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積屍峰,羣魔殿。
唐書雁滿臉擔憂看着那被石壁封死的密室,目光,彷彿透過了厚厚的青石,投注到那痛苦扭曲的矯健身軀之上。
腦中回想起,幾日前,自己興沖沖的將“夜魔”重出江湖,並於西湖之上大戰柳浮雲的消息,告訴了夫君。原本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卻不想對方有驚無喜。
看來,影的這位大哥,與他的關係並不簡單啊。
一扇石門,隔出了兩個世界,外面,在冬日的照耀下,暖意濃濃。而裡面,陣陣陰風自平地裡捲起,間歇還有詭笑異哭,好好一個大型閉關室,變得恍若黃泉煉獄。
楚影盤坐在石室正中央,身下,早已不再是堅實的地面,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陰沉黑洞,黑洞的另一頭,喚作地獄。
一道道半透明虛影從黑洞中鑽出,圍繞着那滿臉痛苦的紫袍男子,盤旋撕扯,好似,要將之生吞活剝。
若是有人在此,必定會被駭的亡魂出竅,不單單是那無窮無盡扭曲的冤魂,更加因爲,紫袍少年原本那清俊的臉龐,早已變得一片模糊。
時而,變作垂暮老者,時而,化成妖豔美婦,眨眼間,又好似剛出生的嬰孩,然而,那張千變萬化的臉上,出現的種種面容,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猙獰、扭曲,蘊含着無邊怨恨!
一道盤旋着胡亂撕咬的虛影,忽的突破少年周身氣場防禦,鑽入那鮮活的血肉中。只是,原本興奮的冤魂,在接觸到渴望已久的溫熱肉體時,卻驚恐的無聲尖嘯起來。
吞噬!那隻起碼凝聚了百年怨氣的惡鬼,居然被一個活人生生吞噬掉。
那原本滿是痛苦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千變萬化,幻化無方的面容,又多出了一張,加起來,正好是十!
九乃極數,十原本是不存在的,人之所以能創造種種奇蹟,正是因爲天生擁有三魂七魄,比之茫茫生靈多了一魄!而那多出的一,不僅僅能讓人擁有更加龐大的潛力,也同時意味着一線生機!
大道五十,天演四九,而那遁去的一,就是一線生機!天下萬般生靈,苦海中無窮渡客,求的,皆是那一線生機,而人,天生擁有不可比擬的優勢。
這也是聖後,爲什麼還要加個人字的原因。
只是,這世間充滿了玄機。人,固然擁有無限潛力,足矣掌控萬千位面。那草木,那魚蟲,那天生三魂未俱,七魄殘缺的螻蟻,就偏偏要永生永世沉浸在無邊苦海之中?
不!但凡生靈,總有血性,是以,在太古時期,出現了無數異族大能。他們,硬是憑着那一股不屈傲氣,與天鬥,與地鬥,與人爭!
他們,自號妖魔。
大妖者,翻掌移山,大魔者,覆手蹈海。他們擁有無窮威能,卻終究自私。他們留下了自己修煉的功法,傳給的,卻只是本族的族人。
螻蟻可憐,草木當憫。但是,他們終歸有靈。有靈,就擁有踏上大道的可能。
凡物種種,卻有一者,秉地氣而生,根正苗紅,反被衆生唾棄——屍人!
人死如燈滅,這“燈”就是指的三魂。若殘魄不散,那本已歸土之屍,就會復生,吸血食人,無惡不爲。只是,這種被稱爲“殭屍”的東西,卻並非真正的屍人!
只有那滅盡三魂,散去七魄的空殼,經千百年地氣溫養,而產生的懵懂新生命,纔是——屍人!
這些原本該受到大地照拂,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卻偏偏成爲了最悽慘的一族。
天生不老不死,卻沒有半點法力。從來與世無爭,卻往往受到“近親”波及,無妄災禍不斷。
而那些“近親”又是如何相待?得了上古旱魃的傳承,非但不去提攜,反倒將這些正統屍人逼入絕途,吞其血肉,噬其骨髓。
天道不公,世道不平,那麼,便以我殘軀,與這天地,鬥上一鬥!
正統屍人們團結了起來,使盡種種手段,萬般詭計,得到了無窮修真密藏,卻爲何,無一堪用?
概因修煉,無不走那元神大道,縱使號稱不煉元神的大巫們,走的也是強體健魄的路子。
然而欲結元神,欲強體魄,若無魂魄,又如何去做?
即便是成精的草木,也往往有個一魂二魄,總能起步,而只要能起步,自然有種種手段去補全魂魄,進而朝着大道邁進。
屍人呢?爲何深受大地眷顧的屍人,偏偏半絲靈魂也無?!
當一個種族,瀕臨厄難,那些偉大的先驅者們,總會應運而生!
九幽老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雖然天生無魂無魄,卻偏偏生俱感情!旁的屍人或要百年生靈,或要千年開竅,他生來驚才絕豔。
族人們絕望了,族人們乞求着大能們的悲憫,他偏偏要自創出一套功法!
誰道無魂無魄就無法修煉?諸天神佛?那我偏要逆了那神佛!
無魂無魄不可締結元神?簡單!那我便屠盡蒼生,掠盡地府,聚千萬魂魄爲我所用!
縱使天譴地罰,哪怕萬靈唾罵,吾自錘魂鍛魄!
仙佛們,恐懼了,言到我在逆天。
妖魔們,恐懼了,言到我行背道。
那,又如何?
終於,成功了,也失敗了。
我成功了,因爲留下了九幽大*法,我失敗了,因爲修煉之時遭人算計,三魂反噬七魄欺主。
在我瀕臨湮滅之際,將那記載着九幽大*法的天書,一分爲三,投入無盡虛空。
天書三卷,每卷九層,留贈有緣。
望吾傳人,走完那未完之路,爲我屠盡那,漫天仙魔。
石室中,陰風愈加狂暴,楚影豁然立起,長髮齊舞!
“其魂有三,一爲天魂,二爲地魂,三爲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爲氣,四魄爲力,五魄中樞,六魄爲精,七魄爲英。吾今秉九幽之念,習逆天之法,若異日功成,定爲吾師盡屠漫天仙佛,諸道妖魔,若違此誓,天地共誅!”
一手指天,勢若開天,一手劃地,意爲闢地。口中一聲爆喝,舌綻生蓮,斥退萬邪!
“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獨住身!凝魂聚魄,九幽不滅!殛!”
滿室冤魂不甘散盡,腳下那直達黃泉的黑洞亦緩緩關閉。
那變幻不定的容顏,最終定格,還成本來面貌。
閉上眼睛,楚翔感受着忽然變的清晰的世界,心中激動,實不足爲外人道。
這一刻,楚影感覺到,他,不再是傀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自由生命!
天地二魂遊走在外,不停感悟着自然之道,命魂常駐身中,旨在外邪不侵。
七魄與身相合,自頭頂到胯下會陰*穴的中脈之上化作七個脈輪,釋放者磅礴的能量。
靈慧魄在眉心輪,氣魄在喉輪,力魄在心輪上,並同時與雙手心和雙腳心相連。中樞魄在臍輪,精魄在生殖輪,英魄在海底輪。
七大脈輪各司其職,共由命魂所掌。同時,命魂住胎,將能量分佈於人體中脈的七個脈輪之上,溫養着七魄。
這,纔是一個完整的,足矣衝擊大道,超脫天地的生靈!
終於,在閉關將近一個月後,楚影第一次展顏。
如今,即便是本體到來,也不需受其鉗制。哪怕是主神抹殺,損失的也不過是一具本命屍,雖然,那同樣也是一記殺手鐗。但是,總沒有性命來的珍貴。
九幽大*法第九層,築基後期,如此實力,豈是小可?
其實,從主神空間開始,從楚翔將自己的記憶灌輸到楚影身上,不對,應該是更早,在楚翔決定以自己的性格來創造人造人時,就註定了會有此刻。
有些人,生來就不願意被束縛和掌控,爲了自由、超脫,無不可棄之物,也無不可棄之人。很顯然,楚翔就是如此,十三歲前的他如此,十三歲後的他亦然,甚至,就連那墮落的宅男也是這般。自然,繼承了他全部表層性格和部分記憶的楚影,也是這樣。
反掌打碎了那巨大堅固的石門,楚影翩然走出空曠的石屋。
此時,已經是繁星高懸,萬籟俱寂的深夜,然而伊人,依舊守候在屋外,一如月前自己踏向未知道路的那刻。
心中升起陣陣暖意,兩人相擁,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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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爲乎來哉?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千里之外,蜀道上,幾位少年男女有說有笑,忽然,其中某個長髮白衣的俊秀少年一愕,踏在了空出。
驚呼中,少女愣愣的看着那失足墜崖的“高手”,巧手掩口。
凌空虛步,清醒過來的白衣少年御風而上,再度登臨了那險要的棧道,臉上,依舊掛着柔善的笑意,只是,心中卻微起波瀾。
(楚影,脫離了枷鎖。)
“哈哈哈”少年忽而仰天大笑,那是一種怎樣的暢快淋漓。身後的少女越加莫名,倒是另一貌美清麗女子,神色分毫不變。
一個縱身,楚翔躍過身後二人,踏上回路。
“我們不去唐門了嗎?”褚茗急忙問到。
“不去了,現在,去北邙山。”聲音遠遠飄來,白色背影,已經快要消失在雲端,似乎,很有些迫不及待。
少女雖然不願,也只得快步追上,倒是另一個女子,始終伴在男子身邊三尺,恍如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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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闕連綿,氣象萬千。
西京城,在那氣勢磅礴,莊嚴肅穆的皇城裡,在那幽深勝海,常人止步的宮闈中,一陣陣刻意壓低了的嬌*喘,不斷涌出。
某座美輪美奐,秀麗別緻的小院,在這森嚴的後宮,顯得如此突出。只是,卻沒有半個大臣敢於在朝堂上訓斥此間主人不守禮教,只爲一己私慾破壞了整個皇宮莊重氛圍。
原因嘛,自然是曾經某些提及的大臣已經被梟首示衆。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這裡,就是當朝最得寵的妃子,楊玉環的寢宮。
雖是冬日,那秀麗的小院中,卻是春意濃濃,屋外,成片花林密佈,牡丹、桃花、玫瑰,競相開放。
你道是何原因,偌大的宅院裡,居然擺滿了別緻的暖爐,熊熊烈焰在爐中燃燒。如此路有凍死骨的世道,一位妃子,居然僅僅爲了在冬日一觀百花綻放,不惜耗費萬千銀兩,強行改變氣候。
屋外,春意盎然,屋內,同樣也是春*情勃發。
一男一女在牀第間激烈拼搏,享受着閨中樂趣,那承歡的女子,媚態動人,雖稍顯豐腴,卻偏偏越加惹人憐愛,尤其是那一張傾國傾城的俏顏,好似生來就爲了魅惑衆生,足以讓任何雄性爲之瘋狂。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這位,自然就是那“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寵妃玉環了。
只是,壓在其身上的精壯男子,和那日漸老邁的玄宗,哪裡有半點相像!
淫亂後宮!
究竟是哪個有如此色膽,居然敢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淫亂當今天子最疼愛的寵妃?!
要知道,這楊玉環可是李隆基不惜悖常倫,從自己兒子手上搶來的。雖然還未正式冊封貴妃,也向來被其視作禁臠,常人便是多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輕則杖責,重些就推出午門了。
不知李老頭見到如此場面,會不會直接氣到歸西。
其實這也是自作孽,好好的拆散人家家庭,一大把年紀找這麼個魅惑衆生的妖精,不是明擺着搶着帶帽子嘛。
一翻盤腸,幾度登上巫山,雨雲漸收後,那精壯男子終於捨得露出廬山真面。
九天、中央鈞天君、建寧王、太常卿同正員——李倓。
可憐的李老頭,搶了兒子女人,卻被孫子待了帽子,皇家綱常,混亂至斯。
“倓兒,你還要準備多久,那個骯髒的糟老頭,日日都玷污與我。”輕披羅衫,半露酥胸,恰得滿足的貴妃嗔怒撒嬌。
李倓豪邁低笑。
“快了,等到那老東西死了,就該輪到家父繼位。用不了幾個月,那張位置也該換本王上去坐坐了。”
楊玉環輕柔的撫摸着那剛毅的俊顏,忽又心疼到:“爲了我,委屈你背上一身罵名,叫我,情何以堪。”
潸然淚下,心疼的李倓不住安慰。只是,勸着勸着,看着那半裸的胴*體,心中又騰起陣陣燥熱。
在女子的驚呼中,“禽獸男”翻身再上,於是,戰端再起。
良久後。。。
看着那灑然遠去的高壯身影,楊玉環喚來貼身侍婢,沐浴更衣。奇怪的是,那不知躲在何處的侍女,竟然沒有半絲驚訝,好似此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
玉環看着窗外盛開的百花,臉上,滿是嘲弄戲謔,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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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徑自出了皇宮,作爲最被看好、最爲得寵的皇孫,隨意進出宮門並不算什麼特權。
一路行至某間豪奢的酒樓,在掌櫃帶領下,來到後院中的地下密室。
“穆瑪依,我要的東西,準備的怎麼樣了。”
李倓冷然看着面前的合作者,九天——朱天君,當然現下這位其實是“水貨”,“真貨”早已魂歸故里。
對於向來雄心勃勃的同伴,穆瑪依並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滿,畢竟之前的確是自己失了約,畢竟這位年輕的建寧王還是很有利用價值的。
“藥材千石、屍體五萬、黃金二十萬、糧草一萬八千車、甲冑十萬,雖然你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不過已經準備好了。”
李倓這才轉怒爲喜。
“如此,甚好,你放心,答應你的,我自然會做到。只是,無名。。。”
“嘿嘿嘿,些許小事,你我足矣。無名說,他那天賦出衆的徒兒,臨死前爲他找了一個更加有趣的乖徒孫。似乎準備,將他培養成下代幽天君。”
穆瑪依忽然詭笑起來,讓人頗覺毛骨悚然。
“呸,又是一個瘋子。”李倓口中滿是不屑,臉上,卻泛起了一絲愁容。
上位者,最討厭的就是意外,那些不受掌控的,本該提前抹去。
“行了,那麼,老規矩,屍體藥材運往北邙山。黃金送到我府上,糧草甲冑,你知道該送去哪。”
交代完一切,李倓匆匆離去。
背後,穆瑪依再度無聲冷笑起來。
“瘋子?你們這些中原人,哪個不是瘋子。”
回到府邸,李倓徑自走到閉關室前,卻沒有進入,反而隔着門恭敬行禮。
“方先生,不知是否打攪?”
“進來吧,你我同屬九天,無須如此客氣。”
一陣充滿磁性的聲音傳來,李倓卻絲毫不敢逾矩,再度恭敬行禮,這才走進黑沉沉的閉關房。
屋內黑沉黑沉,依稀可以看到一個身影盤坐在牀上,由於光線原因,卻是看不清相貌。
閉上眼睛,感受着空蕩蕩的黑暗,李倓猛的睜開眼睛,喜於顏表!
“方先生,您,突破了!”
顫抖着的聲音,充分顯示出內心激盪,要知道,這位九天中數一數二的大神,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請來的底牌。
九天,一個暗地裡掌握大唐萬里疆土的神秘組織,成員只有九個,卻都是謎一樣的人物,這九個人可能武功高強,可能權傾天下,也可能富可敵國,沒有人知道他們真實的身份。
同樣,從十年前自己有幸被上代九天選中繼承鈞天君這個稱號開始,李倓就覺得自己必定會成爲真命天子,雖然這與九天原本的宗旨不相符,不過,沒有關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九天這個圈子中,也是如此。
那盤坐好似岩石的男人,笑了。
“呵呵,還要多謝李老弟相贈的那捲《武典》,《九天兵鑑》不愧是蓋世奇書,比我俠客島所藏都要精妙的多。六卷《武典》,僅得其二,印證下就讓我突破先天桎梏,成爲陸地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是得全了——”
李倓立刻賭咒保證。
“方先生放心,待我登上那至尊之位,九天也就沒必要存在了,到時候,還望方先生出任鎮國國師,保我大唐千年基業。《九天兵諫》中的六卷《武典》,自然該由方先生掌管。”
“恩,很好,等替你了了心願,也是我和拓跋思南了卻那一戰的時候了。”
李倓垂拱而立,不敢應聲,然而心中所思,卻同樣是那幾卷《武典》,力量固然重要,倒還比不上權利,但是——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