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裝備部地下基地，路明非的私人實驗室裡。
楚子航脫掉上衣，躺在手術檯般的實驗牀上，路明非在一旁整理賢者之石，順便打開了一份弗裡嘉麻醉彈成分的麻醉藥。
楚子航並不打算把路明非捲進和奧丁有關的事情裡，乾脆默認自己身上的印記是紋身。
路明非也看出來楚子航不想說了，不過他很肯定那個印記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紋身或者胎記，上面隱晦的空間波動做不了假，這要是紋身，那紋身師就算不是龍王也得是親王。
本來他沒打算給楚子航打麻藥的，以他的技術，刻畫一個鍊金矩陣根本不用進行麻醉。
他是在察覺到楚師兄身上的印記有異常，而楚師兄似乎又不太想談及時才臨時決定把楚師兄給麻翻了，這樣刻畫完矩陣之後他還可以再仔細研究一下楚師兄身上的印記——這絕對是極高等的龍類的手筆，他不能不聞不問。
拿着一支小號的注射器，路明非走到楚子航身邊：“師兄，刻畫鍊金矩陣之前要先打一針麻醉，以防你亂動。”
楚子航點點頭。
路明非把一整支麻醉劑推進楚子航的血管裡，他已經精確計算了藥量，在刻畫完鍊金矩陣之後，他有充足的時間觀察印記。
不過對他而言倒也算不上什麼影響。
擡手招出銀槲之劍，路明非握着劍柄，掌握着康斯坦丁的權柄，賢者之石在他指尖綻放出肉眼可見的光芒，血紅色的賢者之石上延伸出幾條細細的絲線，沒入楚子航體內，迅速地編織成鍊金矩陣。
雖然基本確定楚師兄不是龍類，但爲了保險起見……
進入漆黑的空間，路明非頓時鬆了口氣。
憑藉着宇宙魔方那能操縱空間的力量，路明非仔細感受着世界樹印記，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老唐的意識空間裡儲存的是諾頓的記憶，自然多得不正常，楚子航的意識空間纔是普通人該有的樣子。
但跟老唐一比，楚子航意識空間的光球就太少了，而且論大小也遠遠不及老唐。
唯一比較特殊的就是，在楚子航的意識空間裡有一個格外龐大的光球，和其他的光球一比，簡直就是太陽和太陽系裡的行星的區別。
懸浮到光球邊上，路明非伸手按上去，進入其中。
這是一種共鳴，但凡是出現了這個世界樹印記圖案的記憶碎片，就會發光，印記在其中的重要性和佔比越大，光芒就越強烈。
路明非擡手，掌心勾勒出楚子航肩胛上的印記圖案，隨着圖案愈發清晰，意識空間中幾個光球也隨之更亮。
深吸一口氣，路明非重新把楚子航翻過來，另一隻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他已經好幾次從其他龍類口中聽到了一個龍王的名字——耶夢加得，而且她是這些龍口中公認的最弱龍王，估計是最好下手的那個。
誒不對，好像就是仕蘭中學初中部的教室。
不過雖然不能把諾頓放進劍裡，但康斯坦丁這個青銅與火之王的靈魂這麼好用，其他龍王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出乎意料的，他居然出現在了一個教室裡，外面大雨瓢潑，教室裡只剩下零星幾個人。
把靠在一旁的村雨拿過來，放在楚子航手上，路明非仔細檢查了一下，楚師兄身上的鍊金矩陣和村雨裡的鍊金矩陣對接得十分完美，簡直就是渾然一體。
路明非閉上眼睛，一絲意識沉入楚子航的意識空間中。
這就是像是走在路邊撿到一個鑰匙，別說上面什麼都不寫了，就算上面寫着“xx樓xx號”，不知道小區和單元之類的信息，也不可能知道鑰匙是開哪扇門的。
楚子航緩緩沉睡過去，路明非隨手拿起一枚賢者之石，將它按在楚子航胸前，將賢者之石的力量在楚子航體內凝聚成矩陣。
路明非重新把村雨放下去，然後把楚子航在實驗牀上翻了個面，讓他後背朝天，露出肩胛上紋身般的世界樹印記。
要是能把其他龍王也裝進銀槲之劍裡就好了……路明非心中微嘆。
諾頓的弟弟可真好用啊。路明非一邊刻畫鍊金矩陣，還有餘裕分神思考。
但路明非也只能看出來這玩意是一個帶定位信號的鑰匙，但對於它的定位會發向哪裡，鑰匙又是進入哪片空間的就無法確定了。
一邊走着神，路明非已經藉助康斯坦丁的權柄，把楚子航身上的鍊金矩陣刻畫完畢。
考慮到現在秘黨的處境，出於純理性的思考，路明非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楚師兄是某個暗面君主的人，一頭僞裝成混血種的高等龍類。
或許是因爲多次使用暴血導致了血統逐漸失控，而精神也隨之不太穩定，路明非感覺在楚師兄體內刻畫鍊金矩陣的阻力更大一點。
這個印記上那隱晦的空間波動，並不具備傷害性或者其他危險的特性，只有兩個作用——一來發送自己的空間座標，相當於一個空間層面的超級定位器，二來，似乎是進入某個異空間的“鑰匙”。
“嗯，”路明非滿意地點點頭，“這就算是搞定了。”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記憶力的楚子航看起來有些年輕地過分了，似乎還是個初中生。
路明非左右看了一眼，光芒最強烈的恰好就是那個最大的光球。
而且相比於這個印記是哪裡的鑰匙，還有個更加迫切的問題——爲什麼楚子航身上會有這種印記？
能有這個大小，要麼是因爲信息量巨大，要麼就是這段記憶對當事人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不知道諾頓是不是也向他弟弟一樣好用，要不是他跟老唐綁死了，路明非說什麼也得把諾頓裝進劍裡，看看能不能跟康斯坦丁合成一下。
銀槲之劍在路明非手中化作無數銀絲纏繞變化，最後化作了一隻從指尖包裹到手肘的手甲，路明非把手甲按在世界樹印記上，手甲銀色的表面亮起一層朦朧的藍光，和宇宙魔方同出一源。
這樣一來，基本上就可以證明楚子航不是龍類了，除非他是一頭剛剛被創造出來沒多少年的真正意義上的幼龍。
路明非左右看了一圈，反應過來——仕蘭中學的初中部教室和高中部教室區別很大，但同爲一個部的話，教室基本都是一樣的，他初中的時候就是這種教室，連圖書角和衛生角的擺放都是差不多的。
和老唐的意識空間一樣，楚子航的意識空間裡也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光球，每個光球都是一段記憶或記憶碎片。
但從感情上講，這是路明非最不希望的結果。
要確認楚師兄是不是龍類很簡單，現在楚師兄是毫無防備的狀態，只要他潛入楚師兄的意識裡，像是之前觀察老唐那樣觀察一下楚師兄就行了。
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這個耶夢加得，暗面君主這個組織裡會有什麼線索麼……
路明非觀察了一遍教室，又去看楚子航，現在教室裡剩下的幾個人也都走了，只剩下他，教室門敞着，寒風夾着雨絲灌人，涼得刺骨。
楚子航裹緊罩衫，把手抄在口袋裡，像是在發呆，也像是個試圖用坐禪來抵抗寒意的得道老僧。
“楚子航？一起走吧，雨不會停的，天氣預報說是颱風，氣象局發預警了！”有女生探頭進來說。
她有一頭清冽的長髮，髮梢墜着一枚銀質的Hello Kitty髮卡，嬌俏的小臉微微有點泛紅，低垂眼簾不敢直視他。
呦！又是個老熟人！這不是柳淼淼嗎？路明非心中吐槽，他明明是來確認楚師兄是不是龍的，爲什麼好像突然開始被迫懷念高中生活了？
“你認不認識我？我叫柳淼淼……”女生沒有得到回答，聲音越來越小，蚊子嗡嗡似的。
路明非飄在一旁，心說姑娘放棄吧，你要是根火柴，你面前的就是一座冰山，用火柴融化冰山還不如把它送給街頭受凍的小女孩更切實際一點。
果然不出路明非所料的，楚子航用“我待會兒要值日”爲理由拒絕了柳淼淼，柳淼淼失望離去。
路明非看向窗外，柳淼淼家的司機已經在教學樓門口等她，幫她換好了雨靴，撐起黑色的大傘。柳淼淼躲在傘下，小心翼翼地走向雨幕中亮着“天使眼”大燈的黑色寶馬。
“喂喂！柳淼淼柳淼淼！你捎我吧！”一個低年級的小子在屋檐下衝柳淼淼大喊。
“路明非你自己走吧！我家跟你又不在一個方向！”柳淼淼頭也不回。
教學樓裡飄着的路明非捂住臉。 現在他想起來了，他初中的時候確實被柳淼淼這麼拒絕過，然後，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
下方，隨着柳淼淼家的寶馬駛進雨幕，初中時的路明非在雨檐下走了一會兒，旋即彷彿下定了決心，或者認清了現實一般，拿外衣裹住腦袋，喪家之犬似的躥進雨幕裡。
教學樓裡的路明非嘴角微微抽搐。
這倒也算不上什麼黑歷史，只是從第三視角圍觀初中的自己被女同學拒絕同行，然後在雨裡跑着回家，怎麼看也不能算是什麼美好的場景。
難道這就是我不經允許闖入他人記憶的代價？路明非心中吐槽。
可惜這個時候他還是初中生，得等高中時才能認識小天女，要不然直接去找小天女，她那麼仗義的人，肯定不會讓自己淋着雨回家，就算是不捎自己一程，至少肯定也會借把傘。
目送自己在雨中遠去，路明非看向楚子航，才發現他也跟自己看着同樣的方向。
難道說那時候我被楚師兄看見了？路明非有些驚訝。
但旋即他就沒空想別的了，隨着記憶場景的推演，楚師兄的“父親”出現了。
說實話，那個開着邁巴赫的男人登場，並載着楚子航離開時，路明非是有些蒙的——這個男人一路上一直管楚子航叫“兒子”，而楚子航對此毫無反駁，也就是說他們真的是父子。
但路明非在校級家長會上見過楚子航的父親——作爲全校最優秀的學生，楚子航的父親曾作爲家長代表公開發言。
路明非記憶裡那是一個戴着金絲眼鏡，文縐縐的中年人，跟眼前這個高大但有些大咧咧的男人完全是兩種畫風。
而且仔細觀察、回憶，路明非發現楚師兄雖然跟現在記憶裡一個“父親”說話不多，但他們的面相確實是有幾分相似的，而他印象裡那個作爲家長代表發言的楚子航爸爸，雖然也算是個帥男人，但跟楚子航確實不像。
也就是說…
學校裡做演講的那個楚爸爸，其實是楚子航的繼父，他的親生父母離婚了？
路明非嘴角抽搐，有些後悔進來了，這下倒是基本能證明楚師兄是清白的，但是卻不小心挖出了猛料。
要是楚師兄知道我這麼挖他隱私，估計得拎着村雨追着我砍吧。
邁巴赫行駛在雨夜中的高架橋上，前座的親生版楚爸爸還在跟兒子說話，雖然兒子的回答並不多，而且似乎還隱隱帶刺。
路明非有些尷尬地坐在後座楚子航的旁邊，當一個透明的觀衆，正在他猶豫要不要退出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雨中竟然生氣了一層粘稠的霧氣。
霧氣在雨中如同液體一般，貼着邁巴赫的車體流淌。
下一秒，敲擊玻璃的聲音響起。
路明非探頭看了一眼儀表盤——時速一百二十公里。
自然界陸地最快的動物是獵豹，其中最卓越的個體能讓自己的速度短暫達到時速一百二十公里，但這是爆發速度，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
何況獵豹也沒法敲窗戶。
那麼車外面的是什麼東西就不言而喻了。
一頭、兩頭、三頭……數不清的死侍跟着邁巴赫奔跑，雨水在它們的體表高速流淌。
下一秒，路明非就看到楚天驕伸手，把還在後座的楚子航一把拉到了前座，給他繫上安全帶。
這個之前還在兒子面前大大咧咧，像箇中年盧瑟的男人，此刻展現出了連路明非都有些側目的英勇。
邁巴赫的時速飆升到一百八十公里，撞開死侍羣，他像是抽出雨傘一樣抽出一併簡樸的長刀，破開車門伸出去，刀刃經過的地方帶起死侍的血，在雨裡留下暗紅的飄帶。
這輛豪車此刻簡直如同坦克一樣一往無前，彷彿下一秒就會碾碎所有的死侍揚長而去。
直到一座雄壯的身影當在了前面，宛如天塹。
拿到人影騎在八足的天馬上，身披重甲，手持長槍，雨水在甲冑上流淌着微光。
更奇特的是，他只有一隻眼睛。
這些特徵太顯著，顯著到路明非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北歐神話中的奧丁麼？
作爲在另一個世界見過奧丁的人，路明非不禁有種古怪的感覺，彷彿在看一個玩cosplay的傢伙。
但這個玩cosplay的顯然不是虛有其表，楚爸爸在路明非看來實力已經算是極爲強大的混血種了，像是愷撒那種優秀的A級混血種，在楚爸爸面前怕是兩三招就會被放倒了。
何況如果路明非沒觀察錯，楚爸爸的言靈還是和校長一樣的時間零，殺起死侍來如同砍瓜切菜。
但在那道cos奧丁的身影面前，楚爸爸連幾個回合都沒有撐過。
旋即畫面突然一變，楚子航站在洗手間裡，赤裸上身，背對着鏡子，扭頭看着身上的世界樹印記。
記憶碎片到這裡就結束了，路明非被自動送出到外界。
“原來那個印記是這麼來的，”路明非眼角抽搐，“搞了半天我的城市裡居然真的有個大傢伙。”
人的記憶是有偏差和缺損的，不過楚師兄的記憶比較值得信賴，畢竟他是個相當嚴謹的人。
而從記憶裡的畫面來判斷，奧丁絕對是一頭想當高等的龍類。
等到寒假回家之後，好好調查一下吧。路明非心中暗道。
就在路明非打算離開楚子航的精神空間時，他突然注意到，幾個不大不小的光球似乎有些奇怪。
它們外面有一層彷彿是水晶般的透明薄殼，將其完全籠罩了。
這是記憶封印。
“咦？應該是奧丁乾的吧。”路明非把幾個光球抓在掌心，手掌一握，外面作爲封印的水晶殼頓時破碎。
“我到要看看奧丁封印了什麼！”
路明非一一進入那些光球中。
片刻之後，把所有光球都看了一遍的路明非臉色愈發古怪。
這些被封起來的記憶反而沒什麼特殊的，無非就是初中時的楚師兄和一個漂亮的妹子幾個不同的地方約會罷了。
問題是，這個妹子他有印象！
在從BJ坐飛機去維亞納堡時，他就講過那個女生！
雖然對方比起記憶中初中生的模樣明顯長大了，但是那張臉路明非絕對不會認錯，畢竟那是他此生見過的唯一一個能豔壓小天女的妹子。
而如果沒記錯的話，胸牌上寫的名字應該是夏彌……
而且根據路明非的觀察，記憶裡夏彌和楚師兄約會都是在奧丁出現的時間點之後。
已知師兄遇到了奧丁，然後有跟一個叫夏彌的女生相處，後來這些相處的記憶都被封印了。
路明非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說……那個叫夏彌的女生，就是奧丁僞裝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