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厚的灰色霧氣之中,一個同樣顯得有些寂寞而孤單的白色身影正慢慢的沿着佈滿驚心動魄的焦黑土地從招搖山裡慢慢的往招搖山外走去。
這道行走在灰黑色的天地間的身影,是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女。
雖然她的臉上蒙着一層青紗,但哪怕只是一個背影,或是一個側影,就讓人不由得感覺到驚心動魄的美麗。
她的身影,只能用完美來形容,而她的雙手,在灰黑色的天地間,如同最美麗的風景。
這名足以讓天下最動人的花朵都失去顏色的白衣少女走的並不快,她也沒有動用任何的術法,她的身上甚至連一絲的法力波動都沒有傳出來。因爲她雖然很清楚招搖山的防護法陣萬絕滅仙陣的奧妙,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只要在這片地帶露出些微的法力波動,就立即會被招搖山裡面的人察覺。
行走在這片死氣沉沉的焦黑色土地上,白衣少女的眉宇之間非但沒有任何厭惡的表情,她的眉宇之間反而充滿着尊敬的神色。
因爲她很清楚這片連綿的山地,包括北明王凝望着的那片黑水積蓄的山谷是怎麼來的。
四十年前,這裡的山坡上,每到夏天,還會開滿那種不知名的紅色細花。在現在這篇焦黑色的山坡上,埋葬了五百多名招搖山的高手,而當年那片招搖山和來犯的正道玄門最終決戰的山谷之中,招搖山最後的一批高手,以自己的形神俱滅爲代價,發出了天汞大法,才擊退了來犯之敵。
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凝聚着招搖山不屈的意志。
白衣少女安靜而尊敬的在灰黑色的天地間走着,忽然,她停了下來。而她對面不遠處的濃霧之中,卻走出了一個眉清目秀,光頭小沙彌模樣的青衣年輕人。這個青衣年輕人,正是肉身被祁連連城擊潰之後,重塑了肉身的東侯青蝠。
“師妹,你真決定離開招搖山?”
從濃霧中現出身影的東侯青蝠看着停下來的白衣少女,微微的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妹決定的事情可能誰都無法令她更改,但是北明王現在已經下令,所有招搖山的人都不準出山,不準插手祁連連城和洛北之間的爭鬥,否則便不再是招搖山的人,離開招搖山之後,就不準再入招搖山。東侯青蝠也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師妹在北明王心中有着和別人完全不同的地位,但是招搖山現在這麼多人,都是依靠北明王才強行捏成了一團,北侯白獠那些人一直都在看着,如果北明王行事有失公允的話,他們必定會站出來,站在北明王對立的一面。
東侯青蝠當然不認爲北侯白獠等人可以給北明王帶來什麼威脅,但是招搖山也無法失去北侯白獠這一批人的存在。所以招搖山必定要一個強有力而什麼號令都會徹底實施下去的王。今天她要是離開招搖山,就真的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了招搖山了。
“我若不走,招搖山就再也不是招搖山了。”
但是看着眼中帶着深深憂慮神色的東侯青蝠,白衣少女卻平靜的搖了搖頭,看着東侯青蝠反問道:“招搖山在我們的心中,只是一個顯得安全的棲息之地麼?”
“你說的也不錯,若是對洛北這樣的人還不施以援手,那招搖山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但是我想師傅的考慮也並沒有錯。”東侯青蝠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雖然我們招搖山的實力比起四十年之前還要強橫了一倍不止,但是這四十年來,崑崙的實力比起四十年前也不知道要強橫了多少。我們招搖山也經不起這樣的折損了。”
“一切都是爲了招搖山。”
白衣少女看着東侯青蝠,“師傅的決斷也沒有錯,招搖山裡有許多人也不想去幫洛北。而我要出去,也是爲了招搖山。”
“我就知道你不會被我說服的。”東侯青蝠苦笑着搖了搖頭,又很是認真的說道,“不過祁連連城的確是個可怕的對手。他這人極其的迂腐執着,只要認定了一件事,他就會不想其它,不顧一切的將這件事完成,所以像他這樣的人,要麼不發動,一發動起來必定是滴水不漏,把一切可能都計算在內。”
頓了頓之後,東侯青蝠又認真的補充道:“也正是因爲他這種心性,所以他的修爲進境的速度遠非常人可比,現在他的修爲,可能連師傅都未必能一定勝得了他。”
“我知道我的修爲和他相差許多,但若是世上的人都明知不可爲而不爲,那崑崙就真的可以掌控世間所有人的生死了。”
“這我也知道。”東侯青蝠嘆了口氣,“不過你弄錯了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覺得你沒有任何的機會,否則的話我也不會放你出去了。”
白衣少女微微的一怔,她倒是沒有想到東侯青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你知道了洛北在哪裡的消息,就全力的把它傳播出去吧。”東侯青蝠接着說道。
白衣少女問道:“爲什麼?”
“我猜師傅並不是不出手,而是要看看,洛北會捲起什麼樣的風雲,或者說是要看看,有多少人會爲了羅浮和原天衣與祁連連城爲敵,他是要看看,這些人會有多大的力量。如果是一潭死水的話,我們招搖山就算再多費力氣,也無法改變最終的結果。”東侯青蝠看着焦黑色的土地,突然笑了笑,道:“盡力將消息傳播出去,我相信會有許多人站出來的。我總覺得,像羅浮這樣的存在,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一定會爆發出我們意想不到的力量。而且….”東侯青蝠頓了頓之後,接着說道,“而且….還因爲洛北這個人,我知道你只是因爲他這個人,並不是因爲他是羅浮弟子的身份,纔要出山去助他。我相信也一定會有和你一樣的人的。”
“多謝師兄。”
白衣少女對東侯青蝠認真的行了一禮。
“走吧。”
東侯青蝠轉過了身,“我陪你走出去吧。”
雖然和別人不同,東侯青蝠對羅浮和洛北有着很大的信心,但是東侯青蝠也很清楚,這只是自己的感覺,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祁連連城的強大。
雖然像他們這樣的妖族有着比常人更要久遠的壽元,但是數十年之間,東侯青蝠卻見慣了身邊許多人一個個的消失。
或許,自己陪着她走過這一段路之後,今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而東侯青蝠不知道的是,白衣少女和洛北之間,還糾纏這一個宿命。
白衣少女要去洛北的身邊的同時,便也是要挑戰那與生俱來的宿命!
“瘋婆子…”
小竹樓中,明若臉上豔麗的緋紅色並沒有退去,但是她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毒龍尊者被她擊殺之前的一瞬間,在兩股無上的力量碾壓在一起的時候,毒龍尊者感覺到了她的心念,而她也同時感覺到了毒龍尊者的一些心念。
明若也正是從毒龍尊者的心念中知道洛北身爲羅浮傳人的消息已經被傳播了開去,所以明若纔會知道,祁連連城一定會來。
但是這個時候明若卻似乎並沒有考慮祁連連城,卻是因爲感覺到毒龍尊者臨死前在心中大罵自己是瘋婆子而感到有些好笑。
現在慈航靜齋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明若體內的生機在飛快消逝的事實,但是小竹樓的內外,除了洛北和明若之外,卻並沒有其它的人。
因爲明若不想讓她們悲傷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是人都會死的,不是麼?即便是修爲再高的修道者,也是人,千年之前的那麼多修爲再高的修道者,又有誰能活到了現在?
更何況明若還有很多的事要做。
“原來南離鉞本來是想要那顆血舍利。”因爲毒龍尊者最後在心中罵她是瘋婆子而盪漾出一絲若有若無笑意的明若,又看着洛北輕聲說道,“我慈航靜齋的那顆血舍利就在青廬的法陣之中。雲媛知道地方,你要用的時候,讓雲媛帶着你去取就好了。”
洛北的心中又閃過了一絲黯然,但是他聽得很仔細,因爲他知道明若現在交待的事,必定都是有關慈航靜齋極其重要的事。
“不過南離鉞想得太簡單了。”
明若似乎有些累了,微微的閉了閉眼睛,“即便是以我的修爲,也很難完整的煉化一顆血舍利而不被魔氣所侵。”
“就算以你的修爲,也無法完完整整的煉化一顆血舍利?”洛北驚訝的看着明若,問道。
“要是可以的話,我不早就煉化了那顆血舍利了?”明若佯怒般瞪了洛北一眼,“又不是隻有況無心才知道完整的煉化一顆血舍利可以得到幽冥血魔的一門功法。即便是況無心,還有可能是煉化了血舍利才知道的,但是峨眉和我慈航靜齋,卻是在四百年前得到血舍利的時候就知道了。”
“以你的修爲都無法完整的煉化,那況無心….”洛北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四百年前,峨眉和我慈航靜齋的前輩就已經發現,幽冥血魔的功法幾乎所有的真元力量都可以驅使,但是他那留在血舍利中的功法卻是留在血舍利的魔氣之中,所以想要得到血舍利中幽冥血魔的功法,就不能先煉化魔氣,只有將那血舍利完整吞服,血舍利的真元和魔氣全部化開之時,纔可以感悟到那道術法,然後才能煉化那些魔氣。反正我自量以我的修爲,將那麼多魔氣引入體內,恐怕也是無法不受影響。”明若很直接的說道,“要麼他的修爲原本已經遠勝於我,要麼只是儘可能將魔氣侵襲的影響降到最低,或是封印住而已。”
“那如果受了魔氣的影響會如何?”洛北看着明若問道。
“輕則心性產生變化。重則變成第二個幽冥血魔。”明若淡淡的說道,“不過只是魔性上成爲第二個幽冥血魔而已,就算況無心徹底被魔氣侵襲,泯滅了人性,他的修爲和術法力量和當年的幽冥血魔也是不可同日而語。除非他能找齊七顆血舍利,不過我至少知道你們蜀山的一顆血舍利上的魔氣已經被鎮壓煉化得差不多了,關於這一點,我倒是也有些佩服羽若塵和天襲越,畢竟他們可以根本不要血舍利中的術法而直接煉化上面的魔氣。”
明若雖然說得淡然,在她的眼中,況無心再厲害也就那樣,但是洛北的心中卻不自覺的有些冰冷。雖然況無心的實力似乎無法超越四百年前的幽冥血魔,但是以況無心這樣的修爲,若是真的成了一個泯滅人性的存在,又有多少人,會死在他的手中,死在他的野心之下?
“多一道厲害的術法並不是什麼壞事,尤其是幽冥血魔的術法威力肯定在世間絕大多數術法的威力之上。”明若看着洛北說道,“我給你的建議是將靜念通明訣煉到第九重再去煉化那兩顆血舍利。至少我可以保證,將靜念通明訣修到第九重,對煉化血舍利絕對有着很大的好處。”
“第九重?”
洛北點了點頭,他知道修煉靜念通明訣的心念和意志力對於抵禦魔氣的侵襲必定有着很大的作用,而且看明若的修爲,似乎到了第八重劍心通明的境界,靜念通明訣就會擁有強大的力量。最爲關鍵的是,洛北根本就不用懷疑明若說的話。
“你先不要管其他,就在這個小竹樓裡修煉吧。祁連連城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明若轉過頭,有些慵懶的看着小竹樓外天空中飛過的流雲,“據說他的修爲,可是要比毒龍尊者還要厲害許多。”