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山人的身軀很輕,抱在懷裡就像是一塊木炭燒完之後,留下的一團灰,這團灰似乎隨時都可能散了。百毒山人的臉色已經完全灰敗了下去,他身上的許多道傷口已經流淌不出多少的鮮血,似乎他的體內本來就已經沒有多少的鮮血,已經流淌光了。
他眼中的神光已經徹底的黯淡了下去,很明顯生機在快速的從他的體內不可挽回的流逝。
剛剛那麼多的絕世強者,顧流雲死了,雲蒙生也死了,雲鶴子重傷遁走,此時的百毒山人,也行將死去,爲洛北而死去。
百毒山人的身體忽然抽搐了一下,洛北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百毒山人的手,觸手一片乾枯冰冷,沒有任何生氣,洛北的心也同時抽搐了一下。
這個時候恐怕只有洛北和百毒山人才清楚,爲什麼洛北能夠在顧流雲和南離鉞的連擊之下還支持得下去,還能施放得出本命劍元。
如果不是百毒山人的出手,就在雲鶴子用術法禁錮住洛北的那一瞬間,洛北就已經擋不住顧流雲的那一擊。
百毒山人打入洛北體內的那一道黑芒,雖然含有令人難以想象的劇毒,但是其中卻蘊含着強大的真元力量,那一瞬,只有洛北才知道,百毒山人就像是硬生生的將自己修煉的無數真元力量,強行渡給了洛北。
那些劇毒呢?
那些劇毒雖然瞬間也給洛北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損傷,但是在顧流雲的一擊擊中洛北的時候,那些劇毒在百毒山人的真元催動之下,卻一下子封堵住了洛北的傷勢,就好像那些劇毒將洛北的身體變成了一截枯木,雖然被擊碎了一段,但是傷勢卻並未波及到其它的地方。
南離鉞的蝕天銀線擊中洛北的時候也是,本來那些由星辰之火和真磁之力凝聚而成的力量會瞬間毀壞洛北的全身,但是百毒山人打入洛北體內的這股強悍無匹的劇毒和真元力量卻也讓這星辰之火和真磁之力的力量擴散不出去,使得洛北只是像被千萬道銀針刺穿了一下而已。
這種令人難以想象的劇毒讓洛北的身體瞬間腐敗乾枯,有如變成了一段枯木,但是卻又沒有斷絕洛北的真元和生機。原本用來殺人的劇毒,在百毒山人的手中,卻擁有了這樣的神妙。
但是這樣的劇毒和真元力量,本來是應該依附在百毒山人的身上的。
此刻洛北很清楚,這股力量,是百毒山人自己的保命手段,但是現在,百毒山人卻硬生生的將這股力量渡給了洛北。
洛北可以肯定,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百毒山人。
可是百毒山人卻拼了命的維護自己,這時洛北想到了死在屈道子手中的玄無奇,而這時的百毒山人昏黃黯淡的目光之中,又閃過了一絲欣慰的神色,這讓洛北的心更痛了起來。
“爲什麼?”洛北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又更加急切的問了一句。
手忽然緊了緊,洛北忽然感覺到這個生機快速的流逝着,快要逝去的老人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手。百毒山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張開了口,可是一時卻吐不出任何的聲音。
如同一把刀割着洛北的心,他感覺這個老人快要撐不住了,可是對於這個救了自己的老人,他卻還是一無所知……突然,百毒山人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笑容,喉嚨裡吐出了一個個的字:“….要救她,去東山…慈航靜齋….。”
去東山?慈航靜齋?
這個時候,看着百毒山人臉上那絲神色複雜的笑容,看着百毒山人眼中那絲寬慰的神色,洛北無比清晰的感覺得出百毒山人的心意。他清晰的知道,百毒山人說的是小茶,到這個時候,百毒山人想着的,竟然還是幫他。
“爲什麼你要幫我?”這個時候洛北根本沒有去想爲什麼百毒山人會說要救小茶就要去慈航靜齋,看着這個爲了自己而快要逝去的老人,無比的悲傷和疑惑讓洛北的心都似乎快要炸裂了開來。
洛北知道,任何用生命去維護的東西終究有自己的原因,但是,百毒山人所有的生命力量卻已經燃燒盡了,他的雙眼看着洛北,看着洛北頭頂的天空。他似乎還有許多話要和洛北說,他的眼中似乎還帶着對這個世間的無數眷戀,他眼中的神光,在這一剎那卻完全的黯淡了下去,在洛北懷中的身體,也徹底的軟了下來。
百毒山人死了,就死在他拼命護着的洛北懷裡。
洛北低下了頭,這個老人和他素不相識,但是他卻是爲他而死的,洛北木然的抱着百毒山人,就似乎他的整個身體都因爲殘餘的藥力而徹底的僵硬了。
“謝謝。”
許久之後,洛北說了這一聲。這一聲是對百毒山人說的,也是對一直在無聲的望着他的那一雙黃色的眼睛說的。
雖然鴻蒙靈猿可以在無形和有形之間變幻,可以輕易隱匿住自己所有的氣息,但是大規模殺傷性的術法,卻還是可以傷得到鴻蒙靈猿。而在方纔的那種情況下,也正是因爲鴻蒙靈猿的冒險嚇阻,才徹底的挽回了戰局。
“轟隆”一聲,被衆人劇烈的真元震盪得紊亂不堪的雲氣中,響起了風雷的聲音,無數晶瑩的雨滴紛紛的墜落了下來。
“幫我好生埋了他。”
漫天的雨絲中,洛北站了起來,對那雙黃色的眼睛說道。洛北從來不是什麼矯情的人,百毒山人死了,但小茶卻還是被南離鉞擄走,他知道自己這麼說,鴻蒙靈猿一定會幫自己好好埋葬百毒山人。他要去慈航靜齋,他要去救小茶,或許在那裡,他也會得到百毒山人爲什麼不惜用生命爲代價維護自己的原因。
那雙黃色的眼睛並沒有說什麼,但是一個瘦弱佝僂的青黃色猴子的身影卻在雨中慢慢的顯現了出來,朝着洛北認真的點了點頭,緩緩的朝着洛北做了個揖,又抱着百毒山人的屍體,消失在了雨線之中。
“他怎麼可能會七巧彌天大法的!”
“他又怎麼可能同時會釋放得出道藏真元妙要的術法!”
一道飛快逃遁的白色雲氣中,上身的銀色錦衣已經幾乎完全碎裂的雲鶴子的眼中,閃耀着的全是震撼而不可置信的光芒。
除了洛北先前留給他的一道劍傷之外,他的前胸又破開了一道慘烈的傷口,皮肉完全翻卷開來,露出了裡面的森森白骨。他的身上佈滿血跡,頭髮也全部散亂開來,原本俊秀得近乎妖異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半分瀟灑的樣子。
雲鶴子的這一生,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也從未這麼狼狽過。
他只是處在深深的震撼之中,雲鶴子現在內心的震撼,已經不是因爲洛北會七巧彌天大法的術法,而是因爲七巧彌天大法和道藏真元妙要完全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術法,所需的真元力量也截然不同。
這個世上,有什麼樣的功法,能施放七巧彌天大法的術法,又能施放道藏真元妙要的術法?
而且他所修的功法,似乎還是肉身成聖的功法,否則他不可能有那麼強韌的肉身,那麼強大的生機。
“空生滅海琉璃訣…..忘念天長生經….他是羅浮的弟子?!”
突然之間,一個念頭像一道閃電一般在雲鶴子的腦海中突然亮起。這個如同閃電一般掠過的念頭讓雲鶴子的整個身體都瞬間僵住,又簌簌的發抖起來。
不是因爲傷勢,而是因爲驚恐!
雲鶴子的一生,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害怕過!
這個世間,只有那兩三種功法,可以讓一個人可以同時隨手施放七巧彌天大法和道藏真元妙要的術法,而洛北當然不可能是敕勒宗的弟子,他只可能是羅浮的傳人!
雲鶴子並不知道羅浮一向都是一脈單傳,但是雲鶴子很清楚羅浮宗的實力,很清楚羅浮是一個睚眥必報的門派。在世間很多修爲高絕的人眼中,羅浮遠比十大金仙要恐怖得多,那是一股隱匿在世間,卻又是無可匹敵的力量!
雲鶴子自信可以逃得過況無心的追殺,但是他卻根本沒有信心,逃得過羅浮的追殺。
強烈的恐懼讓雲鶴子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很清楚,洛北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即便是現在的洛北,都不是自己所能應付。雲鶴子再次無比確定的想到,如果洛北不死,自己一定會死在他的手中。
但是怎麼樣才能殺了洛北,殺了背後有羅浮這座讓任何的修道者都要仰視的大山的洛北?
“讓世間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雲鶴子顫抖着呼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覺得只有自己將洛北的身份透露出去,讓那些羅浮的死敵都來追殺洛北,自己纔可能有存活在這個世上的機會。
與此同時,南離鉞也正卷着小茶飛快的往東遁去。
“若不是有這昊天鏡,我說不定反而會死在他的手裡!”
“居然連這樣都沒能對付得了他,連顧師叔都死在他的手裡,這次去慈航靜齋,無論如何一定要成功。否則的話,夜長夢多,恐怕真的再也對付不了他了。”
南離鉞的心臟劇烈的跳動着,眼中光芒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