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和其他家族並不大一樣,通常管理族內事務的都不是嫡系的族長,而是出身庶系,天賦不出衆的副族長,而嫡系族長平常管理的都是一些可能危及到沈家的大事,譬如沈無虛的事。
沈奈似乎早就知道她要來,還不待沈玉衡敲門,木門就自內而外的打開,沈奈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茶杯,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着茶杯的邊緣。
“你來了啊。”看見沈玉衡已經邁開步子走了進來,他轉過頭,神色冷淡。
他不喜歡自己這個妹妹,她任性又固執,完全不顧及沈家的安危,哪怕她只有五歲,還只是個天真爛漫壓根想不到那麼多的年紀。
或者說,他不喜歡可能威脅到沈家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
“少族長。”沈玉衡站的筆直,她沒叫沈奈哥哥,而是拿出了對待一個少族長的態度,此時她不僅僅是沈玉衡,更是後世沈家的族長。
眼前的女娃娃身量未成,一雙眼眸卻不像五歲的孩子,平靜,驕矜,還有幾分不遠不近的疏離,不知爲何,面對她,他竟然有種面對的是一個意氣風發,驕矜冷漠的大修士的感覺!
“我知道你爲了什麼而來。”沈奈不自覺的正襟危坐,面上的表情肅穆,把面前的小姑娘當成一個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而不是一個任性妄爲的妹妹。
“明人不說暗話,沈少族長爲何不能放了我哥哥?”沈玉衡也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直接開門見山的質問。沈奈固執,她和他打機鋒也是浪費時間,倒不如直截了當的發問。
“我爲何要放了那麼個魔鬼?我是爲了沈家好,爲了蒼生好!”沈奈的表情有些扭曲,墨綠色的眼眸裡殺意滿滿,恨意濃烈的幾乎要溢出來一樣。
他爲何要放了那個魔鬼?他遲早要毀了蒼生,毀了沈家!
天生凶煞之命,身具神力卻無法控制,而且他是天生成魔的命格!他曾經想殺了沈無虛,可是沈無虛命好,次次都躲了過去!
“魔鬼?”沈玉衡好笑的看着沈奈,如果擁有力量的人就是魔鬼?那麼這世間的人不都是魔鬼了?!難道所有人一開始都是能完滿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的嗎?饒是那些元嬰化神的大修士,不是也有控制不住力量的時候嗎?
“無論你想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會放了他的!”沈奈粗暴的打斷沈玉衡還未出口的話,他的五指緊握,骨節泛白,手掌裡的茶杯不堪這壓力,瞬間變成了無數碎片,割的他的手掌都血肉模糊。
沈玉衡氣的臉色漲的通紅,這人也太固執了!
“如果你這麼逼他下去,他纔會真的入魔!沈奈!他入魔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沈無虛……他如今不過是個孩子,可若是這麼一直關着他,遲早有一日要把他逼瘋!到時才真是沈家的劫難!
她必須拉他一把!
沈奈的身子晃了晃,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這一句話給卸去了,眼裡的恨意一點點的散去,最後整個人都變得頹唐起來。
他何嘗不想不逼沈無虛,可是他必須這麼做!他不能賭,也不敢賭!一想到曾經在沈無虛身上看到的血海骨山,他就覺得渾身發抖。
沈玉衡看着他的目光堅定,粉嘟嘟的嘴脣抿起,眉宇間有着和他如出一轍的固執。就像他固執的要保護好沈家一樣,她也固執的要把沈無虛救出來。
或許,眼前的姑娘真的有能力去改變?他的心頭微顫。
他能勘破命運,也信命,可他從來都不認命!
“我放不了他,除非他能成爲一個人。”沈奈閉上眼,聲音疲憊,整個人似乎都頹喪了不少。
他妥協了。
沈玉衡心頭一喜,如今比起沈奈最初那堅定的態度已經好太多了!
“多謝沈少族長了。”
沈奈扔過來一個珠子。
“這是避水珠,配着它你就能自由出入湖底。”
接過避水珠,沈玉衡又謝了一番之後退了出去。
沈奈這人想來也是不錯,和他們沈家的先祖倒是有幾分相像。
等,等等!和丹祖有羈絆,又和花家交好,整個家族都好修煉,難道這個沈家就是她想的那個沈家?
那沈奈豈不是她幾代之前的祖宗?
沈玉衡木了,臉上的表情都僵硬起來,她剛剛是把她的祖宗給訓了?天啊!來把刀殺了她吧!
沈玉衡本來早就應該發現,只是一直沒有往這方面聯想,如今一聯想起來,瞬間覺得哪裡都是符合的,一時之間,沈玉衡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哎,還是先去看看哥哥吧。”嘆了一口氣,沈玉衡朝着囚禁着沈無虛的湖走過去。
不過幾天沒見而已,沈無虛並沒有什麼變化,看見沈玉衡來,他頓時咧嘴笑起來,眼睛裡全是驚喜。
“哥哥,我回來啦。”沈玉衡從揹着的口袋裡拿出水囊,又拿出不少吃的,她來之前特意帶了些東西,吃的,用的,把口袋塞的滿滿的。
她拿着白毛巾蘸了點水,把沈無虛臉上的污漬擦下去,露出來一張和她八成像的臉,那另外兩成不像只是因爲沈無虛太瘦了,如果讓沈無虛臉上長點肉,怕是一般人都分不出他倆。
又把吃的喝的都送進籠子裡,沈玉衡一樣一樣的給他說那些東西哪個要儘快吃,哪個可以放上幾年……
沈無虛笑的滿足又甜蜜,兩隻手時不時摸一摸沈玉衡的頭頂,嘴裡時不時念叨兩句。
從他還沒出生,他就在期待着這個妹妹,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歡悅佔據,有了她,他不會繼續孤單,她是他心底唯一的一抹亮光,驅散他心裡所有的黑暗。
沈玉衡心裡嘆氣,她如今也不能帶他出去,一是因爲她沒有修爲,帶不了他出去,二是因爲他身上的力量在沒有得到控制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見人的好。
沈無虛隔着鐵籠子,雙手環住她的肩膀,瘦的硌人的胸骨抵在沈玉衡身上,他的頭靠在鐵籠子上,半垂着,遠瞧着好似是埋在沈玉衡的頸窩處一般。
沈玉衡回抱住他的肩膀,也把頭隔着籠子抵着沈無虛的頭頂。
“哥哥,我要出門一段時間,你等我回來啊。等我回來,我會讓你和所有人一樣的!”
沈無虛環着沈玉衡的手臂緊了緊,眼裡的神色卻變了又變,無數的情緒翻涌,壓根不像一個五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