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盧西亞山，聖心大教堂深處。
辦公室的裝修極盡華美，頂上的吊燈垂下水晶串成的流蘇。
伊萊娜恭敬地垂首立在辦公桌旁，分殿主瓦爾季斯坐在辦公椅上，翻看着成堆的文件。
他有維克森林大學分子遺傳學的博士學位，而他手上這堆文件，幾乎都是有關龍類基因的研究報告，而試驗體的來源……就是那些從母體裡破體而出的死侍嬰兒。
照理說這些文件應該要麼已經被銷燬了，要麼就被送到他的叔叔，監察長詩倫那裡了。
但這都是珍貴的研究資料，瓦爾季斯偷偷複製了一份——萬一他能從其中找到穩定提升血統的辦法呢？
雖然無數生物學專家學者研究多年，連幾位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在轉入龍血研究的領域後都未能攻克這個難題，但……萬一他做到了呢？
就這麼放棄這些珍貴的資料，瓦爾季斯實在不甘心。
“伊萊娜，試驗體都處理得怎麼樣了？”一邊翻看着文件，瓦爾季斯問道。
“沒用的試驗體都處理掉了，按照您的吩咐，有用的試驗體被秘密轉移到了商品所在的安全屋，將由我和狼守衛一同看管。”伊萊娜恭敬道。
“哼哼……‘商品’所在的安全屋，”瓦爾季斯冷笑兩聲，“那個叫安珀的商品，她好像是你的表妹吧，你甚至不願意叫一聲她的名字。”
“我現在是聖殿會的人，不管她是我的什麼人，都只是聖殿會的商品而已。”伊萊娜低下頭道。
“嗯……記住，關於那些試驗體，以及商品的存在，別告訴任何人，哪怕是監察長也不能泄露，否則……”瓦爾季斯冷冷地看了伊萊娜一眼。
“明白！”伊萊娜連忙低頭道。
瓦爾季斯眼中的不屑絲毫不加掩飾，甚至不擔心伊萊娜會突然擡起頭看到。
試驗體本該被全部處理，而商品……這種交易是整個所羅門聖殿會都在做的，本來無需遮掩，分殿主們甚至有所謂的KPI，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眼下這件商品他並未上報在冊，因爲他手裡並不缺優質的商品，所以這個商品他打算私下交易，交易金自然也將全部由他私吞。
可笑這個蠢女人，以爲把她自己還有她的妹妹獻上，就能得到聖殿會賜下一個爲他們延續血統的名額……
愚蠢！
一個已經瀕臨滅亡的家族，就算獻上一切，又如何配聖殿會的賜福？這就像是中世紀時的信徒以爲向教會獻出所有財產就能求得升入天堂的名額一般可笑。
……
酒店，路明非房間中。
路明非四人圍坐在沙發上。
“好了，已經把從薩爾瓦多族長那裡瞭解到的關於所羅門聖殿會的情報，都上報到學院了，”蘇茜端着一杯咖啡，放在脣邊吹涼，“應該很快就會有迴應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所羅門聖殿會肯定不乾淨，”路明非道，“不知道學院會怎麼處理，總不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學院肯定不會放任這種行爲，但首先得拿到確鑿的證據，想來應該還是挺麻煩的，”蘇茜道，“其實每個混血種組織，或多或少都有見不得人的一面，只不過所羅門聖殿會這種枉顧人倫的行徑，算是犯了最大的忌諱。”
“但反過來講，他們既然敢做這種天怒人怨的勾當，肯定是因爲其中有的巨大的利益可圖，”蘇茜抿了口咖啡，“而這些利益，自然是來自他們的買家。學院想要動所羅門聖殿會不難，但買家中必然也有人想要保住所羅門聖殿會。”
“歐洲混血種界不是秘黨的一言堂，其他勢力敬畏秘黨的力量，但總不可能對秘黨言聽計從，學院想要處理所羅門聖殿會，估計很難。”
她本以爲路明非這樣的年輕人會義憤填膺，但沒想到路明非居然面不改色，甚至還淡定地開口了。
“只要學院發個聲明，保證在處理了所羅門聖殿會之後，不泄露交易名單，不追究和所羅門聖殿會進行交易的人，那些原本跟所羅門聖殿會綁在一根繩上的家族，估計會變成最希望所羅門聖殿會滅亡的人吧。”
路明非道：“大多數時候，同一條賊船上的人，如果有另一條船可上，換船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來的船鑿漏，淹死自己的前同夥。”
蘇茜愣了一下。
好像是這個道理哦。
“大哥大姐，你們怎麼還這麼淡定啊，”老唐在一旁滿臉忐忑，甚至跟這幫明顯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學生們都叫聲哥哥姐姐了，“咱們好像是的得罪了一個特別強的大勢力啊，咱們不會突然被一顆飛進來的子彈爆頭吧？”
“反了，”蘇茜糾正道，“現在是所羅門聖殿會得罪了我們。”
“可現在形勢比人強啊，咱們一共就四個人，我最多算半個戰鬥力，”老唐哭喪着臉，“咱們三個半人，怎麼跟人家一個勢力打啊。”
“那些人裡唯一有威脅的人應該就是監察長詩倫，如果他帶了親衛的話，他的親衛勉強也算，”蘇茜道，“剩下的人應該威脅不大。”
“真的嗎？”老唐感到一絲安慰。
“我們有楚子航，”蘇茜道，“會長起碼能單挑一頭五代種，所羅門聖殿會想在這裡幹掉咱們，除非他們有一條四代種或者一架戰鬥機，要不然來輛坦克車也未必好使。”
“我靠！老哥伱這麼強的嗎！”老唐一臉震撼地望向楚子航。
在他作爲獵人的印象裡，能一打十就已經是不得了的好漢了，像楚子航這樣的簡直可以被稱之爲超級賽亞人。
“師兄這麼厲害？”路明非也有些驚訝。
蘇茜嘆了口氣：“會長上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目標估計錯誤，遇到了一頭遊走在城市裡的混血龍類，疑似是人軀的五代種，在戰鬥中會長不小心炸燬了開普敦棒球中心，導致建築主體坍塌，並且有數萬等待入場的觀衆受到波及，有數百人受傷，所幸沒有嚴重受傷或死亡。”
“龍類因爲是在人軀的情況下遇到了會長，未能孕育出龍軀，只能發揮部分力量，最終在會長手裡重傷逃走，後續被執行部的精銳小隊找到並斬殺，”蘇茜道，“對了，記得保密，這是機密來的，照理說我都不應該知道。”
“我靠！”
路明非至今沒見過一頭活龍，對五代種沒什麼概念，但他在託尼的世界時，去看過棒球賽。
“師姐你等等，我捋一下，”路明非撓頭，“一個標準棒球場，應該有一萬一千平米左右，這還只是棒球場的面積，能容納數萬名觀衆的體育中心，無疑是大型體育場，算上球場和觀衆席，起碼該有三萬平米，也就是說師兄一發君焰炸平了三萬平米……”
“不是一發，”楚子航糾正道，“我們戰鬥了很久，而且對方也釋放了序列80號的言靈‘鐵流’……”
“且不說就算是一場戰鬥炸塌一座大型建築也已經很離譜了，”路明非忍不住吐槽道，“爲什麼對方一頭純血龍類，釋放的言靈還不如師兄你的序列高啊，你的君焰可是比他還高了整整九位啊，你倆到底誰混血誰純血啊……”
“這就涉及到一些比較複雜的理論了，照理說應該等你正式入學後，纔會在校長的《龍類家族譜系入門》這門課程上學到，”蘇茜道，“不過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也可以提前給你講講，順便一提，我在這門課上的成績可是A哦。”
“麻煩師姐講一下。”路明非諂笑着雙手遞過去一塊曲奇餅乾——這是他回來的路上順便買的小零食。
蘇茜剛想接過餅乾，楚子航已經用平穩清晰的聲音開口道：
“根據1957年託莫斯·亨泰·摩爾根發表的《龍血因子與人類基因比對及混血種血統濃度的主要影響因素》論文，混血種們一直以來所理解的‘血統濃度’，並不是單純的龍類基因在總基因中佔比……”
路明非趁着蘇茜還沒拿到，飛快地把曲奇餅乾收回去，接話道：“摩爾根我知道，就是高中生物課本里那個搞果蠅雜交實驗的科學家嘛，現代遺傳學之父，可他不是1945年就死了嗎？他也假死遁世，去學院搞科研了？”
“嗯，他是學院的終身教授。”楚子航點頭。
“媽的，學院還真是大佬雲集，哪天在裡面發現愛因斯坦我都覺得正常，”路明非吐槽了一句，“然後呢師兄？”
“最初，現代科學尚未發展出萌芽時，古老的混血種們以血統濃度來衡量一個混血種繼承了多少龍血，並以血統濃度爲標準劃定階級，雖然已經足夠實用，但始終無法解釋一個問題——爲什麼強大的混血種能勝過血統低下的純血龍類。”
“如果以血統濃度理論作爲真理，那即便是最低等的純血龍類也將遠遠勝過最強的混血種，”楚子航道，“但事實是歷史上最優秀的混血種足以與次代種角力，獨力斬殺三代種的古龍，比如神話時代的貝奧武夫和齊格飛。”
“這明顯與血統濃度理論相悖，畢竟哪怕是一頭六代種甚至七代種，血統濃度都是百分之百的純正，”楚子航以念文獻般乾脆利落的話語道，“直到近代出現了基因的概念，血統濃度又被認爲是體內龍類的基因比例，但上述問題依舊無法解釋。”
“直到五十年前，根據摩爾根教授的研究，真正影響混血種優秀與否的因素，並不是體內‘龍類基因’的佔比，而是‘優秀龍類基因’的佔比——其中‘優秀’纔是關鍵。”
“其概念簡單來講，正如人類身上並不都是優秀基因一般，哪怕是純血的龍類，也不是所有基因都是優秀的。比如人類中有人運動基因更優秀，所以體能更好，有人智力基因更優秀，所以智商更高。”
“因此高級血統其實不是指龍類基因的佔比大，而是優秀龍類基因的佔比大，二者之間不能完全劃等號，只能說龍類基因佔比大的人，因爲基數大更容易擁有優秀龍類基因，但也更容易墮落爲死侍。”
蘇茜沒拿到曲奇餅乾，但還是大氣的接過楚子航的的話繼續講解道：
“舉個比較直觀的例子，一頭純血的五代種，身上是百分百的龍類基因，但繼承的都是龍血裡的垃圾基因。而會長這樣的超A級混血種，雖然體內只有部分龍類基因，但他這部分龍類基因裡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優秀基因，是通常三代種級別的古龍纔會擁有的好基因，那他就足以單挑五代種。”
“隨着這個理論被廣泛認可，大家口頭上常說的‘血統濃度’這個詞，官方定義也就變成了‘混血種體內優質龍類基因的佔比’，”楚子航接道：“通常來講，“優秀基因”的含量則可以通過與龍文共鳴的程度、身體素質、綜合智力和言靈序列高低等等方面體現出來。”
“換句話說，血統濃度是無法具體測定的，只能從各個方面的表現綜合進行推測，”蘇茜道，“所以學院裡不乏一些學生，在長期表現表現優異之後，血統評定等級得到了提高的例子，比如會長，他的血統評定等級就是入學後光速從‘B+’級提升到了現在的‘A+’級，也就是俗稱的‘超A級’，這可是學院僅有的三位超A級之一哦。”
蘇茜師姐你真是到哪都不忘了吹一下楚師兄啊。
路明非心道。
不過這樣一來也確實解答了他的疑惑，爲什麼混血種明明都是混血，個別強得離譜的變態居然比低等的純血龍還能打。
“另外，因爲龍類基因和在其他物種基因上存在着極大的區別，甚至不符合其他物種的基因學規律，所以現在混血種主流學術界很多學者都把龍類基因改稱爲“龍血因子”，以區別其和其他基因的不同。”楚子航嚴謹地補充道。
“那我呢？你們看我血統濃度怎麼樣？”聽了一長串學術科普的老唐暈暈乎乎的，沒有完全理解這其中的意思。
但他知道血統濃度很重要，於是指着自己期待地問道。
雖然他沒有言靈，但之前路明非也安慰過他，不是所有高階混血種都有言靈的。
“血統濃度需要複雜的綜合測試，沒辦法隨便測評，不過確實有兩個比較方便的辦法，”蘇茜看向老唐道，“一般言靈序列高的混血種，血統都不會低，只有少數倒黴蛋是例外，高序列言靈配低級血統，放個言靈能在ICU住三天。”
“老唐你什麼言靈，我幫你看看序列。”蘇茜打開手提電腦。
“呃……”老唐有點尷尬，“我沒言靈。”
沒言靈那你不就是個廢物嗎？跟《哈利波特》的放不出魔法的巫師是“啞炮”一個道理啊。
蘇茜硬生生把這句吐槽嚥了回去——她想照顧一下老唐的面子。
“嗯……血統不低但沒有言靈的例子也是有的。”蘇茜嘴上安慰老唐，心說可這種例子我就知道一例。
“除了言靈序列之外，還有一個比較靠譜的測定血統的辦法，就是觀察混血種對咒言‘皇帝’的反應。”蘇茜道。
“皇帝？這不是序列1的言靈嗎？”路明非好奇，“師姐你還有這個言靈？”
“這不是言靈，是言靈‘皇帝’的咒言，咒言就是混血種釋放言靈時頌唸的龍文，每個言靈對應一段咒言，通常如果自己沒有對應的言靈，那頌唸咒言也沒有效果。但‘皇帝’是個例外，任何混血種頌念這段咒言，都能根據血統激發不同程度的效果。”蘇茜解釋道。
“傳說中這個言靈由黑王釋放時，除了白王還能站立，四大君主只需躬身外，所有龍都會匍匐在他面前，”蘇茜道，“一般血統越高的混血種，對這個言靈的感應越強烈，我這種混血種釋放，不會讓人想要臣服，但高位混血種依舊會在心裡產生獨特的感觸。”
“來，老唐，我把咒言念一遍，你仔細感受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心態上的變化。”蘇茜道。
“好！”老唐蹭地站直，走到蘇茜身前，莊嚴與忐忑並存於臉上，彷彿太監入宮前準備淨身。
蘇茜也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老唐身前，深吸一口氣。
路明非旁觀，一串森嚴古奧的龍語從蘇茜的嘴裡迸發出來，這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發音方式，渾濁嘶啞的聲音中帶着君王般的威嚴，彷彿教堂的鐘鳴。
他完全沒反應，只覺得蘇茜嗓音很好聽，去唱美聲應該是一把好手。
但下一秒，老唐忽然哀嚎一聲，猛地跪在了地上，不僅雙肘雙膝落地，連額頭都撞上地板，發出了響亮的“咚”聲。
他現在的狀態如果用一句成語來形容，應該是“五體投地”。
“臥槽！”路明非被老唐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跟楚子航同時從沙發上站起來。
蘇茜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停止了龍文的頌念。
跪在地上的老唐顫抖着側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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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連忙跑過去扶他：“老唐，我知道你很想有個高血統，但你也不用裝那麼賣力吧……臥槽！”
他的手還未觸及老唐，就看到老唐顫顫巍巍的睜開了眼睛，一雙璀璨的黃金瞳如岩漿般翻涌，彷彿要將目光所及的一切洞穿、熔化。
“臥槽！老唐！你超進化了！”
路明非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