人就拉住了她胳膊。怕他上來就動手動腳,凝香急着道:“你,你今天才告訴我你過生辰,我沒時間準備,晚上做了幾塊兒紅棗糕,你嚐嚐?”
“你特意爲我做的?”陸成驚喜地忘了欺負她。
凝香無聲地笑,掙開他手,打開帕子,舉到他面前,細聲道:“慢點吃,有點黏。”
陸成嗯了聲,小小的一塊兒,兩三口就吃完了,拿一塊兒時桃花眼盯着她被黑暗模糊的臉皮道:“好吃,香兒長得好看還會做糕點,我真是撿了寶了。”
看不見人,凝香羞澀少了,甜蜜多了,一邊收起帕子一邊軟聲商量道:“你吃完就走吧,現在我們這邊多住了一個人……”
“咱們不進去,她肯定聽不見。”陸成迅速嚥下,搶着道。
凝香低下了頭。
陸成看得見她的動作,知道她默許了,伸手將人拉到了牆根下,將她抵在他與牆壁中間。沒急着說話,陸成一手抱着她腰,一手握住她手放在胸口捏,她羞澀地扭頭,陸成順勢湊到她耳邊,“香兒手真小,比豆腐還滑。”
溫熱的氣息吹得她心慌亂跳。
凝香往旁邊躲了躲,陸成追着她道:“香兒,等你嫁到我們家,我不用你下地,你就在家裡嬌養着,別把手弄粗了,我喜歡你現在這樣。”
說着低頭去親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他的脣很燙,只是在她手背上挪移也讓她亂了呼吸,讓她想起了那晚被他欺到哭出聲的無助。凝香怕繼續下去又會變得無法控制,忍着收回手的衝動勸他,“陸大哥,時候不早,你……”
像是早就猜到她會說什麼,陸成忽然擡起頭,準確地封住了她的口。
凝香嚐到了紅棗糕的香甜,她專門做給他吃的,現在他用這種方式與她一起嘗。
她不禁閉上眼睛,長長的眼睫拂過他英挺的鼻樑。
知道她也喜歡,陸成又動了壞心思,放在她腰間的手慢慢地往上移,然後在她察覺在她想要躲閃前,不容拒絕地捂住了她大半邊衣襟。
一牆之隔。
管平渾身僵硬。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十六歲的農家姑娘,她一定會因爲凝香近似哭泣的聲音衝出去救她,一定會不懂那輕微的水聲是哪裡來的,但她是暗衛,是隻要主子有命就必須去任何地方打探情報的暗衛,所以趴在屋頂聽過牆角的她完全可以憑這些動靜,猜到陸成對凝香做了什麼。
他怎麼敢?
男未婚女未嫁,他憑什麼這樣欺負凝香?
凝香太傻太善良,性子軟,力氣沒有他大,纔會半推半就地讓他佔便宜,如果不是陸成無賴逼迫,凝香一定不會給他。
就在管平以爲陸成會直接欺負到底、在她猶豫是不是該不必顧忌凝香顏面出去制止時,外面突然傳來凝香一聲短促的哭求,“陸大哥”三字才喊出來,就沒了聲音,不知是被人堵住了嘴,還是她自己咬住了什麼。
管平擡腳,跨出一步,外面兩人的呼吸陡然重了起來,卻沒有了其他的動靜。
管平遲疑地收回腳。
“香兒,等你嫁了我,我要你三天三夜下不了炕……”
陸成靠着牆壁,閉着眼睛咬牙切齒地道。她現在讓他憋的苦,他都記着,將來一夜還回去。
凝香羞得要死,纔不管他說什麼混話,繫好被他弄鬆的裙子,逃也似的閃了進去。
陸成沒有攔,人一走,他便忙着伺候自己了。
伺候完了,又靠着牆壁回味兒了片刻,陸成才放輕腳步往北走。村裡多有人家養狗,他從北河邊上繞回東林村回家。
只是走着走着,陸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頓住腳步回頭看,卻只看見一片漆黑。
陸成不信鬼神,試探着喊了一聲,“誰?”
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有人跟蹤,說明他知道了他與凝香的事。
沒有人回答他。
陸成皺眉,繼續往前走,這一次,沒了那種感覺。
陸成鬆了口氣,或許是他聽錯了。
只是到了北河邊上,雖然水聲嘩嘩,身後有人跟着的感覺卻更明顯了。
陸成猛地轉身,果然看到對面有個黑影。
陸成暗暗攥緊了拳頭,“你是誰?”
“管平,鎮遠侯府世子手下的暗衛之一。”管平一動不動,對着十步之外的男人道,聲音比嚴寒冬月還要冷,“凝香不肯做妾,趁世子遠行時擅自贖身出府,世子得知後派我過來盯着她,不許她與任何男人來往。你倒掩飾的好,若非今晚凝香與你私會,我都看不出來你們二人早已暗.通款曲。”
陸成緊握的拳頭不受控制地鬆了,僵硬地盯着對面的影子,如五雷轟頂。
“你……”
“凝香沒告訴你?”管平諷刺地打斷他未出口的話,“還是凝香告訴你了,你只在乎享受她的身體,不關心她是死是活?剛剛你不是問她脖子上怎麼多了一道疤嗎?凝香說她不小心撞的……”
說到這裡,管平冷笑,對着不知疲倦流淌的北河道:“那是她自己用簪子扎的,從果園回來第二日,世子來找她,要帶她回去,凝香寧死不從,用性命威脅,世子才暫且放過了她。倘若當日世子心狠不顧,凝香早死了。”
陸成呼吸越來越重,胸膛高高地起伏。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她不肯贖身,不是因爲不想,而是裴景寒不肯放她。五月底他騙她銀子沒了她痛哭出聲,不是因爲被他嚇唬到了,而是她害怕沒法趁裴景寒遠行贖身出府。終於得到她心,她再三不許他提親不許他來找她,不是因爲她說的那些理由,而是忌憚裴景寒,怕裴景寒回來找他們的麻煩。
她什麼都不說,全都自己扛着,十四歲的柔弱姑娘,瞞得天衣無縫。
她擔驚受怕的時候,他又在做什麼?
他只想方設法地見她抱她,方纔也是急着佔她便宜,才親到了她脖子上的疤。她說謊騙他的時候,心裡有多苦?而他竟然真的信了她,只是心疼地多親了那疤痕幾下,叮囑她以後小心點……
悔恨之際,腦海裡忽然浮現一道華服身影。
裴景寒!
陸成鐵拳再次緊握,咔擦作響。
管平聽到了,漠然道:“是男人,明晚在村頭等我,隨我進城見世子。你若不去……”
“我去。”
陸成冷聲打斷道。
管平懂了,轉身要走。
“你別告訴她。”眼前浮現她澄澈的淚眼,陸成聲音低了下去,“別讓她擔心。”
她擔驚受怕了那麼久,下面的路,該他帶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