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姚黑虎沒有回到礦上去,父親以爲他與自己鬥氣不來上班,就乾脆叫來一個配匙匠把姚黑虎辦公室房門上的鎖弄開,再在礦上聘請一個素質略高的工人代替兒子這份事,他想:兒子要是回到礦上來了,這麼輕鬆的事就沒有他做的了,就讓他下礦井挖煤去,如不願吃這份苦,那麼管他怎麼樣,他要到外面打工就去打吧。
第三天,姚黑虎也沒有回來,常好急了,衝着姚易水講,這幾天,黑虎不但沒有到礦上來,連家都沒有回過,易水,他是你的兒子呀,你怎麼不管?
姚易水說,前天,四輛貨車裝煤,還沒有下班,他就走了,我打電話說了他幾句,他可能還在與我鬧彆扭,至今在外面野,不管他。姚易水儘管這麼講,心裡卻有點後悔,並且暗裡反思:那回電話批評兒子,是不是過分了?
第四天,常好又提起兒子,姚易水叫常好跟黑虎打電話,可是一打打不通,兩打打不通,怎麼也打不通,總是關機。
常好着急地說,怎麼搞的?姚易水試打了一下,也打不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他在心裡想,卻沒有說出來。常好與他有同樣的感覺,卻禁不住地說出來,易水,今天晚上如果兒子還不回家,我就要報警了或者張貼尋人啓事。姚易水聽着,卻沉默不語。
到了晚上及至深夜,姚黑虎仍然沒有回家。於是常好就撥打110報警,說情由,接警民警在電話中回話,110警務中心只處理具體地點的突發事,現在你說你兒子失蹤了,方位都沒有,你叫我們公安民警如何出警?你所說的案情我們記錄在這裡,有突發情況再聯繫。
報警也沒有作用。常好急得團團跳,覺也睡不好;姚易水也急,卻能睡覺,他的心寬些,也冷靜些。
次日一早,他在礦上一一安排停當,就到江東市報社、電臺、電視臺聯繫發播姚黑虎失蹤的尋人啓事,也到打字門店打印幾百份印有姚黑虎肖像,並配有文字說明的尋人啓事,張貼在城鄉街巷所有顯眼處。
可是一週過去了,沒有音訊;一月過去了,也沒有音訊;半年過去了,還是沒有音訊。姚易水除了自己到處走訪打聽,也花重金請人到東土國各地走訪打聽,照樣杳無音信。
常好每天以淚洗面,一聲兒呀一聲肉呀的哭喊。
有人建議她到附近的山神廟裡去抽籤打卦,她就去了,問法師,得到的結果大致相同,意思是姚黑虎這個人已經不在世了。常好半信半疑,更加悲傷,有人勸她再生一個,可是她年近五旬,都快閉經了,焉能老蚌生珠?
當時,江東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熊軍連續幾個晚上做一個同樣的怪夢,夢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他面前放聲悲號。眨眼間,就像放炮一樣,他的身子粉碎,肉塊橫飛。
醒來後,熊軍暗裡自問:難道這個夢中的年輕男子有冤情?這或許是一起未破的人命案,年輕男子的冤魂找到自己,期待抓住真兇。熊軍在當地不但是出了名的破案高手,而且素有大義滅親的神探美譽。何謂大義滅親?這是因爲多年前熊軍親自拿槍對他那犯罪的父親執行了槍決。
這件事,還得從熊軍家裡的上輩人說起。幾十年前,熊軍還沒有出生,他的伯伯熊覽和爸爸熊科還是學生。
十年寒窗苦,不負青雲志。那一年,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熊覽非常高興。他和弟弟熊科是雙胞胎,早降生一刻鐘成了哥哥。他們從小同在一所學校讀書,直到上縣級中學參加高考,哥哥分數剛過線,被省城一所高校錄取,弟弟差13分落榜,有些沮喪,哥哥便開導他,再復讀一年。
這話才說出口,一陣辛酸襲上心頭,一年前,父親捕蛇賣錢供兄弟倆讀書而被蛇咬死,現在讀書用的錢是父親生前的積蓄,如果弟弟再復讀,學費就成問題。哥哥畢竟是哥哥,轉念一想,就寬慰弟弟說,我不上大學都行,家裡唯一的一點積蓄供你復讀。
弟弟說:那怎麼行?我就是復讀了一年,也不能保證考上大學。現在你成了我們熊家祖祖輩輩唯一的一個大學生,我應該爲你祝賀,怎麼能夠影響你嘞?熊覽說:那麼這樣吧,我們兄弟一起到城裡打工攢些錢,以彌補學費的不足。
熊科同意了,兄弟倆在城裡找到一家酒店做洗碗工,包吃住,幹了兩個月,當時兩人分別領到工錢600元,熊覽一分錢未要,全部給了弟弟,希望他繼續復讀。兄弟倆回到家,年邁的母親笑容可掬地告訴他們一個喜訊:村裡給熊覽送來大學入學助學金3000元。這是東土國對大中專生包分配的上世紀80年代,發生在一個貧困山村裡的真實故事。
當時,母親特地到集市買一簍蘋果準備慶慰一下。熊科看桌上擺放的一簍蘋果,個兒大,粉撲撲的,稍走近一點,還能聞到一股甜爽的香味。他拿起一個蘋果,上面有點髒,忽然想到差一柄削皮的水果刀,便風風火火地出門,一會兒,就買一把水果刀回來了。
兄弟倆模樣相像,像他們的父親,身材高挑,鼻樑高挺,眉毛高聳。用現代話說,是一對帥小夥。一般人認不出哪是哥,哪是弟,隔老遠,母親也沒有把握認準,近距離,母親一眼就能夠認出,除了從他們大同小異的聲音形貌辨認,還有一個利於區別的特殊記號:二兒子熊科右腿腿肚上有一個銅錢大的胎記,光溜溜的,汗毛都沒生一根。而大兒子沒有。
入學那天,弟弟熊科送哥哥熊覽到省城去。天還沒亮就起牀了,吃過早飯出門,外面才麻麻亮。他們到鎮上乘車,要經過一座山坳和一片荒郊,四周都是崇山峻嶺。
林子裡有喜鵲叫,也有烏鴉啼,熊覽聽着心情都很愉快。走近無人的山坳,替哥哥送行李的弟弟熊科突然卸下身上的包裹,說太重,讓哥哥背一會兒,熊覽才背上包裹,約走了十幾步,陡然感到一陣劇痛。
熊科趁其不備,已將一把水果刀狠狠地插入他的脖頸。他蹣跚幾步,轉過身對弟弟說:你這是爲什麼?熊科回答:哥哥,我們本來沒有仇,你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我。可是我想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可以分配好工作,不必在農村受苦……我殺害你的原因在這裡。哥哥放心,你死後我會好好照顧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