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沈玉衡緩緩從空中落下,阿斗踏着一路的鮮血,徑直穿過低頭彷彿朝聖的人羣,朝着他們住的那間屋子走去。
沈玉衡一擊之後就已經脫力,只能由着阿斗抱着她,只是此時她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阿斗不大像阿斗了。
隗知搖搖晃晃的跟在阿斗身後,長的過分的尖角不小心戳在阿斗小腿上,卻嚇得它不由得發抖,銀色的身體瑟瑟發抖,幾乎要驚呼,卻被阿斗呲牙駭住,不敢說話。
躺在牀上,看着阿斗把她的被角都掖好,又細心的把她繞在耳朵上髮絲給扯下來塞進她的鬢髮裡,他化成人形的容顏偏英氣硬朗,如今做着這些動作卻顯出幾分溫柔來。
哪怕是百鍊鋼,如今也化成了繞指柔。
“你是誰?”握住阿斗的手指,沈玉衡的聲音虛弱,卻帶着寒意。
阿斗性子一根筋,又貪吃,還有點欺軟怕硬,溫柔二字,和阿斗從來都是不沾邊的。
如此溫柔的阿斗,讓沈玉衡覺得陌生又恐怖。
如果阿斗不再是阿斗,那麼原來的阿斗呢?!
如畫的眉目都冷凝起來,她一向對他溫和的臉上頭一次帶了那麼疏離的神色。
阿斗怔住,連手指也忘了抽出來,就那麼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是誰?
他是饕餮啊!是兇獸饕餮,是阿斗!
可是他似乎也不是阿斗。
散亂的記憶碎片一寸一寸的割着他的神經,腦海裡錯亂的記憶並不能讓他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那好像是他的記憶,卻又好像不是。
胸口翻涌的情緒陌生又熟悉,可是卻都被一個人牽絆着。
喜怒嗔都是景,哪怕容顏冷凝,都好似畫一般動人。
他記得記憶裡他叫她娘子。
也叫她主人。
兩種深刻的情感被強硬的糅合在一起,如今他也分不清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主人,我餓。”阿斗眨了眨眼睛,抽出自己的手指,波光瀲灩的眸子裡似乎有水光流動,清澈的一眼就能望見底。
長得好看的人,眼睛總是生的太好,沈玉衡嘆了一聲。
“你告訴我阿斗在哪,阿斗是我的夥伴,我必須知道。”
無論如何,這個阿斗對她的維護都不是作假,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可是對於阿斗的下落,她必須知道。
“可是……我就是阿斗啊,主人~”阿斗絞着手指,委屈的直咬嘴脣,水光瀲灩的眼睛委曲的盯着沈玉衡。
……至少這個樣子還是挺像阿斗的。
沈玉衡扶額。
這麼個身逾九尺的漢子對着你用撒嬌的語調說話,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縱使阿斗長的很好。
被阿斗盯了一會,終究還是沈玉衡敗下陣來,放棄追問這個問題。
反正她和阿斗有血契在,想知道這個到底是不是阿斗,只需要等她靈力恢復,催動血契就是。
阿斗舒了一口氣,拎着隗知逃也似的出了門。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情況。
他當然是阿斗,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可是在陷入昏睡的那段時間裡,他的七魄已經被腐蝕了一半,繼續下去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直到突然有一天他感受到了充沛的靈氣和磅礴的靈魂之力,這股靈魂之力修補了他的七魄,卻也和他的魂魄融爲一體,簡單來說,就是那魂魄的記憶情感都和他融合了。
所以,他是阿斗,卻已經不是純粹的阿斗。
“你要說什麼!”呲着牙,阿斗咧着嘴,兇狠的朝着隗知吼道。
隗知兩蹄抱着頭,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要開始掉金豆子。
“說!”一把握住隗知的尖角,阿斗表情更加兇狠。
隗知抖了抖,滿眼的淚珠簌簌落下來,聲音抽抽噎噎的帶着哭腔。
“你造了好多孽!嗚嗚嗚嗚,隗知要找媽媽,不要和惡人在一起!”隗知一邊說一邊哭,不一會就已經在身下聚了一灘淚水。
按照隗知的認知裡,造了這麼多孽的人應該早就被天道懲罰死了,可是阿斗如今活的好好的,能跑能跳還能打架。在面對自己未知的事物上,隗知開始害怕了,反射性的就想要避開。
阿斗一愣,手裡的力道就鬆了下來,隗知連滾帶爬的爬出去好遠,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溼潤痕跡。
而在此時,心口處的劇痛讓阿斗不得不弓下身子,一手捂着心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落下來。
“坐下。”
阿斗不由自主的坐在地上。
“站起。”
又不由自主的站起。
沈玉衡摸着手臂上不足一個指甲蓋大的饕餮圖樣,若有所思。
曾經被阿斗咬過的手臂已經再也看不出受傷的痕跡,現在只有一個縮小版的饕餮嵌在她的手臂上。
那就是血契。
催動血契時的感覺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兩樣,也就說明阿斗活的好好的,那麼現在跟在她身邊的阿斗也就不會是什麼假冒的之類的。
不過阿斗突然之間變得溫柔又細心終於還是讓她不太習慣,看來想要習慣似乎要不少時日。
那麼現在就去看看阿斗吧,他被她冤枉了,想來心裡也不大好受。
阿斗弓着的身子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手還捂在心口,擡頭卻看見了陽光從門縫間射進來,她靠在門框上,逆着光,俯視着他。
“主人……”阿斗委屈的對着她賣萌。
“抱歉,阿斗,是我多心誤會你了。”伸手揉了揉阿斗的頭髮,沈玉衡真誠的同他道歉。
“不誤會,不誤會,主人,我好餓啊!”
他好餓。
是真的好餓,不是理由。
從乾坤袋裡掏出丹藥扔進阿斗嘴裡,沈玉衡四面看了一圈也沒看見隗知,心下暗道疑惑,她記得阿斗把隗知給帶走了,怎麼現在看不見了?
“隗知呢?”
阿斗屁顛屁顛的跑到角落裡,把已經滾成黑獸的隗知給拎了過來,然後滿臉討好的看着沈玉衡。
隗知還在發抖,嘴裡唸叨着造孽,造孽一類的話。
“你說什麼造孽?”把隗知身上的土拍掉,沈玉衡不解的問。
“他造了太多孽!”隗知崩潰的朝着沈玉衡大喊。
沈玉衡愣住,阿斗的表情也僵在臉上。
“我知道。”嘆了一聲,沈玉衡無奈。
阿斗曾經沒少殺人,造的孽只多不少。不過如今阿斗已經改過,自然既往不咎,不過沈玉衡心裡卻總是埋着個疙瘩,解不掉,也沒法子解,除非讓阿斗回到過去,不要做那些事情。
可那絕無可能。
看沈玉衡的模樣不是十分介意,阿斗舒了一口氣,直拿眼刀橫隗知。
隗知抖的更厲害了。
“好了,我還要修煉,阿斗你可要照顧好隗知。”把隗知託給阿斗照顧,沈玉衡又去修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