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鴇聽到劉亦彤說柳煙是自己殺的,立即大呼冤枉,慌亂的樣子使劉亦彤心中暗喜,其實劉亦彤就是在故意冤枉老鴇。柳煙是妓院的核心骨幹,她的懷孕肯定會影響業績,從而導致妓院和老鴇的收益降低,這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當老鴇看到柳煙的屍體時,那漠不關心的表情也讓劉亦彤懷疑,雖說是‘**無情,戲子無義’,但畢竟在一個單位工作過,怎麼能表現的這麼無動於衷呢?除非她對柳煙的死並不感到意外,從而劉亦彤斷定老鴇肯定還有所隱瞞。

‘老鴇知不知道柳煙懷的是誰的孩子’,這纔是劉亦彤急切想知道的答案,這也有可能是偵破此案的關鍵問題。能讓柳煙心甘情願爲其生孩子的人,老鴇不可能不知道,劉亦彤之所以冤枉她,就是爲了嚇唬她,令她六神無主交代出此人是誰,根據科學證實,人在四種情況下說的話可信度是最高的,第一是睡夢中說的話,這是潛意識中最真實的想法;第二是醉酒時說的話,是心裡的真實想法;第三是不經意中說的話,這是無意識下的真實想法;第四個就是慌亂中說的話,這個時候的大腦往往是不會思考這麼多的,也沒有時間去胡編亂造,所以這個時候說的話可信度也是極高的。

“柳煙是不是你害死的?”劉亦彤厲聲問道。

“不是我。”老鴇嚇的面色全無。

“胡說!”劉亦彤步步緊逼。

“冤枉,大老爺。”老鴇連滾帶爬地跪倒在案前,道:“柳煙不是我害死的。”

“柳煙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劉亦彤接着問道。

“是王員外的。”

“哪個王員外?”

“綢緞莊的王林王員外。”

此時的老鴇已經被嚇的虛脫倒在地上,縣太爺也被此場景驚的呆若木雞,不禁驚歎,不愧是京裡的人,審案不用刑卻比用刑更管用。

劉亦彤笑道:“大人,可否命人將王員外請來?”

“當然。”縣太爺滿臉的欽佩,命令道:“來人,去傳王林來堂問話。”

“是。”那班頭領命帶人前去傳喚被劉亦彤叫住,在其耳邊喃喃一番,班頭點頭示意,拱手而去。

縣太爺和師爺面面相覷,不知道劉亦彤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見她如此做法定然也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也就沒有多問。

劉亦彤請人拿了一把凳子扶老鴇坐下,連聲賠禮道歉,老鴇被她判若兩人的舉動整的懵了,不知道她接下來又是怎樣的一副嘴臉,不免有些兢戰。

“剛纔是我言語激烈了些,我向你道歉。”劉亦彤接着說道:“縣太爺明察秋毫不會冤枉好人的。”

“啊?”被劉亦彤忽然提及,縣太爺也是一怔,回過神來應道:“全賴姑娘神斷。”縣太爺不知如何作答,反誇了劉亦彤一句。

現在大堂上都被劉亦彤的氣勢鎮的鴉雀無聲,全場目光的焦點都在劉亦彤身上,沒有人能夠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居然有這麼大的能力,他們哪裡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做了五年的刑警了,不知道破獲過多少大案要案,也不知道審過多少難纏的犯人,就經驗這一塊來說,恐怕在場的無人能及。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柳煙懷有身孕的?”劉亦彤問道。

“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的。”此時的老鴇已經稍微鎮定了心神,但絲毫不敢對劉亦彤有任何懈怠,一臉無辜地說道:“那個時候柳煙經常以自己身體不舒服爲由拒絕接客,導致院裡的生意一落千丈,唯獨王員外去找她,她才肯現身相見,當時我就懷疑了,但她畢竟是頭牌,我也不敢逼問的太緊,於是就派了一個丫鬟去照顧她,實際上就是爲了監視她,後來那丫鬟告訴我,說柳煙這個月沒有來月事,而且經常嘔吐,咱們做女人的都知道,這肯定是懷孕了,於是我就去找她了,她知道瞞不過去也就承認了,說孩子是王員外的,還說王員外的夫人不能生育,王員外想要這個孩子,並答應她一定會爲她贖身的,但是我們都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兩條玉臂千人枕,一點朱脣萬口嘗,有哪個正經人家的人會要我們這種女人?況且王員外的夫人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怎麼可能讓柳煙進王家的門?再者說王員外也是出名的懼內,從來不敢忤逆的,可柳煙不知道喝了什麼迷魂湯,偏偏就不信邪,還揚言要去找王夫人理論,就在昨天晚上柳煙突然就消失了,我派人到處找也找不到,誰知竟如此想不開,投河自盡了。”老鴇說的情真意切,竟掉下來幾顆眼淚。

對於老鴇的話劉亦彤半信半疑,多年的辦案經驗使得她對所有證言都持有這種態度,在她看來說真話和說假話都很容易被人看穿,但往往這種真假參半的話是最牢不可破的,而老鴇剛纔所交代的都巧妙地避開了要點,把自己摘地乾乾淨淨,將疑點推向了王家,人們自然而然地就能猜想到是王夫人殺了柳煙。

“問話記錄都做好了嗎?”劉亦彤轉身問向記錄官。

“好了。”記錄官拿着記錄的筆錄走了過來:“你看一下,如果跟你剛纔交代的沒有出入的話,就籤個字吧。”說完記錄官將筆遞了過去。

“我不識字啊。”老鴇說道:“按手印行不行?”

“可以。”記錄官說道。

老鴇按了手印,請求的眼神看向縣太爺,縣太爺點頭示意,讓她放心就是。記錄官將筆錄上交給縣太爺,縣太爺看後說道:“既如此,柳煙之死想必與老鴇無關,那就暫且退下吧。”

“等等。”劉亦彤攔阻下來。

“姑娘還有問題要問?”

“暫時沒有了。”劉亦彤笑道:“不過我想着剛纔這位阿姨情緒過於激動,不妨讓她先在這裡坐一會兒休息一下,還請大人成全。”

縣太爺不知道劉亦彤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但總之不是剛纔她說的這個理由,想是留下老鴇定有用途,當下心領神會,諂笑道:“還是姑娘心細,那就依姑娘所言,你暫且在堂下休息。”縣太爺邊說邊給老鴇使眼色,讓她不要違背。

這時,衙役帶着王林走了進來,跟老鴇剛來時的神情一樣,僅瞥了一眼屍體便跪在堂下,叩道:“草民王林,見過大老爺。”

劉亦彤打量着年紀大不的王林,清瘦的臉龐鐫刻着歷經的滄桑,炯炯有神的雙眼露出狡黠的目光,一身青綠色的長衫甚是合體地穿在身上,顯得如此的儀表堂堂,妥妥明星款的優質男人。

“王林,堂下死者你可認識?”縣太爺問道。

“認識。”王林答道:“迎春苑頭牌柳煙。”

“聽說你與她關係曖昧。”

“嫖客和妓女的關係,何談曖昧?”

“她你可知她懷有身孕?”

“知道。”

“聽說是你的孩子?”

“是的。”

王林利落乾脆的回答倒是出乎劉亦彤的意料,反而讓劉亦彤無從下手,她本想着王林會狡辯推脫,如此一來便可藉機發難,用對付老鴇的方法給他施加壓力,但看到王林鎮定的表現她竟一時沒有了主意,轉而一想還是低估了王林的心理素質,畢竟是久經商場的人物,想必是更大的場面、更難解決的問題都經歷過,這樣不疼不癢的盤問對他來說不值一提,想是在來的路上已經把要回答的問題都一一想到了,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矛盾激烈化,興許能找出破綻。

“聽說王員外膝下無子,曾說要迎娶柳煙過門,想必是尊夫人不同意,而王員外你又是一個非常懼內的人,事情就此作罷,柳煙曾說要去找尊夫人理論,以尊夫人火爆的脾氣必定與你胡鬧了一番。”劉亦彤不緊不慢說着,一點點刺破王林作爲男人的自尊心。

王林看了一眼劉亦彤,臉上並無過多的表情,既然能在堂上發問,想必與官府有莫大的聯繫,輕笑一聲說道:“我夫人脾氣確實不好,但對我總歸是百依百順,若將我憐惜她說成懼內我也甘心接受。”王林頓了頓又說道:“不錯,柳煙確實懷了我的孩子,但礙於家風我不能娶她過門,與我夫人無關。昨日柳煙確實找我,我也跟她說的清楚,並給了她一大筆銀子讓她自行贖身,找個好人家安度一生,此事我府上人盡皆知,鄰里百家也多有瞧見,取證應該不難。”

若老鴇的回答是轉嫁風險,那王林的回答則是化解風險,滴水不漏,絲毫找不出破綻,一問一答中看不出心中波瀾、情緒變化,似乎是個局外人在講故事一般,劉亦彤不禁感嘆王林的厲害。

如今就剩下了最後一招:對峙。讓老鴇和王林對峙,劉亦彤不得不再次利用老鴇,雖然她深知老鴇不是王林的對手,但興許能在混亂中找出一絲線索。

“可老鴇說柳煙是你殺的。”老鴇頓時心驚,剛要反駁被劉亦彤攔住:“她說柳煙的死跟你莫大的關係。”

“胡說!”王林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這種憤怒的表情變化也讓劉亦彤確定他並非殺人兇手,王林怒道:“我既想害她,爲何在大庭廣衆之下承認與她的關係?這豈不是要引火燒身?”

“那或許是尊夫人做的呢?”

“不可能!”王林急道:“拙荊雖然脾氣火爆,但總是心地善良之輩,絕無可能殺人害命,爲柳煙贖身的銀子便是拙荊吩咐我纔給的,倘若拙荊要害她,爲何要多此一舉?”

“說的有道理。”劉亦彤單手支頤,佯裝思索道:“如果是你們兩口子故意這麼做呢?反其道而行之,給自己營造不可能殺害柳煙的可能性呢?”

“如果你們是靠臆想辦案的,硬要說我殺了柳煙,我無話可說。”王林又回到了剛纔面無表情的狀態。

劉亦彤心想,這小子真不識逗!

“你剛纔說你給了柳煙一大筆贖身的銀子?”劉亦彤忽然想到,或許這筆銀子是案件的突破口。

“是。”

“什麼時候?”

“昨天下午。”

劉亦彤轉身看向老鴇:“你有沒有見過?”

“沒有啊,我從來都沒見過。”老鴇真切地問答,生怕懷疑到自己身上。

“柳煙是昨天下午得到了銀子,晚上就消失了。”劉亦彤思索着,隨後緩緩地說道:“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肯定經歷過一些事情。”

老鴇聽到這話,表情突然緊繃了一下,也就是這一秒的緊繃被劉亦彤看在了眼裡,她猜測柳煙和老鴇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麼,而這麼一大筆銀子不翼而飛,也似乎預示着跟她的死有莫大的關係。

“剛纔的話都記錄下來了沒有?”

“記錄下來了。”記錄官拿着筆錄走了過來。

“王員外你看一下,倘若沒什麼問題,就簽字畫押吧。”

王林匆匆看了一眼,接過毛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人,可否給王員外看坐?”劉亦彤道。

“當然。”縣太爺趕忙說道:“來人,看坐。”

衙役給王林搬了一個凳子坐下,此時大堂內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不知該說什麼,縣太爺也是尷尬至極,示意讓劉亦彤過來,輕聲問道:“有結果了嗎?接下來該怎麼辦?”

“大人彆着急,結果已經在路上了。”

“什麼?”縣太爺一臉懵逼。

此時,班頭拿着證物走了進來,俯首見過縣太爺。

縣太爺這才發現剛纔班頭不在堂上,問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這是從迎春苑的花圃下挖出來的打胎藥。”

老鴇一聽頓時慌了神,急忙跪下,說道:“大人,小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