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路明非宿舍。
芬格爾抓着一包爆米花，坐在電腦前，一邊《2012》一邊吃爆米花，時不時把頭湊到桌上的可樂前嘬上一口。
路明非坐在牀上，腿上放着筆記本電腦，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筆記本屏幕上顯示的複雜圖案。
那是一副頗具中世紀黑魔法色彩的儀式圖，用正常的比例看幾乎無法分辨細節，放大之後才能看出是兩個套在一起的圓環和貫穿兩個圓環的逆五芒星，中間穿插着無數扭曲如蛇的線條和充滿象徵意義的符號，在最中心是一顆兩側張開羽翼的眼睛，被戒指般的圓環一層層套住，圓環上火焰燃燒。
在十字教的某些教義中，逆五芒星是撒旦或者地獄的象徵，長着翅膀的眼睛是智天使“基路伯”的形象之一，把這兩種元素放在一起，如果放在中世紀的歐洲，大概會直接被教會拉去火化。
當然，考慮到這個鍊金矩陣出自裝備部那羣爆炸瘋子之手，誰火化誰還要打個問號。
雖然路明非估計以芬布爾之冬的力量，就算沒有任何增幅也可以凍結出一條通道來，但這樣就有點太驚世駭俗了，所以爲了顯得不要太誇張，他還是在鑽探機的設計圖裡加上了一個可以強化言靈的鍊金矩陣——也就是他電腦裡這玩意。
路明非在初步研究鍊金術時已經測試過了，雖然芬布爾之冬不屬於言靈體系，但依舊可以受到一些來自鍊金矩陣的強化，只是受到的增幅比起真正的言靈來說有所削弱。
在鑽探機被組裝完成之後，纔是刻畫鍊金矩陣的步驟，而在此之前，裝備部就把這張圖發給了他。
連所羅門聖殿會這樣明顯不如秘黨的組織都能在一座小鎮的範圍內刻畫出強化言靈的鍊金矩陣，裝備部自然更不缺乏這樣的技術——電腦裡是裝備部自行研發的可以強化言靈的微型鍊金矩陣，雖說是微型，但依舊需要大型載具纔夠刻畫。
越是功能強大的鍊金矩陣，需要的刻畫空間就越大，當年秘黨把整個羅馬城改造成鍊金矩陣抵抗大地與山之王，除了財大氣粗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能抵擋龍王的鍊金矩陣必須要有一座城市那麼大的基底才能構建。
許久之後，路明非璀璨的黃金瞳微微黯淡下來，言靈“鏡瞳”的釋放停止——他已經完全理解了這個鍊金矩陣。
作爲這個鍊金矩陣的使用者，自然是由他親自刻畫，用起來才最爲順手。
揉了揉太陽穴，路明非看向芬格爾，芬格爾一場電影已經看到了尾聲。
路明非看他時，芬格爾正好扭頭：“師弟，你要不要吃爆米花，我還剩下一半，我請你吃啊。”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貌似爆米花和可樂都是我給你買的吧。”
“這叫借花獻佛。”芬格爾振振有詞。
路明非捂臉——他一直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厚臉皮了，但認識了芬格爾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其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師兄伱一天到晚在宿舍裡看電影看動漫打遊戲，就沒點正事做嗎？”路明非隨手把電腦合上放到一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
“正事？”芬格爾撓撓頭，“師弟你是指出去跟漂亮的學妹要聯繫方式順便請她們參加舞會或者共進晚餐嗎？實不相瞞，師兄我年輕的時候雖然也很有魅力，還是舞會的貓王，但現在畢竟已經老了，雖然魅力不減當年，但還是把學妹留給學弟比較好……”
“我是說你就沒考慮過去上課嗎？！”路明非黑着臉，“我算是明白你爲什麼一直留級了，我之前還以爲你是每次考試都不及格，結果你連課都不去上！我看你是壓根就不想畢業吧！”
“師弟啊，你有沒有想過，”芬格爾一臉真誠，“師兄我可是A級血統，言靈還是隻能用來戰鬥的青銅御座，我要是畢業了，保準被分配到執行部一線去屠龍。”
“這不是很好麼？”路明非有點不解，“很多秘黨裡的大人物年輕的時候都是從執行部一線殺出來的。”
“還有更多的大人物沒殺出來就掛了啊，”芬格爾哭喪着臉，“我又不想當什麼大人物，而且我的言靈還是青銅御座，龍嚼起來那叫一個勁道。”
“搞了半天你是故意不畢業？”路明非恍然。
“倒也不用故意，”芬格爾搖頭，“我確實是真的過不了考試。”
路明非：……
就在路明非捉摸着要不要去跟教務處舉報芬格爾，申請把這貨逐出學院以節省糧食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掏出手機，路明非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來電顯示——叔公。
“喂，校長啊，”路明非接通電話，“有什麼事嗎？哦……哦，好，我明白了，我待會就去。啊？呃……這樣嗎？那也行，我會考慮的。”
看着路明非掛斷電話，芬格爾一臉好奇：“師弟，校長找你有事嗎？”
他發現路明非掛斷電話之後看他的眼神突然就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了。
“有兩件事，第一件事是讓我去找副校長，跟師兄你沒啥關係，我就不細說了，”路明非道，“第二件事……這麼說吧，我前幾天接受了一個任務，需要去中國長江底部作業，校長說因爲我血統最高，所以這次行動我是隊長，讓我挑幾個A級血統的學生組成精英小隊一起執行任務。”
“那第二件事也跟我沒關係啊。”芬格爾撓頭。
“不，還是有關係的，”路明非道，“校長特地向我推薦了你，他說你的言靈是很罕見的高階又穩定的言靈，很適合面對這種可能會遇到龍王級目標的任務，因爲龍王可以用精神領域擾亂元素，大多數混血種在龍王面前言靈都是無效的，但你的青銅御座是強化肉體的血源刻印，不受元素環境的影響……”
“等會兒！”芬格爾差點把爆米花跟可樂噴出來，聲音尖細，“你說什麼？龍王級的目標？！”
“你小聲點，這是機密任務。”路明非提醒道。
“師弟！”芬格爾從椅子上躥起來，一個虎躍跪在路明非面前，雙手抱住他的大腿開始哭嚎，語調之悽慘彷彿死了全家，“師——弟——，你是知道師兄我的，我就是個純粹的廢物，一條扶不起的廢柴，我執行不了這麼重大的任務啊，你肯定不會帶我去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一句時，芬格爾抱着路明非的大腿擡起頭，一副淚眼汪汪的表情。
“你別把鼻涕蹭我褲子上！”路明非一臉嫌棄，連忙撤開，安慰道，“放心吧，師兄。”
芬格爾鬆了口氣。
“我相信你的實力。”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師弟你別信我啊，學校裡這麼多精英呢，你何苦跟我一個廢狗爲難？”芬格爾果斷禍水東引，“愷撒和楚子航都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物，你找他們不比找我強多了。”
楚師兄？路明非心說你讓我帶一個言靈是君焰的人去面對青銅與火之王，你是恨誰不死啊你？
“師兄，你忘了嗎，自由一日的時候你可是鎖住了愷撒啊，”路明非道，“而且愷撒的言靈只是序列59的鐮鼬，對於A級血統來說稍微有點丟人了，哪能比得上你序列87的青銅御座？”
芬格爾：……
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
……
卡塞爾學院，教堂頂層。
路明非沿着昏暗的樓梯一步步往上，靴底和大理石臺階發出沉悶的聲音，在狹窄的迴環走廊裡反覆回聲，連綿不斷。
走到樓梯的頂層，路明非面前是一扇古舊的木門，門後隱約傳出電視節目的聲音。
路明非稍微有些期待，屈指輕輕敲響了木門。
這裡是卡塞爾學院最神秘的區域之一——位於教堂頂端的鐘樓。每個學生都知道，守夜人版塊的版主“守夜人”就是學校的副校長，而副校長就住在鐘樓裡。
據說副校長已經在鐘樓裡住了很多年，時刻用言靈“戒律”籠罩着學校，別說現在學校裡沒學生認識副校長，就是最近十幾屆的學生裡也沒人見過這位人物，他的存在甚至比校長更加像個傳說。
同時副校長也是整個秘黨最強的鍊金師，當初路明非還嘗試過通過校長的關係跟副校長學習鍊金術，可惜副校長以自己一脈單傳爲由拒絕了。
而校長之前給他打電話，除了讓他準備隊友之外，還有一件事就是讓他來找副校長改善一下應用在鑽探機上的鍊金矩陣，將其完善一下——既然要探索鍊金術之王的宮殿，身爲秘黨最強鍊金師的副校長再怎麼說也該出手了。
對此路明非還是頗爲期待的，秘黨最強鍊金師啊，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考慮到校長說過副校長年紀比他還大一些，大概會是那種穿着寬大的袍子，鬍子垂下來能拖到地上的老賢者吧……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後傳來。
路明非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片刻之後，門被拉開，映入路明非眼中的是一顆穿着牛仔服飾的土豆——雖然好像有點沒禮貌，但這確實是路明非對副校長的第一印象。
門後的人看臉的話年齡應該臨界在中年人和老年人之間，一身花格子襯衫，肚子明顯地凸出來，最前端的扣子艱難地抓着衣服，戴着一頂卷沿的帽子，偶爾漏出來的頭髮油光發亮，一雙牛仔靴，靴子上的馬刺亮晃晃的。
看裝束，勉強可以說他是個老牛仔，但能有這麼大的肚子的牛仔，估計起碼退休三十年了。
“你就是路明非吧？”老牛仔熱情地招呼路明非，“快快快，進來吃塊披薩，我正愁吃不完呢。”
路明非：……
……
副校長的房間裡。
“咳咳，小子，我們事先說好，我只是因爲要支持秘黨的屠龍行動，所以幫你改善一下鍊金矩陣，不代表我會收你爲徒或者教你什麼東西，知道嗎？”副校長一臉嚴肅地告誡路明非。
如果忽略他左手的披薩、右手的大扎啤、凸起的肚子、襯衫上的油漬、滿牆的《花花公子》雜誌、滿地的速食食品包裝盒，倒還真有幾分嚴肅氣勢。
“嗯，副校長您放心，我明白。”路明非點點頭，心說要是那些認爲副校長是個強大帥氣神秘邪魅的帥老頭的女學生們親眼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會如何心腸破碎。
“來吧，把裝備部那些小傢伙畫的圖給我看看。”副校長隨手把桌上的東西撥到地上，騰出空間。
路明非掏出一大張捲起來的紙在桌上展開，上面正是裝備部給他的鍊金矩陣構圖。
“嗯……畫得一般，但勉強還能看……”副校長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你等會兒吧，我給你改改。”
щшш.тTkan.￠ ○
“等一下，副校長，”路明非舉手道，“其實我之前看這個圖的時候也想到了一些改進方案，不過還沒來得及改就被校長叫來了，要不……您幫我看看。”
副校長愣了一下，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你畫給我看看。”
路明非掏出鉛筆，直接在紙上修改起來。
副校長低頭看着路明非在鍊金矩陣上塗塗畫畫，從鼻子裡哼氣：“小子，我知道你是S級的天才，但老夫當年可是以妖孽的天賦著稱的，你既然是鍊金師的話應該知道火劍之路吧？我當初只用了不到一年就理解了七個源質，想在我面前秀天賦你還嫩了點……嗯？”
副校長盯着路明非在鍊金矩陣上做出的一處處修改，表情漸漸變化，從不屑到認真，又從認真到驚訝，再從驚訝到迷茫，最後迷茫轉變成了困惑。
許久之後，彎腰在桌上塗改路明非終於放下筆直起腰，桌上的鍊金矩陣圖已經被他改得面目全非。
“副校長，您看怎麼樣？”路明非轉頭問道，“副校長？副校長您怎麼不說話？”
沉默了許久，副校長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猛地抓住路明非的肩膀，黃金瞳彷彿能照亮屋子：“小子！你做出這些修改用了多久！”
“嗯……這個不太好說，我應該算是一邊學一邊改的，”路明非撓撓頭，“加起來大概……三個小時？”
副校長再度沉默。
“副校長，您怎麼了？”路明非一頭霧水，心說壞了，副校長雖然看着年輕但其實比校長還大，該不會是在鐘樓住了這麼多年不聲不響地得了阿爾茨海默症吧？
“沒事，”副校長面色複雜的鬆開路明非的肩膀，“你……很有天分，是個學鍊金術的好苗子。”
路明非眨眨眼：“謝謝誇獎？”
“不過在鍊金知識方面有天賦不代表你在精神境界上也有天賦，”彷彿是爲了挽回面子，副校長頗有些急切地問道，“你跟着高廷根家的小姑娘學習，應該學過火劍之路吧？”
路明非點頭。
“你理解了幾個源質？”副校長問道。
“七個。”路明非誠實道。
“我是問你理解了幾個源質，不是問你有把握理解幾個源質，”副校長糾正道，“說你現在理解的源質有幾個！”
“就是七個啊，”路明非撓頭，“不是得理解七個源質才能當好一個優秀的鍊金師嗎？”
副校長：……
這次副校長的沉默時間超過了之前任何一次，等到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路明非已經無聊到想要去給電視換臺了。
“你等等，我測試你一下。”
副校長在房間裡翻箱倒櫃，幾分鐘後拿出一串寶石連成的項鍊，項鍊上一共有七枚質地渾濁的寶石，每個都是鴿子蛋大小，但顏色各不相同，分別對應七大源質在卡巴拉生命樹上的顏色。
“來，戴上它，”副校長把項鍊塞進路明非手裡，“集中精神，感受源質。”
路明非把項鍊戴上，依副校長所說把精神集中在源質上。
副校長眼睜睜地看着項鍊上七枚寶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澈起來，轉眼間就變得晶瑩剔透，彷彿要發光一般。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臉歪到一邊的副校長：“不是，副校長，您……抽自己耳光幹嘛？”
副校長的左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起來，剛剛和臉親密接觸過的手掌微微顫抖。
“夢，我一定是在做夢……”副校長低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