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玉衡拽了拽自己背上的長弓,目光落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上。
如今整個仙界都毀了十之八九,幽靈宮卻還是一如既往,絲毫不見任何的衰敗之像。
前後不過是幾步的距離,卻已經將幽靈宮和這個世界分明的隔開。
火妍嵐和沈玉衡這一路上所見到的景象無一不荒蕪,無一不淒涼,如今冷不丁的見到這繁華一如既往的宮殿,竟然是恍惚了半天,有一種猶在夢中的感覺。
只是到底是那荒涼的只剩下西風漫卷的世界是夢,還是這巍峨聳立的建築是夢,卻是不得而知了。
幽靈宮之內的人似乎早就知道沈玉衡他們要來,竟然是早早的派了人來接,那在門裡的姑娘看見沈玉衡和火妍嵐的身影,立時笑吟吟的迎了上來,那一舉一動的姿態,當真是婀娜多姿,讓人挪不開眼睛。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玲瓏。
“二位請隨我來。”玲瓏笑吟吟的迎了上來,朝着沈玉衡和火妍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沈玉衡的眼皮動了動,擡眼打量了玲瓏片刻。
生得一顆七竅玲瓏心的玲瓏人,只一眼,她就給這姑娘下了個批語。
她驕矜的點了點頭,跟着玲瓏往幽靈宮裡頭走。
如今的幽靈宮和沈玉衡上次離開時沒什麼兩樣,來回行走的姑娘們個個都嬌俏可人,臉上還掛着燦爛的笑意,那幅無憂無慮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羨慕。
也不知道這羣姑娘知不知道外頭如今的景象呢?
玲瓏帶着沈玉衡和火妍嵐走了有半刻鐘的功夫,就到了一處涼亭之中,玲瓏帶着二人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廊橋,最後對着那坐在湖心亭之中的人福了福身,語氣恭敬。
“公子,沈族長和火小姐到了。”垂着頭的人嗯了一聲,緩緩的擡起了頭。
他的身後,兩個隨侍的姑娘一左一右,倒是像左右護法一般。
“坐。”六醜朝着對面點了點下巴,示意沈玉衡坐下。
沈玉衡也沒有推遲,直接坐在了六醜的對面,如今因爲仙界沒有靈氣,縱然她還有一身修爲,卻也是沒處使,和被封住了也沒什麼兩樣,如今她也只是個身體好一點的凡人罷了,也會累,能坐着自然不會站着。
“你知道我來幹什麼。”沈玉衡盯着六醜那張臉,希望能夠從六醜的臉上看出什麼異樣的表情來,不過她看了半天,卻也沒看出什麼不對,不由得有點喪氣。
“知道。”六醜頓了頓,凝眸打量着沈玉衡。
如今的沈玉衡身上瞧不出任何屬於仙或者是神的氣息,反倒是像個徹頭徹尾的凡人,六醜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半天,才移開了目光。
“你想知道掌控者,還有……”
沈玉衡只是看着他,也不說他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還有神。”六醜話音一落,明顯聽到了自己身後的兩個侍女抽氣的聲音。
對她們來說,神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彙,他們也只是從六醜和五個公主的隻言片語之中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神的存在罷了。
只是卿歌是詫異,火妍媸卻是心思跟着活絡了起來,想的更多。
從前的火妍媸是個很特立獨行的人,不然最後也不會進了幽靈宮,只是如今見的多了,身上那些棱角卻也被磨平了,不過這卻也不能夠改變她骨子裡的那些固執。
她不屑於和那些女子同流合污,在她眼裡,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難道就因爲性別的不一樣,就只能夠一個人依附另一個人而生嗎?
她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走出另一條道路,亦然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讓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醒一醒,可是她爬得越高,才越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渺小。
她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所以只能夠寄希望於別人,比如沈玉衡。
然而這種依靠別人的感覺,卻也讓她感覺到不安和恐懼,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依靠別人是沒有用的,唯有依靠自己才能夠成功。
然而如今她卻發現了另一條途徑。
追隨,如同火妍嵐一樣的追隨。
火妍媸按捺下自己心頭翻涌的思緒,靜靜的垂首立在一旁,看上去乖順無比。
“果然,你們什麼都知道。”沈玉衡漫不經心的撥了撥弓弦,看上去似乎對六醜的話也沒有什麼興趣。
想來也是,沈玉衡當了那麼多年的族長,早就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如今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讓人看透自己的心思呢?
“沈族長謬讚了。”六醜笑了笑,手中捏着的花枝晃了晃,花枝上帶着的露珠因爲他的動作而滴落了下來,頓時在桌上留下一片的溼潤。
彷彿石桌上多了幾個暗花似的。
“幽聽雪想讓你傳什麼話?”
“一些閒話罷了,只是對於沈族長來說,或許也有幾分價值。”
沈玉衡面上仍舊是無悲無喜,彷彿並不是很關心六醜要說什麼一般。
只是若是真的不關心,她又爲何來這裡呢?
顯然,六醜沒有賣關子的心思,他既然引着沈玉衡來這裡,就不是要故弄玄虛的,只見六醜放下了手中的花枝,落下的花瓣粘在他的手背上,和那白皙如玉的肌膚形成了個鮮明的對比,好像是那製作精美的糕點一般誘人。
“神,主宰着所有的世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六醜的食指在略微粗糙的石桌上摩擦着,悅耳的聲音從他的嗓子裡頭漸漸的流出,和那風聲水聲交織成一段華美的樂章,如同仙樂,不可名說。
這個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關於神的傳說,然而那些傳說對於沈玉衡來說,也只是一段無足輕重的故事罷了,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一天能夠這樣認真的聽着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
不過哪怕是仙,在凡人的口中不也只是傳說嗎?說不定那所謂的神,還真的存在於這九天之外,漠然的看着這芸芸衆生在塵世之中煎熬掙扎,一生也沒有擺脫的時刻。
她正色,仔仔細細的聽着六醜的每一個字,生怕自己落下哪個字。
風吹動着湖水,湖面之上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湖中的游魚甩着尾巴,不多時竟然也在湖心亭之下駐留,彷彿也在支起了耳朵聽着六醜那近似於呢喃的話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