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幽扶着旗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的坐下回復靈氣了,靈氣透支的痛苦已經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撐多久。
他已經站不住了,全靠旗杆撐着自己的身體,然而在那些信仰着他的人面前,他卻不能夠露出一絲脆弱的模樣來。
他是他們最後的信仰了,若是他倒下,這個世界怎麼辦呢?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來,當年在仙魔戰之時,她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死撐着,生怕自己倒下了就再也起不來呢?
沈斯幽像條瀕死的魚一樣長大了嘴巴,呵出的白氣瞬間就凝結成霜,方纔還是豔陽高照的天氣,如今卻已經漸漸的飄起了雪花。
好在這些人已經習慣了這多變的天氣,感覺到溫度一降下來,那些人紛紛找地方躲藏,沒處躲藏的就拽着自己身邊的人拼個被子,冷也只是冷一會罷了,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族長,喝點水吧。”沈霏霏嘆了口氣,給沈斯幽倒了杯水,沈斯幽雖然是天賦非凡,卻終究年幼,又沒有沈玉衡的那些機緣,如今撐起這樣的場面,不知道比沈玉衡那時艱難多少。
只是他卻也不能夠露怯,沈霏霏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如此辛苦,也是心疼的不得了。
“謝謝霏姨。”沈斯幽費力的擡起手,去端那碗水,只是手擡了一半,他就瞥見那邊過來的身影,終究沒去接,而是朝着來人笑了笑,他挺直了脊背,讓自己能夠看上去更加有底氣一些。
那人看見他就嘆了口氣,從腰間扯出了一個葫蘆,原本是酒葫蘆,只是如今也無人釀酒了,裡頭只剩下一葫蘆清水罷了。
“在我面前,還擔心什麼?”男人嘆了口氣,給沈斯幽餵了口水。
沈斯幽喝了水,只覺得自己彷彿又活了過來一般,只是渾身的疼痛卻依舊。
不過這疼痛他不休息怕是散不去的,加上這麼多天都熬過來了,他也習慣了。
“巨門舅舅怎麼來這裡了?”沈斯幽換了個站姿,好奇的看着楚天璇。
如今九州之中天災人禍不斷,原本的幾大勢力紛紛出手,想要阻攔住這一切,只不過這天地之力焉是人力能夠改變的?
如今九州不知道被分割成了多少塊,那些修爲低的修士或者是普通的凡人根本不能夠互相往來,也只有楚天璇這樣的大修士才能夠肆無忌憚的穿行了。
“幽州沉了。”楚天璇扯了扯嘴角,那張曾經引得萬千女修追逐的容顏之上如今已是佈滿滄桑,桃花眼也沒了昔日的風采。
聽見楚天璇的話,沈斯幽頓時瞪大了雙眼,幽州沉了?
因爲天災不斷,九州被分割,如今的幽州實際上是之前的梁州和幽州的統稱,幽州本就靠水,因爲不斷的洪水,使得幽州的面積已經迅速縮小,卻沒想到,如今這麼快就沉了!
“那些凡人呢?”沈斯幽焦急的看着他,因爲幽樑二州氣候宜人,當初二州的凡人是最多的,如今幽州沉了,那些凡人又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
“活着呢。”楚天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看的記憶,雙手都跟着顫抖起來。
沈斯幽頓時身形一晃,若非是還有旗杆撐着,定然也是跌坐在地。
幽州一直是由楚天璇和葉貪狼二人一起守衛的,如今幽州沉了,卻只有楚天璇一人前來,難道還不能夠讓他猜出什麼嗎?
“貪狼舅舅呢?”沈斯幽舔了舔嘴脣,帶着微弱的希望再次問了一句。
楚天璇的雙手顫抖的更加厲害,彷彿他又回到了那個烈日灼灼的午後。
沒有倒灌的海水,沒有呼嘯的海風,沒有忽然震動的大地,只有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只有鳥鳴伴着花香,只有那個一向穩重的男人和他對弈。
然而卻回不去了。
香甜的美夢驟然被扯成碎片,滔天的海水忽然被掀起,哪怕他催動了全身的靈氣,卻也不能夠抵擋一二,海水呼嘯着從所有可能的地方倒灌進來,就連天空都被海水遮蔽。
楚天璇以爲自己要完了。
也以爲這個世界要完了。
可是他不甘心,九州衆生何辜,爲何偏偏要把這苦難降臨在蒼生之上?
若是他們修士逆天而行拖累凡人,大可以把那天譴降臨在他們的身上,可是爲何偏偏要奪去的,都是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的性命?
楚天璇真想問一問老天,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磋磨?
“葉貪狼,你要做什麼!”他驚恐的看着葉貪狼,葉貪狼手中的開天斧已經帶了斑斑的鏽跡,身上的太虛神甲亦然變的破落不堪,可是他卻仍舊站的筆直,彷彿這樣就能夠劈出一片天地一般。
“帶着所有人走。”他小時就是個啞巴,哪怕後來終於成了這樣頂天立地的大修士,卻仍舊是個啞巴,往常楚天璇尚能夠笑嘻嘻的打趣他,如今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咬着脣,連猶豫的時候都不敢有,拔腿就朝着那些凡人聚居的地方跑了過去。
“仙長,發生什麼了?”有凡人小心翼翼的問他。
“跟我走。”他卻連一句解釋也欠奉,只是手中驟然爆出靈力,靈力將這些凡人包裹,直朝着葉貪狼的方向飛去。
葉貪狼手中的開天斧狠狠的揮動着,開天斧乃是上古神器,上頭巨大的威力瞬間就將那已經倒灌進來的海水劈成了兩半,楚天璇見此機會,帶着這些凡人拼了命的往外衝。
這海水彷彿是專門剋制他們這些修士的,每一滴重逾千鈞的海水都讓楚天璇的脊背彎上一分,可是他卻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只能夠拼了命的跑。
那羣凡人被顛的七葷八素,卻沒有一個敢出聲的,皆是拼命的咬緊了牙關,不敢給楚天璇拖後腿。
身後的海水漸漸合攏,方纔還是波濤洶涌的海面已經漸漸恢復了平靜,日光照耀之下的海水閃動着光芒,顯出一片平靜的景象。
只是方纔還屹立在水中的幽州卻已經看不見了,連同那個被稱爲修真界四絕之首的,驚豔絕絕的男人一起被埋在了深海之中。
也許還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也許還有人會在清明節給他送上一杯清酒,一捧紙錢,只是卻再也換不回男人的一次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