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口水沿着張一諾的嘴角滑了下來,順着下巴的弧度墜落在地上。
啪噠
輕微的響動,卻驚得他全身戰慄。
張一諾猛然間回過神來,劇烈的喘息如同破風箱般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他睜大雙眼,顧目四盼,尋找着牛頭怪。
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張一諾緩步前行,感觀全開,掃過週遭事物,發現了它。
牛頭怪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那,似乎已經躺了很久。
張一諾的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問道:它怎麼了
死了。墨陽的聲音冰冷的如同一塊萬年玄鐵,由黑暗中幽幽傳了過來。
死了怎麼死的張一諾心中暗暗驚奇,如果與牛頭怪硬碰硬,他有足夠的把握,就算不敵,也絕不會輸。但是牛頭怪有着獨特的攻擊手段,精神力攻擊,這是看不見,摸不到的,令你想防也防不住。
他愣了愣神兒的功夫,牛頭怪就死了
張一諾來到牛頭怪屍體旁,曲膝蹲下,擡手察看。他發現一道傷口,又窄又緊,傷口四周沒有任何毛糙,甚至連血都沒能流出。
因爲下手的人撥劍太快,血還沒等流過來,傷口已經閉合了。
張一諾問道:你殺的
我殺的。墨陽答。
怎麼殺的
用劍。
你沒受到精神攻擊
沒有。
你就這麼輕易的把它殺了
是的。
張一諾搖了搖頭,他知道這種對話沒有接下去的必要了,因爲墨陽還是會繞回來,而且他對墨陽的身手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咦
張一諾突然輕叫一聲。
墨陽關切地問道:怎麼
咳咳張一諾乾咳兩下,笑道:沒事沒事,沙子掉我衣服裡了,這個地方不安全,我們快走。
嗯。
墨陽應了一聲,便不在言語。
張一諾在掌心彙集成一簇小巧的金色火焰,火焰不大,卻靈巧生動,光亮強勁。二人藉助着火光,向出口處摸索過去。
此時的張一諾表面上看起來並無異常,但內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了。
他剛剛在檢查牛頭怪的時候,無意間摸到了它的頭部,就當張一諾的手接觸到它的天靈蓋時。一種強烈的不安突然由心中傳出,他不知道那應不應該叫做不安,就如同比賽選手等待着上場,新婚之夜等待着熄燈,高考結束等待着放榜。
那份期待,那份渴望,那份彷徨,那份興奮,種種情緒無法言語的交織在他心中。張一諾的手情不自禁地暗暗用力,將牛頭怪的腦袋扣開,在它的腦中,一顆圓潤的珠子埋在裡面。
那些種種情緒如同烈火中的汽油,騰的一下將張一諾給點燃了。
張一諾着手抓去,但他卻抓了個空。
因爲他的手指尖剛剛碰到珠子的時候,那顆珠子竟然神奇的溶解開來,如水似霧般纏繞在他的手上。
絲絲溫暖似是情人的胸口,款款纏綿似是愛人的叮嚀。
那一層包裹在手掌上的霧氣,令張一諾感到了一種從沒有過的情緒。
愛
是的,剛剛還要弄死它的猛獸,在它的腦子裡有個東西,竟然深深愛着張一諾。他哭笑不得,心中也是暗暗荒唐,但感覺不會騙他,那份深沉的愛,是真的
那層霧氣緩緩流動,透過張一諾皮膚上的毛孔,點點滴滴的溶進了他的身體。當那些霧氣進入身體後,第一時間便被靈力所包圍,它們互相碰觸,互相摩擦,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般親熱,片刻後,那些霧氣化爲萬千,和他體內的靈力完美的融爲了一體。
而他那顆晶瑩的心臟卻在此時猛地一跳,周身靈力頓時奔涌起來,在他的奇經八脈中歡騰暢遊。
張一諾甚至能感受到體內靈力流轉時所帶起的呼嘯,那呼嘯不停沖洗着他,淬鍊着他,令他的一次次得到昇華,肌肉的密度越來越高,晶瑩的骨骼將他的體內渲染得光彩奪目。
時間不長,僅僅一分鐘不到,這些感覺就已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一諾長長的出了口氣,整個身體似乎都比以前輕快許多。他感到神清氣爽,腳心溫熱,四肢百骸都充滿了用不完的力量。
張一諾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比從前的自己更強了。
張一諾一直沒有告訴墨陽,也沒有表現出來,而他體內的動作外人卻是無法感應的,墨陽從來沒在張一諾身上感應出靈力波動。其實張一諾並不是有意隱瞞,只是覺得這種事實在難以理解,說出去也沒有用,等將來自己弄明白了箇中緣由,再相告他人也不遲。
地下停車場裡有很多地方已經塌陷,堵住了出路,二人不得不兜兜轉轉,繞來繞去的才勉強來到出口。
只見這裡有一扇防盜門,門身寬大厚實,門邊鋼架堅挺。灰色的漆皮外掛着一層塵埃,門把也早已脫落,生鏽的鎖眼中吹進絲絲涼風。
張一諾將手中火焰收入體內,周圍頓時被黑暗所吞沒,他沉聲道:就是這了,出去後是一條街道,街道對面則有一間製藥廠。
他吸了口氣,嚴肅道:我們要找的硬盤,就在製藥廠最裡面。地圖上標記清晰,註解詳細,可見東方聯盟的人曾經來到過這裡,但他們人來了,卻沒能把東西拿回去。而且隊員死傷慘重,僅有一個人活着離開了亡靈谷,可見在那間工廠裡有着非常難對付的東西。所以,咱倆現在得同心協力。
嗯。墨陽輕聲應道。
張一諾嘚吧嘚吧說了一大堆,墨陽點了點頭便算了事。張一諾實在對這個人沒有辦法,對他的好感已經成了負數
張一諾翻了翻眼皮,認真道:我能相信你嗎
不知爲何,這次墨陽沒有嗯,也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冰冷的他連冰冷的聲音都不願意傳出。
寒風颳地而起,門外傳來刺耳的尖嘯聲。
張一諾的心在往下沉,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足足過了五分鐘。
墨陽才點頭道:能。
聞言,張一諾笑了,雖然只有一個字,但他相信墨陽,他知道,墨陽是不屑說謊的。
一路走來,跌跌撞撞。
無論是張一諾還是墨陽,都不甚瞭解對方。張一諾不明白墨陽爲什麼要跟着他,墨陽從來也沒給他任何一個理由。
或許他做事,本來就不需要理由。
但在這生死之間,能夠得到對方的保證,無疑是件好事。
張一諾握緊拳頭,放到墨陽面前,但他卻像沒事人似的站在原地。
張一諾無奈的搖了搖頭,晃着拳頭道:君子之約,說到做到。
雖然周圍漆黑一片,但在如此近的距離,張一諾知道他是一定感應得到的。
啪
終於,墨陽也擡起拳,與張一諾重重的擊在了一起。
這個約定,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也徹底摧毀了兩個人的命運。
黑暗中的兩個男人,定下了一個屍骸與亡靈堆積起來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