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傅蘭芽見兩人顯然有要事要商議,不便再留在原地,跟在許赫和林惟安身後進了內院。

林嬤嬤見傅蘭芽回來,忙迎着她進房,覷了一回她的臉色,也不敢貿貿然挑起話頭,只道:“外頭這秋風吹得人嗓子都幹了,小姐累了,先坐下飲杯茶潤潤嗓子再說。”

傅蘭芽此時除了推敲林之誠的供詞,更好奇平煜大哥來找他做甚。

坐下後,令林嬤嬤將平煜給她的紙筆找出來,飲了口茶,攤開紙。

可真對上雪白的紙箋,她卻千頭萬緒,半晌都無法落筆。

在聽完林之誠的那番話後,她直到現在情緒都未平復,只要一想起當年母親曾有過那番遭遇,心中就一陣酸楚,直想落淚。

好不容易提起筆,還未落墨,眼淚已經猝不及防滴落在紙上,在毫端氤氳開一團溼漉漉的痕跡。

她忙定住神,擡手拭了拭淚,等心緒稍稍鎮定些,提起筆,一邊回想,一邊將林之誠話中的要點一一列出。

林之誠的供詞中,最讓她震驚的,不是當年王令曾在鎮摩教中蟄伏過數年,而是西平老侯爺竟也參與過大岷山腳下江湖門派圍攻鎮摩教之事。

也不知當時老侯爺在率領麾下軍士對付那幫江湖門派時,那兩塊本被匿名江湖人士奪走的坦兒珠,是否在混戰中重新易了主?

若真如此,其中一塊,有沒有可能落在老侯爺或是其他軍士手裡。

此事已過去二十年,當時林之誠又撤離及時,對後頭的事並未親睹,因此根本無從考究。

但此事可以算得上是推算最後一塊坦兒珠下落的關鍵點。

要知道事到如今,五塊坦兒珠的下落,其中有四塊幾乎已經可以下定論。

除了王令、林之誠和鎮摩教之外,鄧安宜手中可能也有一塊。

這推測並非空穴來風。

不說鄧安宜有權有勢,又對坦兒珠之事極爲關注,單說他手中如果沒有本錢,怎能誘得鎮摩教和東蛟龍幫跟他合作。

更無法解釋他會調動這麼多人力物力來奪取坦兒珠了。

也就是說,五塊坦兒珠,很有可能僅剩最後一塊未能確定下落。

而照當年之事看,這個人會不會根本不是她和平煜當初料想的是江湖人士,而是西平老侯爺?

這個念頭升起,她眉頭詫異地凝住,一邊盯着紙上的字跡,一邊無意識地輕輕用手指繞着筆端的紅穗子。

良久,搖了搖頭。

自然,此事距今已有二十餘年,要想查探清楚,極爲困難。

但假如其中一塊坦兒珠真落在了西平老侯爺的手中,平煜身爲西平侯府的嫡子,怎會對此事毫不知情?

可是,從當時平煜擒獲林之誠的反應來看,他還真就是第一次見到坦兒珠。

否則以他的性子,一到曲靖便會直奔心中所想,不會白白走了那麼多彎路,還險些被鎮摩教及南星派所暗算。

且這一路以來,爭奪坦兒珠的人層出不窮,平煜因着押送她回京,無端被捲入其中,如今可以算得強敵環伺。

西平侯府若是真持有其中一塊坦兒珠,怎麼也不會坐視平煜身陷險境。

那麼有可能老侯爺雖得了坦兒珠,卻根本不相信這等無稽之談,所以從未跟家人提及過。

要麼當年得到坦兒珠的是老侯爺底下的某位將士。

但也不能排除最後一塊坦兒珠根本未易主,仍在那位神秘的武林人士手中。

可這個人……究竟會是誰呢。

金如歸?

此人行事如此囂張,真能沉下心來蟄伏二十年?

其他江湖門派?

爲何直到他們來到金陵都未有動靜。

她想來想去,沒有頭緒,直到晚膳時分,仍在紙上寫寫畫畫。

一番剖析下來,倒是將二十年前的事摘了緊要處一一列在紙上,看上去一目瞭然。

單等着平煜晚上過來,再跟他好好商討了。

本以爲平煜有要事跟大哥商議,多半會來得極晚,沒想到戌時剛一過,平煜便過來了。

一到房中,平煜便開門見山道:“後日便是武林大會,我想趁此機會將最後一塊坦兒珠引出來,晌午我請我大哥來,正是爲了跟他商議此事。”

傅蘭芽怔了下,看來平煜是打算親自去一趟武林大會了,點點頭,擡眸看向平煜,“你是怎麼跟你大哥商議的?”

那日平煜跟洪幫主及文莊主商議時,她就在鄰房,自然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清楚不過。

記得當時在商議對付金如歸時,文一鳴屢次提起用她作餌,說既然金如歸覬覦坦兒珠,用藥引引金如歸前往武林大會再妥當不過。

這個法子聽着似是有理有據,但明明白白透着魯莽和冒失,平煜聽了後,當場便藉着王世釗的口,不軟不硬地回絕了文一鳴。

事後,她不是沒對文莊主的態度起過疑心。

怎麼說呢,於此事上,文莊主似乎太過心急了些,心急得忘了掩飾。

也不知他如此急於對付金如歸,是真爲了替武林除害,還是有什麼旁的目的。

聽說金如歸在金陵橫行二十年,文一鳴身爲萬梅山莊的莊主,一直有意剷除昭月教,卻始終未能如願。

由此可見,這二十年來,文一鳴一定沒少在金如歸手下吃虧,好不容易借召開武林大會,引來一衆武林高手,文一鳴想必不肯錯過這個除去金如歸的絕佳時機。

單從這一點來說,文一鳴的失態,倒也勉強解釋得通……

正想着,就聽平煜道:“後日武林大會,無論我留在府中,或是前去赴會,東廠和鄧安宜都會有所動作,我不打算坐以待斃,適才跟我大哥商量一番,打算借調都尉府的兵力守在府外,而我跟李攸及秦門中人,一同前往武林大會,好引那人出來。”

“你是說,讓我留在府中?”傅蘭芽思忖一番,訝然道,“然後借用都尉府的兵力防護在外,好將我這個藥引護住,也免得金如歸或是握有坦兒珠之人前來滋擾,府中毫無防護。而有了都尉府的防護,你則可專心前往武林大會,想法子在一衆赴會之人當中揪出最後一塊坦兒珠?”

平煜望着傅蘭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傅蘭芽搖頭,“不對,單將我留在府中毫無意義,無論是金如歸還是那個最後一塊坦兒珠持有人,一旦打聽到府中的安排,不但不會無心前去赴會,反倒會掉轉頭來對付我,就算你們去武林大會,多半也只會撲個空,根本無從找出那人。難道說……”

她咬了咬脣,“難道說你打算假裝應了文莊主的建議,讓人僞裝了我跟隨你前去武林大會,而實際上我仍留在府中,做好安排後,你再讓你大哥領了都尉府的軍士潛伏在府外,以防生變?”

平煜挑了挑眉,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一邊把玩着手中茶盅,一邊笑道:“很接近,但仍猜得不對。”

“這也不對?”傅蘭芽這回是真的有些糊塗了,一雙明眸望着平煜,見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輕輕嘟了嘟脣,起身,不滿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何苦再瞞着我,你不告訴我就算了,反正我自己總能猜出來。”作勢欲走。

平煜見她失了耐性,氣焰頓時消了一大半,本能便想起身攔住傅蘭芽,餘光瞥見林嬤嬤,又勉強維持尊嚴道:“真無趣,不過逗逗你而已,你好端端倒氣上了。”

林嬤嬤見狀,忙悄聲閃進了淨房。

平煜一眼看見,再也繃不住,見傅蘭芽已經若無其事走至榻前,眼看就要坐下,忙也跟着起身,攔住傅蘭芽,低聲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對,你附耳過來,我都告訴你。”

見傅蘭芽瞪他,只好固住她的雙肩,拿旁話引她道:“真到了那日,你得乖乖的,凡事都得聽從我的安排,半點差錯都不能出。”

傅蘭芽見他慎重,知道事情重大,不肯再跟他一般“見識”,嘟起嘴,揶揄道:“說罷,我倒要聽聽,到底是什麼不得了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