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兔魂哭訴

那次在城內逛累了,易啓賢就把黑貓帶到城郊的一座山嶺上,坐在綠草如茵的山地上曬太陽。曬着暖洋洋的太陽,慢慢地易啓賢靠着一塊茶几樣的石板睡着了,當然是淺睡,眼瞼微合,耳朵卻挺關事,時而聽到嚓嚓的響聲,他知道黑貓沒有睡意,正在林子裡穿來鑽去的玩耍,管它的呢,易啓賢依然舒坦地淺睡着。

倏地,分明聽到一隻野物什麼的發出尖利的慘叫聲,接着,又聽到黑貓發威抑或警告什麼而發出的唬唬的叫聲。

易啓賢一激動就睜開眼睛擡頭一看,好傢伙,黑貓居然從林子裡逮住了一隻野兔。野兔已被咬得半死,但身子還在抽搐,正被黑貓銜在嘴裡,朝他走過來。

易啓賢高興得拍巴掌稱讚,哎呀,黑貓你又立了一功,不過這個功不是爲破案立的,而是爲了改善我的生活立的,不錯,不錯。黑貓會意地將咬着的野兔放在草地上,快死的野兔卻爬不動了。

易啓賢撿起野兔哼着歌子,喜滋滋地帶着黑貓下山,回到巡警大隊把野兔往食堂一放,向事務長作個交待,廚房裡的人都勒起袖子蹲下來弄野兔,剝皮剁肉,爐膛裡的火燒得紅紅的,約個把鐘頭,隔老遠就能聞到食堂飄逸着的野兔的肉香味。

易啓賢把巡警同事都叫來,備些燒酒,圍坐一張圓桌,熱熱鬧鬧歡歡喜喜地舀了一餐。當然也給黑貓丟了幾塊兔肉,大夥兒說它是破案能手,更是狩獵能手。

易啓賢一個勁地樂,說下次我把黑貓帶到高山上去,說不定能夠咬一隻麂子回來,我們就可以大飽口福了。

可是沒有下次,十多天後,黑貓不知幹嗎蔫了,沒有勁,繼而站都站不穩,伏在地上,慢慢地不動了,它死了,死在犬舍裡。

易啓賢叫來獸醫也遲了,他對它依依不捨,又是撫摸又是流淚,不亞於失去了一位親人樣的內心裡滿是失落感和寂然。他便規規矩矩地在山上挖一土坑葬了這隻暱稱黑貓的警犬屍體,並壘起一冢墳,在墳前叩了幾個頭才離開。

黑貓死後,其靈魂還在犬舍飄來飄去,不想離開,它看得見和它親密無間的訓導員易啓賢,易啓賢卻看不見它。

巡警大隊又交給易啓賢一隻小警犬訓導,由於小警犬(包括所有畜生都有陰陽眼)看得見人看不見的陰性物質,它就時不時地望着虛空裡吠叫。

易啓賢不知道它叫什麼,以爲纔來的小警犬跟着他不太適應,便蹲下來在它的身上摩挲、呵護,還將火腿腸剝開給它吃。

它吃着一截,彷彿和哪個動物相爭的一樣再次發出汪汪的叫聲。這樣子,易啓賢真不明白小警犬幹嗎還要叫。只有小警犬自己清楚,它無法用犬語告訴易啓賢到底發生了什麼。原來易啓賢先前訓導的黑貓的靈魂就在易啓賢身邊晃來晃去,當他將火腿腸給小警犬喂吃之際,黑貓——一隻大警犬的靈魂也過來爭食。小警犬見了,當然就會發出汪汪的吠叫聲。

正在爭食時,大警犬的靈魂倏地被悄然出現的司畜神收在一隻網兜裡,拎在手上,它蹦來跳去怎麼也出不來。

司畜神用獸語對它說,黑貓,你已經死了,還死皮賴臉纏着訓導員易啓賢幹嗎?大警犬的靈魂說,你講慢點,我聽不懂。司畜神只好放慢語速再重複一遍,大警犬才聽懂。

它偏開話題不滿地問,大神,我在陽間多次立功受獎,應該好好地活它十幾年,我現在還不滿十歲,還不到犬族個體平均壽命的一半,我還沒有活夠,幹嗎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病死了?

司畜神正要解釋,大警犬的靈魂口咬網繩,又來上一句,大神,你說慢點,說快了我聽不懂。司畜神哈哈大笑,望着它說,黑貓,我說的是獸語,獸語是畜生道中的普通話,就像人道中的英語一樣,是各國通用的普通話,而獸語便是各種動物通用的普通話,你怎麼聽不懂呢?你要我用犬語說,你才聽得懂是不是?

我習慣了聽犬語。大神,你就用犬語跟我說吧!

用犬語說,我還得蹩一蹩。

反正你見什麼動物,說什麼話,你就用犬語跟我說說吧!

好,我試試。

司畜神先學着狗汪汪地叫幾聲,然後清一清嗓門,並不用犬語說話,而是學着兔子叫一聲。驀然,眼前出現一隻毛蓬蓬的兔子,望着司畜神一個勁地打躬。司畜神說,不必多禮。然後望着網兜裡的大警犬的靈魂問,你可認識這隻兔子?

不認識。大警犬的靈魂回答。

你再想一想。司畜神提示它,伸出手掌,屏幕樣地現出大警犬生前在林子裡咬死一隻野兔的情景。

哦,我想起來了。大警犬的靈魂一陣驚悸地回答。

此刻,那隻兔子又衝着大警犬的靈魂說,我總算報了殺身之仇,現在願意到冥府第十殿投生轉世了。

你可以去了。司畜神伸手懸空一劃,立馬現出一條看不見終端的玄色路線,那隻兔子又朝司畜神打了一個躬,然後沿着這條路線蹦蹦跳跳地走遠了。

大警犬的靈魂聽了剛纔那隻兔子說過的話,在網兜裡哼哼唧唧很不自在的樣子。司畜神說,黑貓,你叫什麼?大警犬的靈魂回答,我就不明白,我的死亡與那隻兔子有關嗎?它說它報了殺身之仇。

當然有關,你咬死了它,它殺死了你,半斤對八兩,基本拉平了。司畜神這麼說,大警犬的靈魂還是不明白。

司畜神就解釋箇中緣由——那隻兔子被咬死後,也被司畜神收了,準備送它到轉輪王殿領投生帖投生,那隻兔子不肯,司畜神就強行把它拎到孟婆亭,正要給它注射飲忘湯之際,它撲騰跪在孟婆面前哭泣着說,孟阿姨,求你們別急着給我注射這個。

拿着吸滿了飫忘湯注射液的陰差看孟婆的眼色,孟婆的眼裡閃着慈悲的光澤。她親切地問,小兔子,你有什麼苦衷嗎?那兔子說,我想報仇,我在一座山林裡修行100年了,前些天被一隻暱稱黑貓的警犬咬死了。

孟婆說,這個仇可以報,但不一定現世報,可以隔一世或多世報,你爲什麼要急着報仇呢?那隻兔子又囁嚅着講,你想,我修行100年了,它破壞了我的道業,我能不恨它嗎?一定要報仇,阿姨求求你滿足我這個要求吧!

孟婆又勸道,修行的衆生,就不能夠嗔怪人家,一嗔怪,所有的道業就消失了。那隻兔子又哽咽着說,孟阿姨,我現在的身體都沒有,何談修行,何談道業?我一定要報現世仇,要不,靈魂不得安息。

孟婆望着兔子的幻身說,只要注射了我熬製的湯液,你就可以把前世的事兒,也就是把那隻警犬咬死你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然後隨業轉世投生。

不行啦!阿姨,我一定要報仇。求求你,讓我報仇之後再來接受飫忘湯液的注射。那隻兔子說過之後,又垂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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